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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那晚,乔姝爸爸把我叫到院子里,痛心地对我说:“乔娇,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是要故作懵懂地反问一句“我变成怎样了”才对,但夜风拂面,我打了一个寒颤,身体止不住地抖,竟然始终没有抖下什么,我便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乔娇怎么变成这样了?

      还能是怎么了呢?我没有爸爸了呢。

      我没有了守护我的羽翼,也没有了疼爱我的家人。我成了一个人。

      天大地大,我,一人也能组出一个“大”字。我应该要像小时候一样不好欺负,才不会被欺负。

      我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开始摘下面对我时戴了十几年的面具,展现他们最真实的面孔,听着他们对我随口扯出一段段连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都能听出马脚的花言巧语,我终于找到了对付的方式。

      于是,我变得更品行顽劣,更不可救药,更可怜……

      直到我遇到了程颢杨,我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律条存在唯一的例外——爱与程颢杨。

      程颢杨……是我不可以的。他可以护我,却不能守我;他很疼我,却不爱我。

      那终归不是战争,那是信仰。我可以去抗争,却无法征服。

      在程颢杨的心意衬托下,我的小心思卑微地只能埋葬。

      小时候有一个唱诗班的哥哥告诉我,爱是成全,爱让人幸福。爱是我成全程颢杨,爱是要让人幸福。

      “是想到什么好玩的吗?”桌子对面的男人又一次找到了可以与我搭话的机会,便无一错过的引我与他交谈,“你忽然笑了。”

      我并不配合,语气不善:“没有,恰恰相反,我想到了一件让我悲伤的事情。”

      我对这个男人的抵触显而易见,丝毫没有遮掩。可是连我自己都分不清,这抵触是源于对他的身份,还是对他本人。

      要说是对他的身份,倒是我自不量力了:他可是我如今最有力的依靠。可要说是对他本人,那更是无稽之谈,他是我目前见过最温文尔雅的人之一。就连我这么信口一说也会得到他十分真诚的一句“抱歉”。

      理应被我讨厌的人却不给我半点能让我说出讨厌的理由,应该是这一点让我觉得他真是太讨厌了!我都不知道是吃了一肚子的午饭,还是吃了一肚子的气。

      可能是看出我食欲不佳,饭后,这个男人给我点了不少的甜品。他十分客气地对我说:“听说你爱吃甜的东西,我就看着点了一些,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你挑喜欢的的吃,可以剩下。有喜欢的告诉我,再打包一份,你回去也能吃。”

      我没有动,而是先咄咄逼人地问他:“你调查我?”

      他依然是自始至终地温和:“是的,抱歉。我对你的了解不多,我们之间相处的机会也不多,可是我想和你友好相处,又不知道你的好恶,让你介意了吗?”

      介意倒是其次,只是太不习惯了。

      我的习惯是人们视我为玻璃橱窗里的摆设,珍之慎之,好好照看,却鲜少有人愿意近身接触。

      我如同一件看起来平淡无奇,但实际上有那么一点价值和意义的藏品。比起动物园里的金丝鸟,人们还需要费心留意它看起来是否安好,藏品在保管的时候就容易许多。他们知道有价值的摆设就算有了些许残损,无伤大雅,一样有价值,因而很多时候无妨我安然或有恙,只要我在就足够了。

      我想了一会儿,终于把自己心底最大的疑问提了出来:“你想领养我吗?”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不是领养,而是希望能和你一起生活。”

      我是小,但不是傻。何况,爸爸的忽然离世让我长大了不少。我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指甲,并不在意地说:“我也听说了你的一些事。你的女儿前几年因为生病离开了你,所以你想让我代替她来做你的女儿,虽然我没有她那么优秀。”

      男人的笑意淡了些,但依旧保持温和的态度对我说:“我是失去了我珍爱的女儿,但是失去就是失去,没有人可以代替她,谁都不行。我们会成为很亲密的家人,即使不是父女。因为我知道你很优秀。”

      我听完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笑着低下了头,我告诉他:“叔叔,你是我见过最会说话的人。”

      男人打趣地说:“谢谢,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一点在说我不够真诚的意思。”

      我说:“我知道你是真诚的接纳我,你会对我很好。但是,叔叔,如果可以让我选择,我不想和你们一起生活。”

      他微微笑着:“愿闻其详。”

      我玩够了自己的十个指甲,又叠起了腿上铺着的手帕,偶尔抬头看一眼对面的男人,朝他回以礼貌的一笑,然后继续低头叠。我在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表面上却装作在无心的扯皮:“我这一年学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道理:感情有亲疏之分。就像选择题,我们一开始看起来都是选项,到最后可能只有一个会被选中,也可能选了好几个只有一个倒霉鬼没有被选。在平常,我们都可以伪装成正确的选项,迷惑要选择的人。可是越到了关键时候,人家越清醒,谁也骗不了谁的。叔叔,家人也有远近,我希望在未来,我可以真诚地祝福你新家人的诞生,而不是妒忌和惧怕我的妹妹或弟弟。”

      男人的手肘搭在桌沿,看着我不停地在桌下摆弄,也没有说道什么,而是和蔼地同我商量:“你为什么不觉得我们有了你就足够了?如果你提出来,我不会再有别的小孩。”

      “那多可惜啊。”我抿着嘴,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以自己已有的经验,无比真诚地说,“叔叔,我知道这世上能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是多么温暖的事情。你没有必要为了我放弃拥有这种温暖。”

      男人沉默了良久,似乎觉得我会反悔。我一勺一勺挖着蛋糕,放到口中,在齿间来回地碾,知道他会妥协。

      家人是包容,相依相偎;而不是退让,委曲求全。原本泾渭分明的界限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模糊,我们需要一个稳妥平静的过程重新划定相互坚持的边线,这是对过去的尊重,也是对未来的保证。此时,他的接纳是善意,而我的请辞是对他善意最好的报答。

      我把手帕拆了叠,叠了拆,玩了好久,才听见男人出声问我:“你愿意这样吗?”

      我抬起头,不假思索地认真回答:“愿意啊!”

      男人又与我开起了玩笑,他问我:“你这是排除了我这个选项,选择了程颢杨吗?”

      我把手里好不容易叠出来的兔子递给对面的人,我告诉他:“你们都是好人,我选择了你们两个人。”

      我和叔叔在餐厅里吃饭,哥哥在外面等我。我走出来的时候,哥哥从车上下来,瞧了落在我后面的叔叔一眼,生硬地客套了几句,就拉着我的手大步地走了。

      车子缓缓地开出去,我坐在后排,朝车外的叔叔挥手道别。

      刚才还没察觉,窗外的这个男人似乎这些年都没有什么改变。

      我第一次见他时,我才六岁,穿着夸张的浅粉色蛋糕裙,唱起歌来半首都不在调子上。是他亲自搬了个椅子让我站在上面,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欣赏我的魔音,为我鼓掌喝彩。

      我被这掌声羞红了脸,把话筒塞给过来扶我的一个小哥哥,赶忙跳下了椅子,跑到姑姑身后,抱住她,把脸埋在姑姑层层叠叠的裙摆里。

      他再来问我的话,我一句也不肯再回答。

      我其实隐隐约约有一点懂得我和他的关系,我应该讨厌他,却不是不喜欢。

      岁月翻了一番,这次我再见他,他依然亲切和蔼,看着我的眼神温暖如初。他像爸爸一样细心地听我说些大人的话,千方百计逗我开心,想方设法地与我交流,拿我当作他的亲人对待。

      可是,我不能喜欢他,他带走了我真正的家人。

      站在餐厅目送我们的叔叔慢慢落在了我的视野之外,哥哥握了一下我的手,唤回我的注意。

      我没想到他会先问我:“他手里拿着的小兔子,是你送给他的吗?”

      我仔细归结了一下,十分公正的说:“应该算是餐厅送给他的,那手帕是餐厅里的。”

      哥哥毫不客气的敲了我的脑袋一下,凶我:“少给我贫,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揉了揉被敲的脑门,老实交代:“要人没有,只能给他叠个兔子当安慰奖了。”

      “什么安慰奖?”哥哥刚刚疑惑地问出口,接着很快反应过来,一个大大的笑容顿时出现在他的脸上,明媚如虹。

      “做得好,乔娇!”彼时,他这样开心地对我说……

      做得好……吗?

      嗓子忽然一阵腥腻,有什么东西好像遏制不住地要从我的口中吐出,我使劲咽了几下勉强压了下去,可是一个没留神张了口喘了口气,一股温热的液体慢慢从我的嘴角涌出,流到我脸颊压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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