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月记》安惟

4、遇袭

　　许家南行的日程是许承安与妻张氏共同安排的。两人又都是考虑周全的人，因而许家人每过上两三天，便得以在客栈住上一宿。过去五日的行程都算得上是轻松，今日却是要翻过天罡山，此山实乃一座绵延上百里的山脉，正是雍城的门户。天罡山亦是道教名山，自古以来就有众多隐士隐居于此，更有得道飞升的传说。然天罡山中林深不见日，多有沼泽，又山路崎岖，几乎不可成行。好在几年前，朝廷修建了一条去往雍城的山间别道，近几年也算得上是人来人往。

　　眼下许承安却是有点纠结，因许家人昨日刚在客栈歇息了一晚，听客栈掌柜道，近期天罡山有山匪出没，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可若要绕行，便得拖上好几日，错过了与许氏旁支相约雍城的时间。若是翻过山头去，虽路途陡了点，然两三天便可到达雍城。许承安思索了几番，想着自家带了足够多的护卫，还是决定冒险，自天罡山走。

　　许明婵此时正在许明萱的马车内。许明萱大许明婵两岁，两人自幼一同长大，感情甚笃。许明萱正烹茶，雪白皓腕在茶具中穿梭，慢碾轻沾，动作如行云流水，极为赏心悦目，直叫一旁的许明婵看地啧啧称奇。明萱身着一袭蓝色对褂襦裙，身姿窈窕，面容姣好，却是不慌不忙地继续烹茶。待茶烹好，明萱才抬起头来，一双沉静的眸子看向了明婵，道：“怎得，又想来嚼我的牡丹？”这话却是两人之间的才懂的密语。

　　明婵爱喝茶，尤其爱喝明萱泡的茶。两人儿时因着感情好，硬要住在同一院子里。东侧院住着许明萱，西侧院住着许明婵。那几年，许明萱正由专人教习茶道，许明萱的茶艺并非原就这般出色，再加之许明萱用的茶叶又是些极矜贵的，她舍不得浪费，不敢放手去煮。这般一来，许明萱总烹出了些生茶，被许明婵狠狠地嘲笑了几番。许明萱也是个蔫坏的，烹出来的茶无论好是不好，第一个就要给许明婵灌下去。到后来，许明萱的茶艺名满京城时，许明婵总扬言：“你的茶艺都是因着我才能练出来的，这辈子你都欠着我，要给我烹一辈子的茶水。”当时，许明萱便回到：“你是个牛嚼牡丹的，我才不会让你糟蹋我的茶。”

　　明婵被明萱勾起了儿时的回忆，挑眉回到：“反正当年我的胃被你祸害了不少，你定是要管我一辈子茶水的。”说罢，举起了明萱刚刚泡好的君山银针，小酌了一口，顿觉满口生香，回味无穷。明婵来了兴致，又想学那古时君子，品茶对弈，便缠着明萱下起棋来。此番两人你一手，我一手，全心思地沉浸在棋盘里，不知危险已悄然逼近。

　　此刻已近傍晚，许家一行人已在山路上走了好几个时辰了，沿路的客栈酒馆却都未开门。许承安便下令扎营歇息。许家主子们的马车居中，两旁围着小营帐，前后是护卫或是丫鬟们的马车。明婵和明萱的马车是许家主子们的最后两架。此时明萱的马车内，激烈的对弈已接近尾声，因着实在太了解对方，又是从小下到大的，两人各赢了五局中的两局，平了一局，到底没分出个胜负。明萱想着天色已晚，又想着马车足够宽敞，便唤明婵一同睡在她的马车上，明婵连连称好。

　　半夜时分，许家的主子们都已熟睡。林中仅有野物窸窸窣窣的声音，混着守夜侍卫不时的低语。突然，营帐旁的马匹开始不安地低吼起来。许家人被马匹跺脚的声音惊醒，惊恐万分地掀帘探望。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了马匹飞驰的声音，竟是越来越近，顷刻间就到了附近。

　　雾蒙蒙的森林里，许家人只隐约看见一魁梧的身影立于马上。此人大呼一声：“儿郎们，此乃京城来的富贵人家。干一票一年吃喝不愁。给我把金银珠宝都抢了，颜色好的娘们抢去寨子里，给咱们当压寨夫人。”此话一落，山林四周草寇纷纷涌出，向许家车队袭来。

　　惊变突起，许家人纷纷变了脸色。好在许家侍卫平日训练有素，此时也勉强镇定心神，聚在马车旁与山匪厮杀。许家护卫长曾志勇是行伍出身，以前更是骠骑将军麾下的百长，知道现下已是寡不敌众，若再拖下去，许家人定会全部落于这些草莽之手。曾护卫便令所有护卫聚于车队前方，自前部突围而出。许家长媳乃骠骑将军嫡幼女，当年嫁过来时便带来了数十名武艺高强的护卫。因而许家护卫如今冷静下来，很是骁勇，竟也给这些山匪们破开了一道口子，驾着载了人的马车冲了出去。

　　忽地，前方出现了众多火把，有人喊到：“长盛镖局秉诺前来护卫许氏一族。”却是早已定下护送许家的天下第一镖局长盛镖局。马车内的明萱明婵心下一定，听见许承安疾声回到：“此处有山匪相缠，望诸君相助！”

　　有了长盛镖局的加入，匪寇却是渐渐落了下风，却也是愈发凶猛。许是觉着能抢多少是多少，山匪们放弃了前方，拼尽全力要夺了后方的几辆马车。

　　同一马车里的明萱明婵两姐妹皆知此刻不能说话，一呼一吸之间，只觉得时间过得极缓慢。两人静默间听到后一辆马车传出了厮打声，知道是山匪夺了身后的马车。明萱捏了捏明婵的手，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明婵却是忽地抿嘴笑了，明萱瞪了她一眼，给她丢去了一把匕首，自己又从软榻下抽出一把剑来。两人均是严阵以待，她们许家，从来都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世家。

　　突然，两人听见了“噔”的一声，知道是车前侍卫被杀，匪徒到车上来了。在这匪徒掀开帘子的那一瞬间，却是一把剑迎面劈来。匪徒冷笑一声，侧身躲过，片刻后，他的笑却凝固了，一把匕首自下而上地刺穿了他的心肺。

　　此时，马车已然不受控制，带着车中的明萱明婵向旭日初升的东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