33、春生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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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处在喝醉了酒一般的状态里，就被推开了。
桃歌说：“还有正事要做呢。”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有谈恋爱还要做正事的？”
“谁跟你谈恋爱了？” 桃歌哼了一声将我的手按在一面墙上，猛地一推，竟又是一扇门，房间里面传来清晰的敲击声。
一下一下，十分规律，刚开始听清脆悦耳，时间久了便显得枯燥无聊。
我舔了舔唇，上面还带着淡淡的甜味，跟着桃歌进去。
这间我没来过的里间满地都是打印的纸，一卷一卷堆叠在地上，一座钢琴一般大的电报机没日没夜地敲打着。
“所以你们文员考试出卷子的就是这个东西？我还以为是你在回复呢。” 我踩着地上的纸堆站在电报机旁。
电报机上的键扭一上一下，仿佛真的有两只手在上面不停歇地打着字，不错字，也不漏字。
“它比我要先来，但是好像并没有意识。”桃歌拉开我正要去摸一摸电报机的手，“你不要乱摸，会捣乱秩序的。”
我悻悻地退到一旁，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张，上面写着一段话：
“海棠跪在父亲的尸体边，泪水落地便结成了冰，她站起身，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往山洞中间的哭啼的婴儿走去。”
再捡起另一张，上面又写：“简桑站在任家的院子里张望着，等待一个回复，直到屋子里传来砸碎东西的声音，一个女孩推开窗户对她说：‘你走吧，我对你没兴趣。’”
我指着手里的纸问桃歌：“这上面记的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吗？所有的事情都被这个机器记载，还是说？”
还是说，一切都是它写的故事？
桃歌没有回复我的问题，反而蹲在纸堆里翻找起来：“找一找有没有关于莫经年的？关于她要怎么使用名器。”
“在这么多里面找？”我一时头大，“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就算找到了，外面那些人估计都繁衍出新部落了。”
“没事，时间够，我这里的时间流速比外面要慢很多。”桃歌说话的空隙，已经开始在纸海里找了起来。
漫漫文件如同海洋，我觉得自己变成了流水工厂里的女工，一张纸一张纸地读过去，做着这种费力又费时的机械工作。
纸片上写了很多很多故事，事无巨细，从二区一家阿姨买葱省了两块钱，到最近一次虚无点着灯笼横扫三区边缘。
从一段段零碎记载里，我居然意外地看到了不少关于简桑和任雨阳的故事，拼拼凑凑，也大概了解了不少。
简桑和任雨阳，是一段没有开始就结束的感情，如果硬要说个开始，也就只能把简桑十三岁认识任雨阳的第一天作为开始了。
依照电报机的记载，那时候，简桑就喜欢上了任雨阳。
喜欢来的突然，也来的莫名其妙，特别是在那不过青葱的年纪里。
或许是喜欢任雨阳挽着袖子在墙上挥洒墨水的样子，或许是喜欢任雨阳面对着旁人说话害羞模样，就连任雨阳借给她一支画笔简单“拿着”两个字，简桑都觉得悦耳极了。
她不由自主地，就跟在了任雨阳身后，就像月球不由自主围绕着地球。
“雨阳，你这个画得真好！”
“雨阳，我发现了一个很好吃的店，要不要一起去？”
“雨阳，你给我画一幅画吧？”
“雨阳……你喜欢画上的我吗？”
任雨阳没有说话，她的笔落在地上，大滩的墨汁将地上的石砖晕成花了妆的女人脸，顺着地势随着雨水而逝。
“雨阳，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简桑站在任家的院子里张望着，屋子里安安静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院子里的一盏青灯和她作伴。
直到屋子里乒乒乓乓不断有东西砸在地上，任雨阳推开窗户远远地说：“你走吧，我对你没兴趣。”
“真的吗？一点都没有吗？”简桑眼睛里明明有期待，却自嘲地自言自语，“我早该知道的。”
简桑没有等到答复，从她认识任雨阳的第一天起，她知道任雨阳住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家，回家喜欢走哪两条路。
她甚至连任家的院子里有几束紫色的花，几束长叶的草都一清二楚，可是她从来没能走进任家的屋子一步，哪怕是作为朋友进去喝一杯茶也好。
任雨阳砰地关上窗户，靠着墙轻轻地：“妈，我说完了。”再回头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只有一盏灯在夜风里代替那个身影伫立。
后来，简桑就没再出现过。
是真的，一点踪迹都没有了，就好像是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平常总爱出门采风的任雨阳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出门的动力，几乎每天都窝在卧室里，除了一日三餐必须以外，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一个月后，任雨阳打开房门，门板带起风，吹得卧室里散落的画纸沙沙作响。
在这一个月里，任雨阳创造了比她过去十年还要多的作品量。
主题内容从任家的房子，家门口的小吃摊子，警局的大门，覆盖到连接五区的大桥，任雨阳几乎没有睡过觉，将她短暂的几年所见过的所有事物都涉及。
那些画纸挂在墙上，扔在床上，铺在桌上，甚至塞在墙缝里，杂乱无章，也乱七八糟，就像是绘画时她杂乱的内心。
最终，任雨阳推开家里院子的门，站在了街上。
那是任雨阳十四岁生日的清晨，三月微雨，任雨阳手上攒着一张早已褶皱不堪的白纸，开展了她的代表作项目：十二道门。
这种大项目，任家全力支持，用自己的能量在三区人口较为稀疏的一块地方，建了十二面白墙，每道墙上都做一扇门，每扇门形态不一。
墙面纯白，任雨阳那时候还是个瘦弱的小姑娘，推着堆好颜料桶的小推车，站在这现实的画布前。
日升月落，三区都传言这位任家的姑娘疯魔了一般，没日没夜地扑在那十二面墙上。
一个月过去了，最外面的墙几近完成，不少任叔的老友来看，皆是赞叹万分，顺着十二道木门一一摸去，在正确答案旁夸赞不已。
又一个月过去了，第二面墙完工，三区的报纸头条上印着十二道森森铁门，寒光烁烁，任雨阳背对着镜头，衣服上花花绿绿。
第三个月，十二扇珠帘初卷，细雨晓雾，任雨阳成了三区最热的谈资，
第四个月……
第五个月……
一年后，十二道门竣工，任雨阳早就成了三区的活标志，其十二道门作品引全城慕名来赏，只是最里处的风景却没有多少人能有幸见到。
十二面墙，每面墙十二道门，一共一百四十四道门里，只有(1/12)^12的概率能够从第一面墙走到最里面。
有不少人慕名来试，在没有标记的情况下，鲜有人能一次从最外围走到最里面，有人甚至临时住在了这附近，拿着纸笔一样一样记着位置，费尽心思最终走到最里面。
早就功成名就的任雨阳并没有停下画画的手，任凭墙里人来人去，她在第十二道墙最深处，用一扇扇门锁住自己，完成她最后的作品。
到了第二年，十二道门已经从旅游热点变成了四个字的骄傲。
再后来，人们通常只谈论，却并不会再对那些墙和门纠结不已。
毕竟只是谈资，时间久了也就淡了，这一过便是三年。
任雨阳不再画画的第三年，有一个人绕过了所有的门，甚至连一支做笔记的笔都没有带，便从另一个方向站在了任雨阳面前。
就像她一开始就是从不知所谓的地方出现，又悄然消失，简桑从巷子另一头探出头来，叫了一声任雨阳的名字。
任雨阳回家了，开口第一句话便是：“爸，妈，我要去中心市。”
也就在这一年，任雨阳搬了行李从家里出来，从此住在了离十二道门不远的地方。
在熟知的人都劝阻任雨阳不要放弃自己的天赋时，传来了任雨阳考文员落榜的消息。
第二年，她还是没考上,任叔和任姨几番劝阻，她置气留下了一封信，再没有和家里联系。
第三年，她断了手，也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那张任雨阳十四岁出门前就攒在手里的白纸，最终还是没能画出一笔。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春生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