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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贰拾叁】焚香断玉意难留 ...

  •   流苏坠,金蜍焚香绕翡翠,春燕归,归来独念双飞,三月枝头梨花始展蕊。
      安定公府,焚香断玉,一地心血流尽。

      李从嘉眼见得那一地古琴碎片,摆摆袖子,罢了。都是痴人说梦。
      他走过去见得红袖尸身渐冷,沁骨的毒性从内而外渗出寒气,他缓缓地抱她起来,却见得娥皇在一旁垂泪无言,突如其来的一切实在太让人无法接受,流珠和一干下人却被他这一举动吓得跪在地上,“红袖姑娘去得蹊跷,安定公还是不要碰触为好。”
      娥皇刚要上前劝慰,却突然看见他袖口处露出的腕子上戴着一个奇怪的镯子,看着像是紫檀木,嘴边的话却再次起了涟漪,她并不记得李从嘉有此物,他亦不是会随意佩戴这些的人。
      方才他不在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这和红袖的死是否有关系。美目一转,她见得李从嘉的悲怆远超过对于红袖平日的短短几面之缘,那么他究竟隐瞒了什么波折,而红袖又涉及了什么?
      抑或者,还是自己终究错过了?
      她只得随他,李从嘉抱着她冰冷地赤衣女子缓缓往外走,她便命人好生地跟着,备好了车马。他若应了红袖那便一定做到,何况如今看来,背后必有隐情。
      李从嘉便执意亲自送她会翠柳巷。

      “主子若去了翠柳巷不消半日这金陵街头巷尾便都是风言风语,就让我们好生送红袖姑娘回去吧.......”
      “谁准你多嘴了?”李从嘉突然一句冷冷地反问,远不似平日里不与他们计较,今日恐是真的动了气。
      无法,只得两侧护着一路随安定公顺着几曲回廊往府门走。

      懒洋洋地人影靠在安定公府外不远的一快门柱上歇息。像是在等什么。那人虽然身形蜷缩却不时偷偷摸摸地向那富丽的六皇子府邸门口张望。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像是夜里未睡一大早便等在这里。
      阿水百无聊赖地用手玩着地上石子,他今天清晨偷偷地躲在太子府外,等了很久才见得红袖一行人出来,却不似往日,他琢磨着红袖不知又要上谁的府里去,便一路尾随,最终见得那红色的影子入了安定公府。
      一抹紫檀香的人。
      一只可以听见安定公府中隐隐传出来的旖旎乐音,阿水暗暗地盘算着红袖会到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一边又想着如果今日无事,是否能说动她回去让母亲看看,樊婶可是想念她很久了。地上的灰土地上被他用石子划来划去,想着想着那地上出现无数的红儿字样。
      突然听得那府门轻响,有人声,里面喧嚣顿起,阿水急忙起身,也顾不得拍去衣上的灰尘就缩至用来张贴告示的木栏后面,只余下一只眼睛偷偷地看着。

      青色的普通马车却用金幔为饰,由人赶着停在府外,自能看出主人的清雅却地位不凡,大门被人打开,却先出来几个车马小厮慌慌张张地去撩那车帘,里面见得红袖一贯带着的小婢女哭得昏天暗地,一路被人搀扶出来。
      心下不由得一沉,这是......?
      记得伸长了脖子想要听清那边的动静,只见得飘篷先出来四处打量,见得确是没有什么闲杂人等这才冲里挥手。
      流珠一路捧着那赤色的长纱群跟着李从嘉走出来。

      阿水见得一身锦绣无双却又通透彻底的人影走出来,却抱着一个人,是谁?来不及细想只见得那长长的曳地红纱。
      突然浑身僵硬,血液蓦地冲上头顶几近窒息。
      是谁,是谁。
      那答案分明,地上一直伺候她的小婢女哭得声声悲怆。
      还能是谁。

      阿水颓然倒下,他脑中闪过很多种可能,红袖这是怎么了,是伤了还是病了抑或者是出了什么事情,竟然是那个人抱着她,究竟是怎么了。
      万万也不敢再想过下去。
      那一身的山河锦绣看不清眼目,只见得他将红袖放上马车回身向娥皇说了些什么,便径自也上去。
      很不祥的预感,他几乎就要冲上前去,却见得那马车飞快而去。

      娥皇看着那车扬起的飞尘终究还是掩面落泪,流珠赶忙扶着进去。
      今天本是个好日子。又是艳阳天,花落花开 杏花满枝头为了谁装扮,十里阳和照遍,城阙万井九重源。都说是人声鼎沸两岸,春晖疑似江南,一城飞絮掩不住的繁华。可是谁又看见那翠柳巷里的窄窄一线天空。映得那枯朽的枝桠再也开不出芳华。
      李从嘉那贵重千金不换的衣袍就随意地扫过翠柳巷的泥土地。那巷子口幽深不见底,飘篷皱了眉,“主子,这......我们进去便好.....”李从嘉不肯放下红袖。他抱着她想也不想便径直走进去。
      不知道枯朽了多久的死木盘根错节,还有一些长势偏离的根藤从地面下拱出,合着春雨过后的湿泥衬得两侧的房屋肮脏不堪。那些破旧的门面远不是他们这一行人想象得到的,有些人家尚还可看出喜爱洁净,将那小小一方院落收拾得肃静些,却仍然掩不住的萧索。飘篷顺势拦住一个举着酒靠在一筐什么水果上迷迷糊糊犯困的人打听知不知到红袖姑娘住在哪里。那人满面通红一脸不耐烦,挥挥手径自合上眼。飘篷无法,正欲再去询问别人,却只见得斜对着的一方低矮院落里走出一个捧着木盆的老妇人。
      衣裳总还算得干净,看上去慈眉善目顿生好感,她一转身见得他们,明显震惊,这巷子可从来没有进过这般锦绣的人,那为首的人还抱着个女子,虽然不见得满身金玉,周身散发出的气韵远不是她们这等人能够妄自多看的。老妇人面上看着并不苍老,却过早地花白了头发,她一见得飘篷跑过来,赶忙转过身去匆匆地捧着一盆衣服往前走。生怕惹了什么事情。
      飘篷拦在路前,细细地看看她,压低了声音问,“可知这巷子里是否曾住过一位叫红袖的姑娘?”
      那老妇人本是躲闪不愿多事,听得这名字突然一愣,“红......红袖?红儿?”
      飘篷看向安定公的方向,红儿便该是红袖姑娘吧。他便点头,“许是吧,那红儿姑娘以前住在哪里?”
      那老妇人明显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直直地转过身努力地想着打量李从嘉,“你们.......”
      “不得无礼!”飘篷猛地一喝,还未说完便被李从嘉一个噤声的眼神断了下文。“你是觉得还不够昭彰么?”李从嘉说完看着那妇人,她慢慢地走过来,直盯着自己抱着的人。

      红儿?红儿!
      李从嘉觉得她或许是红袖的故识,刚要开口,却猛地被那老妇人一把推开,她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扔开那木盆,直直地拉着红袖那垂下的胳膊将她拉离李从嘉的怀抱。
      那软软地身子透着冰寒毫无支撑地随着那妇人无力地一同倒在地上,李从嘉被人推到一旁险些站立不稳,他皱着眉看过去,却是一脸悲伤,“她.......”
      “你对她做了什么!”那妇人突然捧着红袖带血的嘴角吼叫起来,她的双目混沌而疲惫却兀自不肯放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透着绝望的锐利让李从嘉异常难过,这一切的一切或说不上要怪罪谁,可是这争斗原本就该是自己和李弘冀的彼此牺牲。
      万万不该让她一个女子来担下所有。

      李从嘉听闻红袖早年双亲既丧,那眼前的妇人会是谁?他恭恭敬敬地询问,却换得她眼底如火的愤怒。
      飘篷终是看不过去,“这不是我们主子的罪过,我们也不清楚这是.......”
      那妇人像是听不进去他们说的任何话一般,只是抚着红袖早已冷透的脸,缓缓贴上去,“红儿,樊婶昨日还念着......你今日便回来了......”
      李从嘉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死死地抓着红袖的舞衣,“红儿最孝顺樊婶了,快些起来,让樊婶看看......起来......”话说到一半眼泪喷涌而出,几乎不能抑制。“我早便说过,进了那地方的女子哪里能有什么好下场......红儿你心性纯良万万不该为了眼前的富贵......”她一直是看着红袖长大的,又深知自己儿子阿水对于她的痴念,早便当作儿媳来看的,可是她此去经年,只是间或得些消息,心上惦记了太久。
      再见却是如此境况。

      那花白的头发凄凉地映着四周昏暗的环境,李从嘉慢慢地退后几步,想要尽量让出些地方让她能够好好地看看红袖。
      身后突然走过一个人,那人呆呆愣愣,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人喃喃地唤着,“红儿......红儿......你终于还是肯.....回家了。”
      李从嘉认得他,他是接上偶遇的那个人,他竟然有太子哥哥早年的紫檀木盒。李从嘉许他日后功名,而他便将那盒子卖给自己。
      他突然扑过去,见得自己的母亲痛哭而不肯相信,“你们都是骗子,她还好好的......”他抓起她的手,使劲地在地上写着些什么,“红儿!你还记不记得我早年教过你的字.....你看.....我教给你......”
      他的眼里都是疯狂。
      李从嘉不忍见她那素白的手再沾染上尘垢,他过去想要抱起她,那阿水却像头绝望的兽一般冲过来死死地抓住他的领口想要夺回红儿,一旁随行的人赶忙上前拉开他,阿水兀自在一旁被人制住,大笑指着李从嘉满眼恨意。
      一旁的简陋房子里纷纷探出探寻的目光,这条巷子里有些大骂撕扯的事情可不奇怪,但是看人家的闲事最是兴奋,何况这一望之下,竟然发现了天大的新鲜事,摆明了是权贵府里的人,各个衣着不凡。
      李从嘉抱起她很淡然地开口,他悲痛,却不能不管不顾,发生了的便只能接受,“红袖的死的确与我有关。”这一句话出口,那男子眼里的恨意更加深重,阿水使劲挣扎想要过来,却终究动弹不得。飘篷无奈,主子的性格便不会多做解释,他本以为他终于开口是肯为自己辩驳,谁知到他还是一贯的秉性。这事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也只是揽过来了事。
      那老妇人突然扑过来拽住他山河锦的下摆,她只问他,“你是谁?”
      李从嘉摇头不语。
      她近前一看才见得那眼睛的与众不同,恍然明白,“你是李重光?”
      李从嘉抱着她向里走,“红袖姑娘最后的心愿便是能够回归翠柳巷,可否告知她原本住处?”
      樊婶努力地站起身子,她见得那人的风华无双,她不愿去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害死红儿的凶手,可是他分明不置可否。她还能够闻得见他身上隐隐散发出的香气,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不都应该是满目自得,带着些不可一世的骄傲么,可是他竟然亲自送红儿回来,而且明显,他是不同的。
      纵使一身锦绣也掩不住的落寞清淡。

      白发飘散在风中,樊婶引着他们去找那早已被封起来的屋子。
      窄窄地挤在下一个拐角,随是两层,却格外低矮。太久无人看管,那房檐上满是虫网。还有破败的小院子门口破败的木篱。
      红袖便是生长于此的,李从嘉知她为何之后于此抵触回忆,或许他不能感同身受,却依然能够理解。
      这里不该是她那样心气的女子应当住得的,可是她真的离了这里,却也再不能想念。甚至到了最后,不是嫌弃不是鄙夷,只是她回不来了。
      她失了自己,再认不得归途。

      门口恰有棵梅树。
      李从嘉很是奇怪这等阴湿简陋的地方竟然还会有花树,何况还是如此清雅的花种,樊婶抖着双唇念着,这是她家当年留下的梅树。她走之后就再也未见得开花。
      今日她回来,却是永别。

      李从嘉命人将那梅树四周土木掘开,想要把红袖葬于此。身后还传来低吼声,是一路被人制住不能妄动的阿水。
      他悲痛欲绝,满眼含泪。樊婶同他一样悲痛,却终究还是凡尘俗世里苦熬过来的人,到底见得这生离死别,她起身过去让阿水安静。“若你还想她好好地走,男子汉大丈夫便不要期期艾艾的像个懦夫!”
      李从嘉突然对眼前的樊婶肃然起敬。
      他万没想过这等巷子里的人会能如此识大体,他甚至做好了准备来面对他们不堪的言辞以及很多意想不到事情。
      但是这白了头发的老妇人犹自含泪,却能够站直了脊梁告诉自己的儿子,你不能做个懦夫。
      李从嘉眼底都是赞赏。他很诚挚地告诉樊婶,“在下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想要尊重红袖姑娘的意愿,送她回到这里。”
      樊婶凛然站于风中,她不知此人是否真的应当怪罪,可是她亦懂得红儿的心,她不能让她失望,阿水也不可以。
      老妇人让开到一旁,她见得他怀里的红儿仍然兀自微笑,那女子像是最后看见了什么绝丽的风景一般,她不舍,却心甘情愿。
      “是红儿亲口让你送她回来?”樊婶只问他一句。
      李从嘉颔首不语。
      “那我便相信红儿,她若肯让你来这里,她自不会有恨意。”
      李从嘉一笑,一幕重瞳清澈如许,“此事的确和我有关,但我决意不会希望红袖姑娘如此。”
      阿水完全陷入崩溃,他早已听不见任何,只得乱挥着手脚,被一旁的人以刀剑架在一侧的墙上。
      “抱歉,多有得罪。”他在指阿水。
      樊婶不说话,只是看着那梅树慢慢被掘开。
      李从嘉不顾那一身的山河锦,只是坚持亲自俯下身去,想要将那红衣的人送入土中。樊婶突然拦住他的手,“让我为她换身衣服。”
      李从嘉略一愣,终于明白,“好。”
      樊婶将她带回自己家里,为她找出身这巷子里所有寻常人家女孩最常穿的衣服。朴素至极,是樊婶放了许久的自己早年穿过的旧衣。
      可是那衣服才是红袖本该安知的天命。虽然贫瘠,可是起码悲欢喜乐,从不会是她一个人。若她一直在这里,她不是那个凤眼传情辗转权贵府中的红袖,她或许贫衣寒食,却能够安然终老。

      李从嘉结果那素衣的红袖,慢慢地送她走。
      阿水闭住呼吸看着,突然什么东西啪地掉落,在场的人全都愣住。

      是她头上的钗子。
      一只街上最廉价的普通发钗。

      “水哥,要记得待到你有一天得了功名,便来娶我。”话说完秀丽的红衣衬着一双柔荑抬起,将他那暗自当作聘礼的发钗插入发髻间。
      浅笑嫣然。

      阿水只觉得眼前一黑,兀自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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