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嫣丨可念不可说》桢楠悬铃

14、第 14 章

　　第十四章月到中天

　　八月十五，中秋节，人间团聚，阴间享祭。

　　北堂皇室在宫中办家宴，邀群臣共赏佳节。

　　太皇太后一早命人布置好菊影榭供命妇女眷赏月，因着初秋天气渐凉，百花凋零，搬来新培的绿菊添些色泽。

　　北堂墨染寻到谢嫣然时，谢嫣然正与楚胜男赌乐笑闹在一处，见他寻来，楚胜男揶揄的朝嫣然笑笑，“可还笑我，你家那位可来了。”

　　一语羞的嫣然颊上飞红，恨恨的瞥了她一眼，却见她颇有颜色的走了。

　　“哦，”那如玉公子戏谑道，音尾上扬，“我是你家的。”惹来一身宝蓝宫缎女子羞极，轻轻推了他一把，急急走了两步，回头一望北堂墨染还站在原处看着她，眼底有玉石一般沉冽的纯净，“你还不跟上来，竟是要傻站在这儿不成？”

　　月光下，那女子眼波盈盈，仿若急急喝了一盅酒，墨染有些晕起来，脚步也轻飘飘，自上次表明心意后已有两月，他奔波于河东平城两地，嫣然忙着熟悉巨蟹座的事务，见面只顾得匆匆说一两句，好久没这样相处了。

　　到了地点，墨染微微一怔，这是，上次的枫露亭。

　　“你快来尝尝这茶，我上次得空寻了古法做的。”
　　墨染执杯，抿了口茶“这是倪瓒的莲花香片，这茶制作要小半月早起去寻当天清晨刚开的荷花，你一向贪睡，看来是废了不少心思。”他眉眼温柔，看着嫣然的眼神缱绻。

　　嫣然被他瞧的不好意思，耳垂珠子漫起红意，绯红柔软一颗，极是可爱，“你要是喜欢，我明日差人送到府上。”

　　“带我来枫露亭，想必也是早早做了安排，”墨染存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墨染竟不知，在姑娘心中墨染竟然如此重要，着实是万分荣幸。”

　　谢嫣然眼睛不自然的飘向别处，声音小如蚊呐“白无尘送了楚胜男一支钗。”在黄道国，男子送女子一根支钗是表明心意，许下终身的意思。

　　“原来这番精心准备是为了从本王这骗终身呀。”

　　嫣然知他在与自己玩笑，只是这事由姑娘家说本就逾礼，语气带了分羞恼“北堂墨染！”那人却从袖中掏出一支莹莹的玉钗来，一改刚刚的调笑，神情里俱是认真，“眼下虽非最好的时间，我也无法在人前替你亲手带上，但终归是本王的一片心意，还请谢小姐不要嫌弃。”

　　她端详着钗，玉质通透，上面雕的是一株木槿花，“那日的木槿虽然谢了，但是本王的心意永不会变，嫣然，你可懂。”

　　“你帮我戴上，”她对上墨染的眸子，“虽然在人前你不能帮我戴上，但此处只我们两个。明日我再去苏寻仙的铺子，将它‘买’了，以后我便日日戴着。”

　　北堂墨染将钗子小心簪上，看月下那女子笑意灼灼。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甚好。

　　谢嫣然与北堂墨染先后进了大殿。北堂墨染进殿时，王公女眷皆已落座，独缺他一人，因着他如今在朝中越发得势，便不敢开席。

　　北堂墨染甫一落座，坐在上首的北堂弈侧头一问“皇叔为何到的如此之晚，让太皇太后久等。”

　　“墨染刚刚瞧这月色正好，一时忘了时间，还请太皇太后恕罪。”

　　太皇太后坐在北堂弈身侧，面色已有不虞，听了这番说辞也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并未表态。

　　北堂墨染此刻当真进退两难，若不得太皇太后谅解必定有失孝道。谢嫣然看着也是心焦，只是她也无立场相帮，贸然上前但叫人生疑。

　　“皇祖母，”北堂棠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中秋佳节，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才好，孙儿先敬你一杯。”

　　太皇太后怎会不知这位孙儿的心意，笑着端起酒杯饮下，她本是猎户国人，猎户国地处漠北，民风剽悍。她一饮而尽，竟有种豪气干云之感，惹来几位亲近女眷的夸赞。德海极有眼色的宣上舞姬奉上歌舞，气氛热络起来，此一章算是就此揭过。

　　中秋家宴不似平常，各官员大致按照官位列坐，亲近的官员坐在一处。家宴上北堂一脉坐在一处，多是亲近北堂弈一派的，因此北堂墨染独独坐在一旁，无人搭话。虽说嫣然知道墨染不会介怀，也未必觉得冷清，只是看旁人都欢笑晏晏，独他一人，便止不住的担心。

　　若是…若是自己能坐在他身边，他便不会如此孤独吧。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北堂墨染挑了挑眉给了她个心安的眼神，她也回之一笑，心中放下稍许。

　　酒过三巡，大臣们脸上都稍有醉意，神色皆慵懒下来，丝竹之音悠长绵绵，舞姿靡丽动人。北堂弈见众人兴致颇高，便命人将内务府新制的琉璃灯盏挂在大殿的两侧代替殿中长明的火烛，那灯盏也是新奇，灯影憧憧，投下各式的光影，

　　德海手一挥，从门外又进来几位异族打扮的女子，一头长发编成小辫散在肩后，额上贴了翠色的花钿，着了艳金的长裙在晚风中卷起，像几朵幽幽鬼魅的菖蒲。双手拈起披帛，随着鼓点跃动起舞，双足并未着履，舞步轻柔，暗夜魅行。

　　席上早有私语传开，谢嫣然坐在女眷一席只隐约听到舅母低骂了一句“狐媚”，她心下了然也大致猜到了这些舞女的身份。早听说舅舅最近常去融雪楼看新来的猎户国舞姬，虽然舅舅对她多多照顾，可她到底也为舅母伤情。

　　舅母刘氏年轻时与元家舅舅感情甚笃，母亲说当初元穆舅舅在北地中流矢军队在慌乱中被冲散。舅母在平城收到消息，赶了三天去战场，又冒着生命危险在战场周围找他。舅舅承诺舅母此生不再娶妾，散尽了家中所有的姨娘。

　　如此情深，竟也走到今天了么。

　　她往北堂墨染看去，见他正斜倚在椅上看着献上的歌舞，琉璃灯盏在他脸上投下浅浅阴影，谢嫣然突然有些心慌，急急端起酒杯掩去了嘴角的苦涩。

　　今日这酒是为了迎合太皇太后的口味选的，猎户国的酒向来辣烈，一杯急急下肚，全身都烧起来了，她轻轻咳了两声，心随着杯中残留的酒液一起滑下。

　　“嫣然，”谢嫣然往声音来处看去，“可是身子不爽利，怎么今日恹恹的。”

　　“劳太皇太后挂心嫣然了，”嫣然像是有些害羞的垂下头“只是方才酒喝的急了些。”

　　太皇太后甚少见到嫣然这般小女儿情态，心下怜爱之意更甚“来人，把女眷席上的都换成玉露吧。”又侧身“弈儿这次可是思虑不周呀，这猎户国的烈酒女眷们怕是喝不惯。”

　　北堂弈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令太皇太后颇为满意，“到底还是没成家，你父皇娶了你母后之后性子便沉稳了。”说着又叫人把嫣然的席挪到她身边去，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北堂墨染看着谢嫣然坐在太皇太后身侧，与北堂弈一左一右，，听着席间传来“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的字眼，心中烦闷，一杯凉酒饮尽，无名之火竟越烧越烈。

　　他感受到酒杯上细细纹路在掌心留下印记，眸底冰河黑暗，看来，有些事情不得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