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手札》红衣问剑

8、七

　　静静的立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白云，似静似动，看得久了，竟分不清是自己在动还是云在动。辽无山其实不高，却从来没有人爬得上山顶。人们说山上常会发生鬼打墙，辽无山上一定住着妖怪，可是却从来没有人见着过，久而久之，使得辽无山附近已经成为人烟罕至的荒地。辽无山很静，所以鸟叫、兽叫、还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都越发清晰了起来，万俟召德看了会云，听见观堂那里有响动，转过头看见九乐正向自己缓步走来。
　　轻轻的叹了口气。
　　十年，原来是真的很长，很长的。
　　“十一哥哥。”
　　万俟召德点了点头，道：“九乐，我来看你，你欢喜不欢喜？”
　　“自然是欢喜的。”九乐笑道，歪头望了万俟召德一会，又道：“十一哥哥的发冠真漂亮。”
　　万俟召德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发髻，道：“九乐若喜欢，哥哥送个给你。”
　　“嘻嘻，七哥哥也曾说过这话，怕他自己也忘记了，我下山定要讨去。”说完眼珠一转，又道：“十一哥哥如今已经行了冠礼，可惜我们才见面又要分别啦。”
　　万俟召德还楞在那里，有点缓不过神，只痴痴的道：“九乐你要下山？什么时候？”
　　“明日便下山。”说完又笑开，道：“嘘，我们得小声些。”那动作神情竟和幼时一模一样。
　　万俟召德本因为九乐突然的生分正在郁闷，突然听见他明日便要下山，再见他如此神情，心下一松，童心大起，好奇问道：“作什么这么小心？莫不是瞒着你师傅？”
　　九乐摇头，道：“是师傅要我下山的，至于瞒着谁，明日便知。”说完径自往前走去，边走边道：“既然来了山上，我带你去各处逛逛，平日没有人敢上来，平白浪费了各处的好景致。”
　　万俟召德阻了要跟上来的端睿跟了上去，道：“他们是上不来吧。”
　　九乐闻言放慢了脚步，嘻嘻一笑，点了点头：“是呀，本就不打算上来，所以便上不来，长久了便也不要别人上来啦。即便是上来了，也没有看景致的心情，总是白白的浪费。都是浪费，还是不知的好呢。”
　　万俟召德听罢一愣，心头有什么一晃而过没有抓住，只觉得有什么梗在那里，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九乐感觉他停了，回头问道：“十一哥哥怎么了？莫不是吹多了这山风，着了寒？”
　　“不碍事不碍事。”万俟召德连忙摇头，道：“我哪里又有这么娇弱，走吧，我们看看去。”
　　九乐没有再说什么，只往前走去，带他走到了辽无山的听风亭。
　　这是辽无山的最高处，亭子建在一块横着伸向崖外的巨石上，从旁望去亭子腾空而立，却因为建得精致，看着没有丝毫的笨重感，倒像是一只停立在荷尖上的斗娘一样轻巧。万俟召德远处望着便觉十分喜爱，渐渐加快了脚步赶到亭子里，放眼望去，四周视野广阔，虽说在山顶上，却丝毫感觉不到凌烈的山风。远处一片绿郁绵延至脚下，不自觉闭目放空思绪，听得山风吹过树叶“沙沙沙”一片，竟感觉像是腾空飞行一般。睁开眼睛，万俟召德喜不自禁：“妙！妙！妙！如此妙境，真不愧‘听风’二字！”
　　九乐“噗呲”笑开，点了点头，道：“我最是喜欢这里了。”
　　“九乐向来总是会找好地方。”万俟召德在亭子里找处坐了下来，道：“这十年间，我很是挂念着你。”
　　九乐点了点头，“自然是要挂念的。这十年间，我很好。”
　　万俟召德叹了口气，又道：“好便好。”
　　两人竟然一时无话，只听见脚下沙沙声连绵不绝。过了些许时间，远处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叫喊，模糊间只辨得“九乐”二字。万俟召德好奇望过去，亭子所建的巨石旁不知什么时候立着一个红衣男子，看不清模样，却感觉他很是焦急。
　　九乐哈哈大笑了两声，冲万俟召德道：“这是我师兄。”说罢冲那男子喊道：“师兄，做什么这么焦急？”
　　那红衣男子像是要冲过来，但是又很犹豫的样子，只在巨石旁不住的跺脚，大吼。
　　万俟召德好奇更甚，问道：“他为什么不过来？”
　　九乐嘻嘻的笑：“他怕高。”
　　“哈？”万俟召德一脸茫然“什么？”
　　“他怕高，高过了十丈的地方从来不敢去。”九乐笑着重复一次，又道：“唉，看来还是瞒不住。真不知道他哪里来得这么灵通的耳朵。”
　　万俟召德这下明白了，“你想要瞒着下山的人是他么？”
　　点了点头，九乐道：“师傅说不用向他告别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想看他这般模样罢了。”
　　万俟召德突然可怜起这个男子，“你这爱恶作剧的样子还是没有变。”
　　“人哪里来得这么善变？”九乐笑言，转头看了看那红衣男子，摇了摇头，“也罢，我们过去吧，另处还需他带路呢。”
　　走近了才发现那红衣男子竟说不出的好看。红色，总是很难找出穿对味道的人。要不俗，不艳，不娇，不傲，自有一股子的绝尘味道，那就更加的难。可是面前这男子穿这红色的衣服，让人看见只会想出一个词语，“恰到好处。”
　　把红色穿得这么“恰到好处”的百里天很是郁闷，自小时候把九乐不小心气背气后他总是对九乐心存愧疚，平日里连重话都不敢再对他说一句，可想而知那阴影有多么的深重。可如今这个让他心存愧疚的九乐居然想要不告而别，郁闷，非常的郁闷。百里天很气愤，不告而别就算了，居然想在最后一天里想避而不见，那就是更加的郁闷！避而不见也就算了，居然在避而不见的时候还到这个自己从小最惧怕的地方来隔绝自己，百里天怒。
　　“是不是永远不打算再见我了？”百里天郁闷。
　　“这话说得轻巧，哪里就不能再见着你？”九乐轻笑，歪头看了他一会子，道：“好师兄，我就知道你这么灵敏的耳朵，决计瞒不住的，师傅还不信。”
　　“是师傅说的？”百里天皱眉，“他竟然……”
　　“师傅叫我不与你道别，自是有其他意思，他老人家的话，岂是我们便能参透的？”九乐见他冷静了下来，又道：“既然你来了，那么便带我们去‘万迹林’会一会你的老相好吧？”
　　“什么老相好，银梳可是我的宝贝！”
　　“是是是，你的宝贝银梳是天底下最最漂亮的~”九乐不以为然的点头符合，转过头来冲万俟召德微微一笑，道：“十一哥哥，你可要张大眼睛看仔细咯~”
　　“还未请教……”
　　“请什么教？酸死了，你是九乐的哥哥是吧？叫我百里天，或者阿天都行！九乐，先说好了，你可不许欺负我的银梳！”
　　“你的宝贝银梳谁敢欺负？！”
　　百里天斜睨九乐一眼，一脸不相信。
　　“好师兄，怎么不相信我么，你看就连九年前那天……”
　　“我相信我相信！”百里天立刻垮下一张脸，九年前那天一直是自己的噩梦，自那天后，九乐好似变了一个样子，有时候又觉得什么都没有变化，总之，让九乐变得这么怪怪的是自己的责任，总觉得亏欠九乐些什么……唉。百里天叹了一口气，在心里暗自抹泪，一失足成千古恨呀！
　　“可要跟好了！我可不会等人的！”说罢，百里天纵身一跃，已经腾空翻出了好几丈。
　　“真狡猾！”九乐一把抓住万俟召德，笑道：“十一哥哥，跟好了~”
　　万俟召德微微一笑，暗自提气，运起身法跟了上去，九乐弯着眼睛笑盈盈的看着他，也没有松手，两人好似羽毛般轻盈，却快如疾箭，紧跟着前方那抹红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