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是个搅家精》遥亿叁

2、出城

　　兴阳县城虽小，但四面城门还是修得不错的，西门附近的长兴酒楼，是整个县城里崇拜文塔外最高的所在。

　　此时正值日暮，一眼能望到尽头的街市上，店铺都陆续关门打烊，这长兴酒楼倒是还有一二客人，正站在二楼雅间窗边，紧盯着不远处的西门。

　　窗边人身姿挺拔，容颜俊朗，剑眉星目，此时正拧着双眉，下巴紧绷，轮廓看起来不够圆润，倒更显锐利得很。

　　边上似是下人上前一步低声说：“主子，四个城门都安排了人手，小侯爷定然还在城中，这一回必不会落空。”

　　窗边人回首，双眉依然未松，片刻才说：“不可轻忽。”

　　那声音有如金石，只是因为年轻，更加清朗。

　　姜环乘的马车也正是朝西门驶去，她住在县城往西甜水村的庄子上，平素就歇在县里租下的小院里，只有每逢旬休，才会回庄子去住。

　　姜环一直盯着红芳正坐着的那排箱笼，袖袍里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在手心。

　　这要真是叫那坏人藏在箱笼里，等出了城门，她们三个老的老小的小，可真是危险了。

　　不能将人带出城门。

　　这样想定，姜环也不耽搁，敲了敲马车板壁，示意前头的福伯停车，叫红芳去买张记的炸果子。

　　红芳还有些疑惑地问：“姑娘不是一直说张记的炸果子没有何妈妈炸的好吃么？”

　　姜环依然扬起她圆圆的笑脸，说：“偶尔换着吃才好吃啊！”

　　红芳便点点头，两步跳下车，就跑向张记铺子口排队，口里还嘟囔着：“还好没关门。”

　　姜环又要福伯去旁边的长兴酒楼买外带的盐水鸭，福伯并不知这长兴酒楼的盐水鸭好不好吃，只是他一向老实话也不多，既然主人家这样使唤自己，他便立时将车靠在边上停好，钻进了还有个把客人吃饭的长兴酒楼里买盐水鸭了。

　　此时马车里只剩下姜环一人了。

　　马车停住的所在，正离西门只有三步之遥。

　　姜环飞快地撩起车帘看了一眼，城门口除了平日常见的两个守门吏外，还多了三四个平常少见的帮闲的汉子，或坐或站地倚在城墙根处。

　　姜环正要放下车帘的手顿了一下，又朝外瞟了一眼，城门口的人似是多了一些，但此时已不容多想。

　　姜环咬咬牙，左手拿起小桌上的小茶杯，轻轻放在马车地板上，左脚上前用力将茶杯踢到车外。

　　同时，左手快速地掀起那排箱笼的箱盖，右手猛地一下就朝箱内刺去，银光闪时，先前那只茶杯也落在了马车外的地上，碎得彻底，引来了城门口好几个人的注意。

　　这几个动作不过是须臾之间，姜环却是愣住了。

　　走在前头的守门吏先看了看马车，伸手敲了敲车板，正要出声询问，里头的人便掀起了车门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娘子，圆圆的小脸蛋儿，眨巴着圆圆的眼睛，很有些抱歉地说：“对不住，一时手滑，摔了杯子，不知可有伤到人？”

　　守门吏顿了顿，这样的小娘子能有几分力气，摔下来的杯子能摔多远，怎么可能伤到人呢？

　　只是也不能半句话都不教训，便粗声粗气地说：“可得小心了，要是白日里人多，指不定便会砸到谁身上了！”

　　姜环朝他身后正围拢来的几个帮闲汉子看了一眼，仍是看着守门吏赔着不是：“是我大意了，一会儿我就叫人把地上收拾了。”

　　正说着，红芳与福伯已是各自买了吃食回来，见了这场面，福伯便回身找酒楼里借了笤帚，一点都不耽误时间便将摔碎的茶杯打扫干净。

　　他们主仆已是赔了不少小心，守门吏也并不为难人，摆摆手就让人走了。

　　看着马车出了城门，城门根儿上待着的闲汉便相问：“这是谁家的马车？”

　　县城里人口不多，姜环的马车时不时地便要从这西门出入，守门吏看得多了也便认得了，并不太在意地说：“是在县里女学上学的女学生，家里姓姜，这是旬休了要家去呢！”

　　闲汉听了，便朝着高处某地摇摇头。

　　姜环在马车里稳稳地坐着，只是已没了吃那些小食的心情。

　　红芳便自己拈了个炸果子塞进嘴里，略微有些嫌弃地说：“还是姑娘说得对，这家炸果子就是没有何妈妈做好吃。哎，姑娘，先前你怎么把杯子摔外头了？”

　　这丫头一向就好奇得很，话也多，姜环也并不与她计较，笑了下说：“一时失手。”

　　红芳其实也并不是一定要从姜环那里得到答案，姜环说什么，她便信什么了。

　　姜环低垂着头，双手束在袖中，手心里攥着一把方头扁平锃亮的小型刻刀，另一手抚着一个油亮亮的木雕胖娃娃，眼睛的余光瞟着旁边的那排箱笼。

　　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当时她一边厢将茶杯踢到车外，以期引来外头诸人的注意，另一边掀开箱笼，将准备好的刻刀向藏在箱内那人刺去。

　　可是箱里那人，却不是先前以假画碰瓷之人。

　　那是一个少年郎，面红唇白十分俊俏略显单薄的小公子，年岁似是与自己相仿，不过十一岁的样子。

　　姜环将箱盖掀开时，他躺在箱里一时之间也有些怔愣，转瞬之间便是满脸的哀求样子，十分地可怜，双手合十，求着姜环：“有拍花子要抓我！”

　　姜环一愣之下，听到外头马车板壁有响声，便重将箱盖合上，装作无事般将人应付了去。

　　只是，此时，那人依然还在那箱中，自己此举也不知是对是错。

　　姜环一时有些纠结，但略一思索便不再去想了，那位小公子自己说碰上拍花子的了，自己一时也无从查证，等回了甜水村，将人交给村长便是，反正在这之前，他也是困在那厢笼里出不来，便是出来了，凭他那单薄得推一推便能倒的身板，又有何惧呢？

　　姜环此时胆气倒是足，因为先前那个假画碰瓷之人是个成年人，自己车上这三个人肯定不是对手，不过如今换成了那个少年郎，那自然不一样了。

　　红芳又塞了个炸果子进嘴里，这个小丫头，一边嫌弃不好吃，一边又吃个没完，姜环也一直笑着看她吃。

　　红芳拿帕子擦了手，忽地想起一事：“姑娘，江陵府里面什么时候来人？”

　　姜环不太在意，说道：“早着吧，每次不都是信来了晚上四五天才来人？”

　　红芳撇撇嘴，说：“端午节不是才过嘛，怎么这时候又来信又来人的，也不知道有没有送东西过来。”

　　姜环端起红芳新取出来的茶杯，小小抿了一口，笑着说：“东西自然是少不了的。”

　　红芳一听便来了劲，愈发期待江陵府里面的来人了，掰着手指在那里算江陵府来人还要多久才会到。

　　姜环放下杯子，一抹疑色上了眉间，才过了端午，江陵那边才送过东西来，这还没多久，怎么又来人呢？

　　只是先前那封信上也说得语焉不详，其实那封信，姜环也没太细看，这么多年了，信上不都是那么几句话，有什么可看的呢？

　　那府里的太太，哦不，婶婶，难道还会在意自己，在信中说教么？

　　姜环嘴边浮上一丝嘲讽，那位婶婶，她怕是更希望与自己没有联系吧。

　　姜环住在甜水村里，不过要说起来，她家并不是这里的老户，只是她家的庄子在这里，姜环也从小长在这里，后来年纪长了一些才到县里去上女学。

　　车到甜水村时，大屋里灯火透亮。

　　何妈妈一身蓝衫子，满脸慈爱的站在门口，一见姜环马车过来，便是满脸笑容地上前扶了姜环下车，抚着姜环白白胖胖的小脸，还在她肩背上捏了捏，有些嗔怪地说：“如今天儿虽热起来了，姐儿也不能将衣裳减得太快，须知‘春寒秋冻’，可别学那些泥小子。”

　　姜环嘻嘻笑着没说话，红芳嘴快，说：“哎哟何妈妈，都这个天儿了，还春寒呐！都是夏天了。”

　　何妈妈回头瞪了红芳一眼，说：“姐儿可比你金贵……”

　　姜环与何妈妈一道走着，一边听何妈妈与红芳拌嘴，耳边一直叽喳个不停，她却听得津津有味。

　　这样才叫热闹有人气吧，姜环笑着想道。

　　快进堂屋时，何妈妈凑在姜环耳边小声说：“江陵那府里来人了。”

　　姜环觉得奇怪，这回人来得有些快啊！

　　何妈妈做了个口型，余。

　　姜环点点头，这是说来的是那府里的余妈妈。

　　余妈妈其人，是那府里太太余氏的陪嫁妈妈，深得重用，是余氏管家的得力助手，一向来她这甜水村的冷灶差事，是轮不到她的，不知今儿怎地，那位太太会派了这一位过来呢？

　　姜环还在思考中，里头的余妈妈已经三两步出了堂屋门，抢在姜环快跨进门槛时接了出来。

　　余妈妈四十年许，头上连一丝散乱的头发丝儿都不见，可见是个严谨的人。

　　见到姜环，便行了礼，未言先笑，说：“太太可想姑娘了！”

　　嗯，也会说话，礼也不乱，不亏是个受重用的。

　　姜环心里已有了数，进到屋里，她便秀秀气气斯斯文文地拉了余妈妈的手行礼问好，这礼可不是对余妈妈行的，只是余妈妈是那边长辈派来的人，她便不能轻忽。

　　姜环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圆润的脸上正是一派稚气，余妈妈笑着说些府里的事，一边打量着姜环不停，面上依然是客气。

　　客套了好一会儿，余妈妈才说：“老爷说了，要接姑娘回江陵去，太太便特派了我来。姑娘这边略收拾收拾，不用太累赘，明儿便出发。”后头的话便是对何妈妈说的。

　　此时除了跟余妈妈来的人外，大家都有些懵。

　　姜环心里打起了鼓，自己在这甜水村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要接自己去江陵的信儿，今儿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事儿，之前还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但既是老爷发的话，想来这余妈妈也不敢乱说，既如此，多说也是无益。

　　姜环便朝着何妈妈说：“妈妈去安排吧。”

　　余妈妈盯着姜环看，这位姐儿听到这个消息，怎地一点儿都不慌？

　　姜环又与余妈妈闲话几句，打发了余妈妈去休息，她便出了堂屋转向后头。

　　转弯之时，姜环面上一顿，暗叫一声不好，似是忘了一事，马车上还有一个人呢！

　　姜环连忙唤人去车里看，下人还未到门口，便一脸惊慌地回来说：“外头来了好多人，像是官兵，将咱们院子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