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簿》白雪松糕

3、濯濯童山（2）

　　神使大人说笑了，溪月擦拭了一下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珠，那不是日神尊者的名字吗？九十九重天的创世初神，来接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巫女，逻辑梳理不通啊。况且之前听余歌提起过，神魔大战之后，日神陆煌就再也不管三界诸事了，又怎么会参加众神宴，降低身份来邀请自己呢？
　　只有一个可能！这个神使是假的，他冒充了日神的名字，至于他的目的就很明显了，拐走巫女偷取炼药之法。溪月摸了摸袖口的丹药，这是余歌交给自己保命用的遁地丸，奈何自己站在云朵上，现在遁地还不得摔成仙女饼啊，不成不成，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我就炼制炸药跟他同归于尽！
　　溪月这边紧锣密鼓地思量着如何应对这个假神使，神使这边已经把云朵停在了金銮殿前。跟我来，神使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走着，溪月跟在后面心里也嘀咕个不停，他不怕我跑了吗？看这样子好像真的是天庭啊，难不成他真的是日神陆煌？溪月沿途看见几个小仙女见了神使都颤巍巍地立住，低着脑袋等再也听不到神使的脚步声方才抬起头溜掉。溪月心里越发悬了起来。
　　到了，神使突然回头，心事重重的溪月一头撞了上去，整个人又瞬间被弹了出去，两人都惊了片刻。
　　神使先踱步上前，伸出手问道，你没事吧？
　　不碍事不碍事！溪月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再也不敢靠近神使一步。没想到九十九重天的神还带护盾的，之前撞到山神大人都没被弹开过，可怜了我的屁股，一会我怕是要站着吃东西了。
　　日神尊者到！巫女溪月到！
　　听到这金钟一般的传声，溪月确定了所谓的神使就是日神陆煌，我居然还敢对他流口水！还敢对着他傻笑！溪月现在恨不得把自己扇出九十九重天外，变成一缕飞灰得了。
　　怎么？没见过这么多人？我看你脸色有点苍白。陆煌侧着头看她。
　　怎么会？我在巫山还和父亲一起主持过动员大会呢！溪月嘴上不依不饶地说着，心里暗暗打鼓，看样子日神并没有计较自己怀疑他身份这件事，宰相肚里能撑船，何况是创世初神呢，一定会海纳百川，不会把自己的小动作放在心上的。
　　溪月跟在陆煌身后，看着在坐的诸神都纷纷站起迎接日神，自己也时不时撞上几束审视的目光。果然不如在巫山待着自在，这里的神仙看起来都太严肃了，高一级的压制低一级的，九十九重天呢，底层的心里多憋屈啊，走路还能抬头挺胸吗？
　　日神，你来了。天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溪月跟着陆煌行了礼。
　　你就是溪月？天帝的目光平稳地移到溪月的脸上。
　　是，回天帝，我是巫族现任长老垂枫之女，溪月。
　　日神，你怎么心血来潮参加这次众神宴，还亲自充当神使把溪月接了过来，难不成，是因为她的名字里有个月字？
　　众神屏气凝神，偌大的殿内，只有天帝敢开日神的玩笑，还是这种致命的玩笑，人人都知月神与魔族为伍，已经在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中陨灭，日神的魂魄被天帝保住，后来才得以重生，但从此以后，日神就消失在了诸神之中，行踪不定，谁也不知道这千年来他究竟在干什么。
　　溪月在这种时候总是精神十足，丝毫不受众神压抑的氛围影响，兴致勃勃地开口道，回天帝，溪月的名字是有来历的。说完，才想起自己一时兴起抢了日神的话，便忧心忡忡地瞅了日神一眼，发现陆煌只是怔怔地看着阶梯出神。
　　但说无妨，我倒想听听你的名字有何来历，天帝笑道。
　　回天帝，您一定知道我们巫山的灵源溪是人间的黄泉入口吧，我父亲曾和我说过，我就出生在灵源溪边，那是一个初秋的夜晚，我出生的时候溪水中粼粼闪现着圆月的倒影，非常清晰，比天上的月亮还要亮，所以我得名溪月。
　　圆月？天帝疑惑道，自月神仙逝后，这世间哪来的什么圆月？
　　是真的！溪月又拍起自己平平的胸脯说道，我也知道这很荒诞，但是我父亲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不然也不会给我起这个名字。
　　或许，是巧合吧。陆煌在一旁幽幽地开口，水中的月亮是圆的，天上倒不见得，倒影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溪月看陆煌的脸色严肃过了头，便不再接话。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交涉就碰了一鼻子灰，果然还是巫山适宜溪月生存啊。
　　哈哈哈哈哈，两位别站着了，快落座吧，不要忘记我们这次众神宴的主题啊！太上老君把拂尘挥得鸡毛掸子一般，唤道，溪月，来我这边坐。
　　溪月看到老君顿时松了一口气，若说天庭上还有什么亲戚朋友，也就老君一人了，老君总是隔三差五就来巫山拜访，老君看着溪月长大，溪月也可以说是看着老君变老的。
　　然而溪月刚迈开步子，袖子便被陆煌扯住了，别到处乱跑，坐在我旁边。
　　溪月只好微微抱歉地朝老君笑笑，老君也只是呵呵地点点头。众神都顾左右而言他，谁也没有讨论日神今日的反常之举。
　　今日召诸神前来参加宴会，是为了探讨魔族动乱之事。天帝举起白玉杯，仰头喝干后继续说道，自神魔大战后数千年，神魔两界维持相对和平，却也因此付出了三位上神的代价。
　　大殿一片寂然，谁都不愿提及当年那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往事，诸神只知道月神陨灭，火神仙骨尽毁，风神堕落成魔，好在日神被天帝救了回来，但个中细节，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够解答了。现在普遍流传的版本是月神勾结魔尊钟意图谋反，日神率领火神风神前往讨伐，月神腹背受敌却不肯回头，最终被日神斩杀，至于风神和火神，当事人都不在了，更没有人知道细节了。这个版本的流行是日神默许的，他没有辩驳，苏醒之时只对天帝说了一句：清瑶已逝，到此为止吧。
　　溪月对神族的事只是略知一二，但她绝对不相信月神是日神杀死的，那样日神受的重伤又作何解释？魂魄都被打散了，还是天帝一丝一丝寻回来，小心保养了三年才重生。溪月曾在藏书阁看到过，月神有一串驭魂铃，但是从没人见她用过，也没人见过断魂铃真正的样子，如果是月神用驭魂铃索了日神的魂，那一切就通了。可这也是溪月一厢情愿的猜想罢了，周围所有的人都告诉她月神是勾结魔族的坏人，可她还是认为月神有自己的苦衷。或许是因为自己喜欢月亮吧。
　　陆煌用手指轻轻扣了扣桌沿，又走神了？天帝问你将来愿不愿意代表巫族帮助神族？
　　溪月无奈地坐直，凝了凝神，说道，巫族自古中立，不愿卷进各族纷争，长老垂枫也秉持先祖遗训，绝不偏袒任何一方，溪月自然也不会坏了祖宗的规矩。
　　魔族就是一群没有规矩的小人，近来诸山之神纷纷上报木灵衰竭，必定是魔族从中做鬼，一定是他们掳走了木神灵音，他们想要切断人间的粮食，然后在我们帮助人间渡劫的时候再趁机动手，雷神正气凛然地说道。
　　溪月道，魔族只是和神族行事规矩迥异，他们的规矩就是无矩，自由散漫罢了，但绝不会做这种偷袭之事，试问在坐诸神，有没有经历过神魔大战前的混乱期，那一段时间神魔大大小小战争无数，哪一次双方不是正面交锋？魔族可有一次使用卑鄙计谋来取胜？溪月不才，但溪月坚信木灵衰竭一定另有原因，巫族向来隐居巫山丛林深处，但是山头也呈现衰颓之势，魔族断然没有向巫族出手的理由。
　　既如此，就交给你来调查吧。陆煌不紧不慢地说道。
　　溪月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被这样关照了，她慌不择路地向天帝求救，却看到天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赞赏道，也好，木神失踪很久了，木灵衰竭和木神失踪直接相关，既然连巫山都受到了影响，那证明木神的神力快要耗尽了，溪月，你务必速速破解这个难题，给你一个月的期限，若你能够在时限内破解，朕就不再提和巫族结盟之事，如何？
　　溪月干巴巴地眨了眨眼睛，闹了半天天帝和日神是一伙的，他们两个之间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溪月又可怜巴巴地望着太上老君，老君只是呵呵地笑着，似乎还有几分想要鼓励她的意思。溪月连忙扭开脸，深呼吸，这简直比让她炼丹药还为难她啊，炸人简单救人难啊，何况自己长这么大连木神长什么样子都没见到过！这怕不是从自己一出生就木神被抓了吧？
　　进退两难之间，溪月脑海中又划过那个被囚禁在荆棘山洞中的少女，少女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墨绿色的双眸黯淡无光，眉心间若隐若现的一朵光泽衰败的梅花，乌黑的长发缠住脚踝，翠袖薄衫间隐隐可以看出血痕。
　　溪月于是抬起头说道，回天帝，溪月可以答应这件事，但是溪月见识短浅，不曾见过木神真容，还请您告诉我木神的容貌。
　　天帝手指一抬，木神的倒影便出现在溪月眼前，少女光亮的长发随意地挽起，墨绿色的瞳仁流转间更是百花汗颜，尤其是眉间一朵殷红如血的梅花，把原本姣好的容颜勾勒出几分妖媚，众神都纷纷低下了头。
　　陆煌在一旁开口道，闭眼，木神擅长媚术。
　　溪月懵懵地看着，觉得这样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美人应当放在瑶池里好好供着，怎能沾惹凡间的灰尘呢？而后溪月便突然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