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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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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银行里出来，我一手把刚取得的单据紧紧攥成纸团，一手撑在眉上遮阳，脑中浑浑噩噩，竟有些眩晕。日头又圆又大，升在头顶正上高不可攀的那处，气焰嚣张得可以。
热胀冷缩，以前物理学过的知识，今日有了更切实的体会。我的心此刻就涨得满实，脏壁都被拉扯地格外紧绷。一朝得势的它正耀武扬威地指挥着我的双腿不停歇地交错前行，一步一步走去那个被程颢杨称之为「我们的家」的房子。
c市这些年可谓寸土寸金，程颢杨能在市内了不得的地段买下这幢小别墅，就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他在挣钱养家这方面能力上佳。
我开锁启门走到客厅，正巧碰上阿姨从厨房出来。
阿姨手里还拿着一根剥了半边的大葱，见到是我，亲切地问：“出去这半天热坏了吧，要不要吃点冰的降降温？”
我摇摇头，一只手还死死攥起，就着腕子蹭下半颊的热汗，问阿姨：“程颢杨在吗？”
阿姨指了指楼上，“老爷在二楼呢，你今儿上午刚出门，他就回来了，相差不出一刻钟。”
“哦。”我皱了皱眉。
我总听不惯程颢杨被人叫做老爷，每每听到直觉得显老气，即使身边的人无一不这样唤他。
很多时候，称呼彰显身份。程颢杨的位置在那儿，这便是他该得的。年不老，位够尊就行了。再好比我，从没有被人越距地叫过程夫人，我也未曾自不量力到以为那会是属于我的称谓。至少，我记得的是这样。
沿着红木楼梯阶阶攀上，风丝有幸扫过却未携半厘清爽，环了几圈后悄悄然湮灭入空气。可听得悠扬舒远的钢琴声飘扬而来，愈加清晰。
这屋子里除了程颢杨没人再能弹得出如此美妙悦人到入神化仙的韵味。
噢，对了，这事我还是知道的。程颢杨早年是学音乐的，一心立志要做个当代响当当的钢琴家。可惜他生逢对了时，却逢错了人，摊上我这一号意外。于是在某年某月某日某个冲动时刻，他一闭眼一咬牙弃乐从了商。
说来我真是罪过啊罪过。
现在家里还保留着一个房间作他的音乐室，常见的几样乐器里面统统备齐，还有一些录音设备什么的。
也许是有心之为，那房内迎门不远处有一方高出地面十公分的矮台，上面就摆着一台德国定制的三角钢琴，看着像极了一个简易的小型舞台。
我将微掩的两扇玻璃房门一并推开，果真抬眼间看到了矮台上的程颢杨。他难得弹得尽兴，看见斜倚在门口的我也没有停手的打算。
一曲奏毕，他向内侧了侧身，我才发现，琴凳上不只坐了他一人。程颢杨低头浅笑耳语着，根本是视我为无物。
我抵拳轻咳了一声，然后毫不客气地高声叫人：“宝贝，过来。”
闻言，琴凳前来回晃动的小短腿骤然老实了。不到半分钟，啊啊（aa）跳下琴凳，“哒哒哒”地小跑过来，扑到我的一条腿上。他张开小手抱住我，仰起头一叠声甜甜地喊着“妈妈妈妈”。
我俯身轻轻抱了抱他，摸着他的小脑袋，柔声吩咐他：“乖，啊啊去找哥哥玩。妈妈跟爸爸有事要谈。”
啊啊扁了扁嘴，明显带着一脸的不乐意。
“嗯？啊啊要乖啊。”我蹲下揽着小家伙的身体，亲了亲他幼嫩的圆脸蛋哄着。
“好。”一字之音也能被拖得九曲十八弯，奶声奶气中是无限的委屈。
“真乖。”我忍不住赞叹。
没有一个妈妈会认为自己的孩子不是最好的一个，我也不是例外。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好孩子。
啊啊低着头，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一根一根松开抓着我裤管的小手指。
临走前，小家伙忽然指着自己，抬头对我说：“妈妈，是诶诶（AA）。啊啊睡觉觉。”
“……”我有些尴尬，一时无言以对。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啊啊和诶诶是异卵双胞胎，按说并不难区分，可我常常不可避免地认错他俩。都不是念顺口了名字，而是真正地混淆颠倒，说来只有惭愧。
诶诶一走远，程颢杨的脸就立刻冷了下来，好像刚才那个满是慈爱疼惜的男人根本不曾存在过。他小心地合上琴盖，头并不抬，对我语气讽刺地说：“不容易，这次还算知道避开孩子。”
我很不喜欢他的这种口气，暗暗忍了片刻才说：“以前是我没有注意到。我还不至于让人一个问题说两遍。”
半个月前，我和程颢杨有过一次口角。因为气愤，我冲进家门的第一时间就对着程颢杨一顿怒吼，没有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也完全没有发现当时正和爸爸玩躲猫猫窝在沙发旁的啊啊。直到小家伙被吓得嚎啕大哭，我才意识过来，心中懊悔万分。
那晚，程颢杨找到我，是少有地盛怒。他一脸铁青，愠声道：“如果你有什么不满，要打要闹，我都能容你，但是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为孩子至少做到这点，不算太难吧。”
瞧瞧，我和程颢杨都相看两生厌到什么程度了。最要命的是我俩都如此相看两生厌了，偏偏这些年还谁也跑不掉。
我回身阖上玻璃门，走到钢琴旁，把一路紧攥在手中的纸团展平，递给了程颢杨，绷着一脸的淡定看着他：“程颢杨，你说的我做到了。”
程颢杨没有接，只略略扫了一眼。“这是什么？”他明知故问。
“存款单。我有五十万了。”为了我想要的，我不介意一遍遍提醒他。
“哦，很好啊。”
“这下可以了吧，我就算你是同意了。”
程颢杨稍侧过一点身子，微微扬起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是你提的要求，存款要达到五十万。”
“恩？”他隐隐勾着嘴角看向我，做实了一副好不知情的表情。
“然后，我就可以离开这儿了。”我回视他的眼睛，再不惧与他这样的坦然对视。
“你要离开这里？”程颢杨似乎听到了一个极为逗乐的笑话，笑得更深了些，只是深邃如泓的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是。”我千等万等，要的可不是他这个反应，赶紧言明，“这事你忘了，我可记得清楚。”
“噢？”程颢杨轻挑了眉头，似是饶有兴致。
我顶烦他这种拿我当竞争对手，势要与我斗智斗勇，偏偏自己还揣着掖着，不动声色的招式了。顶烦！
我一烦就容易炸毛，口无遮拦：“哎，我说程颢杨，你这样有意思没有意思啊。到这个时候了，也没有外人，你跟我还绷个什么劲啊你。我还不了解你吗？指不定你现在心里乐成什么花了好吧。真不必太感谢我。”我虽然人少识浅，经过了这两三年，也能猜到程颢杨的几分心思，“还有，你也别不放心，他日你若愿意办个喜宴婚礼什么的玩玩，份子钱我尚且拿不出太多，人数倒可以充上二三，保证稳稳妥妥地给你捧人场。”
别的本事没有，就一样我特拿手：激怒程颢杨。只要我有心惹他生气，就没有失手的时候。果然，蛇打七寸，一提及心头爱人，程老爷立刻气到“哗”一声冷着脸站了起来，笑容不见。程颢杨比我高21公分，天然的高度差让他不怒自威，反衬得我如同一粒蝼蚁小怪，雷声大雨点小。
眼神在空气中相击相杀了好久，程颢杨冷冷憋出一句问我：“你就这么想离开……这儿？”
我哼笑一声，摆出一副十足不好惹的撒泼样子：“不然呢，等着给你和她当伴娘？”
程颢杨肃声斥道：“不要乱说。”
一直以来，程颢杨都生怕我会伤害到他的心头肉，不许我靠近她。甚至在他看来我连提及的资格都没有，哪怕是泛泛一指。
“哼，放心，我也不怎么乐意。”我大力地把单子拍在钢琴上，“程颢杨，我早就不需要你这个监护人了。你别想再管我了。”
“我……”程颢杨敛起眉，像是正要好好跟我说道说道。但话刚起了个头，他的眼神就忽然敏锐地飘到了我的身后。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几乎不动唇地含糊交待我，小心的低声言语中透出一丝的不安和慌忙：“乔娇，听着，今天先谈到这儿，啊啊在门外。”
我闻言一惊，转过头看去，果然小啊啊已站在了门外。
啊啊看起来刚刚睡醒，圆嘟嘟的脸颊有一侧被压的通红。他睡眼惺忪，抬着小胖手胡乱揉了揉，待睁开眼睛，隔着透亮的玻璃看见我和程颢杨这般场景，嘴角一撇，片刻就哭了起来。
自那日看过我和程颢杨针锋相对，恶言相向，小家伙就见不得我和程颢杨一起出现在他面前时表情有丁点的不霁，不然就会吓到大哭。
我暗叫不好，赶忙走过去，拉开门，抱起啊啊，一颠一颠地哄他：“怎么了，妈妈的乖宝宝，睡醒了见不着妈妈害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