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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阿笑 ...

  •   葬禮在我去世後的隔天就舉行了。父母在菊羅通知他們的當日就從義大利趕了回來,鮮少與親戚來往的我們也沒多太多人需要通知,來參加的人大多都是學校的同學和老師。

      在我的葬禮上,菊羅穿著一身素雅合宜的黑色套裝,維持著一貫的優雅氣質接待前來上香的人們。父母親都哭了,即使一年見面時間加起來不到一個月,他們還是哭了。

      許多同學也流了淚,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為我哭,但還是感到很欣慰。其中我最注意的莫過於羅門同學了,從高二開始就與她同班,也徹底明白她是個靈異事件狂熱者,那時雖然不當一回事,此刻卻十分希望她是真的如自己所說的通靈者。

      「羅門同學。」不知菊羅是否跟我有著同樣的想法,羅門才剛放了花菊羅就走到她身邊。

      「菊羅……」羅門對菊羅點了下頭,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羅門同學,妳能通靈對吧?」聽到菊羅這樣問,我嚇了一跳。當時羅門炫耀她所謂的靈能力時菊羅總是不帶半點興趣,現在居然主動問起。

      「對呀。」羅門似乎也略感訝異,拭乾了淚點了點頭低聲道:「妳是想……」

      「是的,我希望妳能告訴我姊姊是否在這。」菊羅以堅定的口吻道,雙手交疊擺在身前。

      啊,快發現我啊!經菊羅這麼一說,我心中也泛起了一絲希望,飄到羅門前方大力揮舞著雙手。

      「唔……」羅門面帶難色,朝四周轉了一下後突然對著擺著我遺照的方位露出驚訝的表情:「啊、看見了,竹理就在那呢。」

      『妳這麼大騙子!』我雙手握拳不斷往羅門臉上揍著,卻總是從面頰兩邊穿過:『虧我之前還真的信妳看得見靈,把我天真純潔的心靈還來!』

      羅門絲毫沒有聽到我的抱怨聲,仍望著空無一物的照片作戲:「啊……竹理在哭呢,她跟我揮手了。」

      『死沒良心的!這妳也編得出來,我在揍妳好不好!』見她對菊羅說謊,我氣得飄在空中四肢都對她發動攻擊,可惜沒有一發有效。『誰哭啦!妳到底看到的是誰啊!』

      「妳能跟姊姊溝通?」菊羅的臉色十分複雜,似乎有許多情緒參雜在一塊。我不明白她現在在想什麼,但她看起來並不是很開心。

      「嗯。」羅門這臉皮厚到家的女人臉不紅氣不喘地扯著謊:「她說要妳好好照顧自己,她會很想妳們的。」

      聽到這,我不愉快的心情也稍微減輕了些,就算羅門這臭女人說謊,只要能讓菊羅安心那就好了。

      「是嗎。」菊羅並沒有露出笑容,反而皺起了眉:「是嗎……」

      「她說她就要走了,叫你們好好過日子。」大概覺得繼續扯下去有被揭穿的危險,羅門索性讓我升了天:「啊,她在跟我揮手,她的影子漸漸淡掉了……」說完還煞有其事般朝我的遺照輕輕揮著手。

      『妳在跟誰道別啊。』我盤坐在空中,好氣又好笑的看著羅門為自己安排的落幕。

      「感謝妳,羅門同學。」菊羅微微欠了欠身,以淡淡的語氣說。

      「哪裡,她如果又回來我會跟妳說的。」羅門安慰了幾句,就走離了菊羅身邊。

      『可惡,我從頭到尾都在啊。』我抓了抓頭,皺著眉望著羅門離去的背影:『如果羅門真能通靈就好了,我還有好多話想跟菊羅說哪。』

      「騙子……」菊羅帶著平淡的表情,待羅門的身影遠去時突然開口低喃道。我被菊羅語中散發出的殺意嚇了一跳,一時倒也沒聽清楚菊羅說了什麼話。

      喪禮過後,父母親就被公司召了回去。或許不是真的很緊急,只是工作是最好的麻醉劑,所以他們交代了菊羅幾句就去了機場。我想是因為留下來的是菊羅他們才能如此安心,菊羅無論何時都是那麼的叫人放心。

      死了三天了。

      人的適應力真的不是普通得強,現在的我已經不再感到不適,也習慣了在空中浮移的感覺,甚至有心思做當人做不到的事。例如……大大方方從前門走進男澡堂之類的。我想那種澡堂和溫泉的水會突然變成血色的傳言大概都是因為女鬼的鼻血具體化的關係吧。

      菊羅並沒有多大的改變,每天仍照常自己起床、做早飯、吃早飯、上學、放學、社團活動、回家…… 只是少了個需要叫起床的人、少做一份便當、少盛一碗飯、少洗幾件衣服而已。呃啊!我好像真的是個沒有用的姊姊哪。

      現在的我正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房內的擺飾簡單,木製的桌椅和滿櫃的漫畫,絲毫沒有少女房間的影子。菊羅房間倒也不是充滿蕾絲和布娃娃的粉色系列,而是佈置的典雅簡潔,同她給人的感覺一個樣。菊羅並沒有來動過我的房間,只是昨天進來擦了桌椅和窗子,連放在桌上看了一半的小說都沒動,散落在地上換下的睡衣也沒檢,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待在菊羅身邊雖不會感到難受,但還是窩在自己房裡舒服。真是莫名奇妙,明明做了鬼還是覺得待自己稍為凌亂的房間自在些,在菊羅潔淨的房內就無法如此放鬆。

      啊,聽這聲音菊羅八成剛吸完了地,要去洗衣服了。也真難為她,原本吸地這種比較粗重的工作都是由我來包辦的。

      正躺在床上想著,房門突然被菊羅推了開。

      「姊姊,我要洗衣服了,妳有什麼要洗的快拿出來。」菊羅右手提著籃子,全然沒思考般的脫口而出。

      我大吃一驚,從床上蹦起,睜大了雙眼看著菊羅。

      難不成菊羅看得見我?

      但就算看得見也不該找我拿衣服啊,我沒在換的。

      菊羅很快的打破了我的疑惑,只見她皺眉捂上了嘴,似乎對剛才自己的行為感到跟我同等程度的驚訝。我呼出一口氣,等待菊羅把地上的衣物撿起。雖說沒有再穿的機會,愛乾淨的菊羅還是會洗的吧。

      菊羅彎下了身,伸手觸碰到地上的睡衣時卻好似被電到般猛地將手抽離。我嚇了一跳,從床上起身在菊羅身旁繞了一圈,不知道她是發生了什麼事。菊羅就這樣彎著腰,維持著累人的姿勢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過了良久,她終於站起了身,卻沒再撿起地上的衣服,只是推開門離開了房間。

      我跟在菊羅身後,只見她臉色慘白,握在洗衣籃上的手指關節也因用力而泛白,臉上卻沒什麼表情,依舊是如往常般寧靜的臉。很美,真的很美。我老是覺得即使是雙胞胎,有著相似的臉,菊羅仍比我美上許多。但雖說菊羅比我有女人味兩百多倍,我還是不想要當男孩。即使剪了短髮、只參加運動社團、房間擺滿模型和幾本A書,我的內心還是女孩子的。所以當有他人拿我和菊羅比較,總會不自覺的小小傷到我。菊羅也十分了解這點,所以當不相熟的人想要比較我們時,菊羅的反應比我更可怕,縱然只是瞇眼帶著笑容冷聲道「外人沒有資格對我們做出任何評論」,還是比我瞪起眼有魄力的多。

      這樣一個總是沉穩、高雅的美人,此刻臉上卻是黯然無光。我內心居然有些欣喜,因為我知道菊羅還是想著我的。有這種情緒,我也感到羞恥。

      叮咚!正當我又在胡思亂想之際,門鈴響了起來。開了門,站在菊羅和我面前的,是班上平時也不算熟的數名同學。「我們可以進來嗎」帶頭的女生怯生生地問道。

      「請。」菊羅側過了身,讓他們進門。我看了她一眼,有點訝異地發現她臉上又掛上了那優雅寧靜的笑,就如同我平時見到她時一般的笑──難道即使是我,也一直只看到菊羅戴著的面具嗎?

      幾人窩在客廳,自然而然地就聊起了我的事,即使平常沒說什麼話,大家還是哭了──除了菊羅。菊羅雖也露出憂傷的表情,但她仍柔聲安慰著幾位同學。我站在菊羅身旁搭著她的肩,好似自己也還是團體中的一員般。過了一陣,幾人擦乾了淚,說想放花到我的房間。菊羅猶豫了一會,點頭答應,領著幾人上了二樓。

      我並不是很希望菊羅以外的人進到我的房間,但人都死了還在意這些做什麼?才剛踏入房間電話就響了,菊羅跟幾人說了聲「抱歉」後就快步下樓,只留下幾名同學在房內,令我感到更加不自在。

      「竹理,我們大家都很想妳。」聽到同學們的低語,我內心也微酸,點著頭表示領會了他們的心意。

      「怎麼樣都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一名男同學邊低聲說道邊彎下身拾起了我的衣服。我內心驚了一下,畢竟菊羅是刻意讓那衣服躺在原處,這下卻被他撿了起來。

      「我來。」女同學接過了我的睡衣,小心翼翼地摺好,放置到床上。

      「竹理還是沒看完這本書……」桌上擺著的書被另一名男同學拿了起來,邊說邊翻動著。我心下不快,這傢伙居然擅自動我的書,還攪亂了我的頁數……

      「她還一直叫我不要告訴她結局呢。」女同學說著說著眼眶又紅了起來,將書拿了過去擺回架上。
      我現在非常希望能知道結局,這就是我無法升天的遺憾之一也說不定。

      「你們在做什麼!」菊羅突然出現在門口,看見被幾人整理過後的房間驚呼道。我跟其他人一樣嚇了一大跳,不解地看向菊羅因憤怒而泛紅的臉。

      「啊…… 我們只是幫忙整理一下,菊羅妳不是很愛乾淨……」女同學戰戰兢兢地小聲答道。菊羅從未在同學面前如此失態過,也難怪他們個個呆愣,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誰要你們多管閒事了。」菊羅褐色的瞳內壓抑著濃厚的怒意,低沉道:「請你們回去吧。」說完側過身,比了個手勢下令逐客。
      我不敢相信菊羅會做出如此無理的舉動,卻知道她是因我的衣物被移動而動怒。

      同學們沒再多說,低著頭迅速地下了樓,擠在玄關穿鞋。

      「對不起,菊羅,我不知道──」一名女同學穿好了鞋,抬起頭對菊羅說。
      「不需要。」菊羅截斷了她的話語,臉上依舊帶著漠然的神情:「請回吧。」

      沒有人再開口,加緊了穿鞋的速度後說了句「再見」菊羅就將門關上,一連串的舉動看的我目瞪口呆,難以跟平常的她連在一塊。

      「菊羅……」我輕撫著菊羅的背,企圖以各種方式來平息她的怒氣。菊羅站在門口一語不發,過了良久才轉身步上二樓。

      我跟在菊羅身後重新回到了我的房間內。菊羅審視過整齊的房間,走過身摸上被摺疊整齊擺在床上的睡衣。我坐到床沿邊把玩著自己的手指,靜靜地待在菊羅身邊。

      叩叩叩。不知道是哪位同學忘了東西折回還是想弄清楚菊羅爲何發怒,樓下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菊羅只是站在床邊,並沒有要去開門的意思,我這時才發現她真的被我的死影響的很深,內心百感交雜。

      敲門聲不斷,似乎十分確定屋內有人,菊羅輕嘆了口氣,轉身出了房門,緩步走下樓應了門。站在門口的,是我跟菊羅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阿笑。

      阿笑是我自有記憶以來就給他的稱呼,本名我們是不叫的。這樣叫他的原因也很簡易好懂,就是因為他總是帶著一臉柔和的笑。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阿笑就像是我們的大哥,總是跟在我身後爲我解決麻煩。雖然溫和,阿笑倒也不是被人欺負的對象,小時候都是跟我一起合力保護菊羅的,只是他是騎士,而我是男人婆。

      一起長大自然容易產生情愫,我跟阿笑就像是親兄妹般,阿笑卻跟其他男生一般愛慕著菊羅。菊羅對阿笑的感覺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總認為妹夫的人選只有阿笑一人。阿笑還未對菊羅表白過,他曾說過想在我們生日時問,現在我死了,也打亂了他的計畫,真是對他有點不好意思。葬禮上,阿笑自然明白短時間內都不是告白的好時機,也就隻字未提,專注幫忙菊羅和父母打理我的後事。總是帶著微笑的阿笑跟菊羅不同,在我的葬禮上也哭了,一個大男人卻哭得撲倒在地上,連我這個死者都感到心酸。

      「菊羅。」一進門,阿笑就輕輕抱了菊羅一下。菊羅見來者是阿笑也露出了苦澀的笑容,回抱住,在他背上輕拍了兩下。

      「剛碰上了妳的同學。」阿笑輕輕的說,鬆臂放開了菊羅。
      那些同學想必將菊羅形容的像發了瘋,難怪阿笑這般緊張,我在內心偷笑了幾聲。到死都在八卦,我也真是可悲。

      「嗯,沒什麼。」菊羅也輕聲應道,待阿笑脫了鞋後就領他上樓:「只是他們動了姊姊的東西。」

      「他們沒有惡意的。」阿笑說,跟在菊羅身後進了我的房間。正確來說是跟在我身後,因為我不小心插在他們兩個中間,又不敢穿身而過。

      「我明白。」菊羅淡淡的說,接著兩人就陷入了沉默之間。

      過了好久好久,菊羅劃破了沉默,以極輕的語調說道:「……只是,擺了回去,就感覺竹理真的不在了……」在阿笑面前,菊羅終於掉下了第一滴淚。

      那滴淚,像刀子一般劃過我的心頭,割得我好痛好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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