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狄仁杰/李元芳】春风送暖入屠苏 ...

  •   腊月三十,长安西门外的官道上。
      “驾!驾!”
      红衣少年策马疾驰,红色的飘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脸埋在宽大的围脖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头上的大耳朵。在风雪里留下一串马蹄,朝前方驿站冲去。
      “吁!”少年勒住缰绳,身手矫健地跳下马背,看了看昏暗的天色,在心里叹了口气,向走上前来的衙役出示文书,道,“给我准备一间客房。”
      “原是长安的李大人。”衙役露出笑容,又道,“狄大人近日可还安好?”
      李元芳面露惊奇,道,“狄大人很好 。”
      “那就好那就好,上回去长安丢了物品,多亏了狄大人帮忙找回,小人真是不胜感激。”衙役领着少年来到客房,又道,“今夜除夕,他们都放班回去了,如今这里只小人一个,大人如不嫌弃,不如我俩一同做顿年夜饭,也图个热闹。”
      李元芳点点头,同意了衙役的提议。他在家中要照顾弟弟妹妹,自是会做饭的,不多时二人便做好了饭,在饭桌上攀谈起来。
      “管事,这其他人都回去了,你又为何不回家?”“嗨,家里就我一个,在哪不是过,在说我要也走了,谁来接待李大人呢。倒是大人你,怎么这时候还在外面?”
      “唉,原定是昨日回城的,只因路上一座石桥塌陷,耽搁些时日,只能明日再进城了。”
      两人又聊起家常,衙役多喝了两杯,也没了拘束,道,“人说李大人是狄大人最信任的人,我十分好奇,想听听您与狄大人的故事。”
      李元芳拿筷子的手一顿,眼中闪出微光,放下筷子开始回忆,低声喃喃,“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呢。”
      他与狄仁杰结识是六年前的感业寺内,但他知晓这位大人却是在更早之前。
      那一日,元芳如往常一样在路上闲逛,想看看哪家店铺有活计做,便见几头高头骏马穿街而过,停在了街心的告示牌处。
      几名官兵从马背上跃下,将一张告示铺开贴在上头,又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李元芳挤进人群,看到了告示牌上的内容,有些不以为然。换治安官又如何,这隐藏在长安繁华下的污秽,还不是无人清理。
      李元芳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却从这一日起,怪事开始发生。比如说,那黑心的张掌柜,朝中大官的弟弟,竟被捕入狱了;再比如,那逼良为娼的林老鸨馆子被封了;又比如街上张贴的一条条令人新规……
      狄大人是个好官。无数人这么说,李元芳也如此想。
      某夜,他做活晚了,只能摸黑回去,路上忽见几道黑影闪过。他好奇心发作,偷偷跟了上去,拐过两个路口,见路心停着官府的轿子,一群黑衣人正与守卫在缠斗。
      李元芳缩在墙角,紧张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直到群歹人被击退,才暗自松了口气。
      一人掀开轿帘问道,“狄大人,您怎么样?”
      “无妨。”沙哑而隐忍的声音从轿中传出,李元芳耳力过人,很容易就听出了那声音在打颤。
      “大人撑着点。”那人放下轿帘,急道,“快!快回府!”说完又对一人道,“去请大夫来!”
      一群人匆匆离去,元芳郁郁回到家中,心中有些放心不下。于是次日傍晚,在走过某个街口,意识到前面不远处就是治安官的府邸时,李元芳犹豫了片刻,偷偷爬上了治安官家的墙头。
      因着第一回进官家府邸,李元芳有些提心吊胆,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是多余的,治安官的家并不比寻常人家难入。
      李元芳倒吊在屋外的大树上,透过窗户往里瞧,不禁愣了一下。
      年轻的治安官身着常服,头发柔顺地披散下来,一手裹着纱布吊在胸前,一手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难怪这家伙要穿官服梳大背头了,要不这模样可连我都吓不住。’
      ‘不过他可真年轻啊。’
      李元芳坐回树上,撑着下巴看窗户上的剪影,暗道:这府里的守卫也太松懈了些,嗯,有空得常来看看。
      李元芳闪身而去,没有发现屋内人此时抬了下眼,目中闪过一抹疑惑,思索片刻后又低下头继续书写了。
      李元芳因此时常来狄府,每每看到治安官平安无恙,都会暗自放心,一段时日后见狄仁杰仍是健健康康,便愈发放心,认为自己多虑,决定以后不再来。
      就在他最后一次到访狄府时,他看到狄仁杰在令牌上刻什么东西,因为狄仁杰一只手受伤,只能将令牌摆在桌上单手去刻,那令牌上的字便被元芳看得清清楚楚。
      牡丹方士?牡丹牡丹,又是刻在随身之物上,莫不是心上人?
      窥破了秘密的李元芳古怪地看了屋内的治安官一眼,遁入黑暗之中。
      “嚯,那牡丹方士是何许人也,竟能让狄大人牵肠挂肚。”
      李元芳摇摇头,“后来我才晓得,大人有把追查对象刻在令牌上的习惯,他那令牌上不知刻过多少人的名字。”难怪当时被拿来威胁一点都不慌呢。
      想到感业寺中与狄仁杰再遇的事情,李元芳不禁有些感慨,狄仁杰道知晓秘密是要付出代价的,而李元芳现在觉得,当时出手真是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是代价,却也未尝不是幸运。
      不过这些,李元芳自是不会对外人道的。
      跟随狄仁杰办案的日子很忙,也很充实,有时元芳觉得狄仁杰过于严苛,但有时看他为案件殚精竭虑整夜不眠,却又觉得狄仁杰或许只是把对自己要求的三分加在了他身上而已。
      外人看到的是狄仁杰断案如神、洞察一切,而背后的过程又有何人知晓?他曾见过狄仁杰以自己的官位前途做保要求开棺验尸,却在启开棺木后一无所获;他曾见过狄仁杰遭遇暗杀,生死一线;他曾见过几个证人同时说谎,将真相深深掩埋……
      令牌上的名字换了一波又一波,若是堆积起来,怕是几只箱子都装不下。一般的名字在上头停留不会超过两周,唯有两个名字曾长期存在,一个就是之前提到过的牡丹方士,另一个则是名满长安的青莲剑仙李白。前者至今仍在,后者却三入长安后不久被抹了去,然而要说令人头疼的程度,后者远远胜过前者。
      谁敢在朱雀门上刻诗?谁又敢在治安官门外撒酒疯?除了他李白也没谁了。
      李元芳至今仍记得那个夜晚,他与狄仁杰正在分析案情,忽听门人来报,说有人在朱雀门上刻诗,狄仁杰当即就绿了脸,元芳也跟着战战兢兢,谁不晓得鼎鼎有名的治安官是个强迫症!
      好吧,李白显然不知道。
      当李元芳跟着狄仁杰风风火火赶到现场时,正见一年轻人站在城门下,仰头望着诗饮酒,一排清晰深刻的剑痕永远地留在了朱雀门上:欲上青天揽明月。
      “是你在朱雀门上刻诗?”狄仁杰冷声发问,那人回过身来,即使元芳不由眼前一亮,真是个俊朗的人。不过这人长得俊,做起事来可没什么分寸。
      那人低声喃喃了一句,旁人听不到,李元芳却是听到了。还真是挺像月亮的?
      正当元芳困惑不解时,那人却身形一晃,忽然出现在了狄仁杰面前,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要碰狄仁杰的脸!李元芳在心里为其哀叹,谁不晓得堂堂治安官是个洁癖!
      好吧,李白还是不知道。
      有些事情你知道了是要付出代价的,而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于是李白毫无意外地挨了揍,只可惜元芳还没看过瘾呢,女帝的赦免书就到了。
      狄仁杰理了理压根没弄乱的衣服,转身离开时李白还拉着元芳问这人怎么无故打他。
      约摸是觉得‘无故’挨了顿打心里不平,没过几日,李元芳去狄府时在狄大人的房门外见着了李白……和被他堵在门口的狄仁杰。
      那情形可真是吓了元芳一跳,只见李白双手握剑,剑尖没入身后墙壁砖石之中,剑锋离狄仁杰狄大人的脖颈不过两寸。
      “狄大人!”李元芳惊叫出声,怒喝道,“李白你想干什么!”
      “我?”白衣剑客似被他的大喊大叫吓了一跳,惊诧道,“我没干什么,只是和他说两句话。”
      “说话要这么说吗!”“元芳。”狄仁杰挥手拨开挡在身前的李白,“我没事,有话进来说吧。”
      狄仁杰带元芳进屋,李白似乎也想进来,被狄仁杰瞪了一眼,“这是公事,你不能听。”
      李白面露不满,却乖乖走开了,元芳赶紧问狄仁杰发生了什么,狄仁杰苦笑,“门口的那位刚才告诉我:打人是不对的。”
      “您没受伤?”“没有。好了,说说你都发现了什么吧。”
      此事不了了之,然而李元芳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头。
      李白喜好饮酒,自觉酒量破佳实则不怎么滴,常常醉倒青楼让人通知狄大人去把他领回家,狄大人自是不愿,却因着女帝的命令不得不管。元芳因此时常感慨:做个公务员可真不容易。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李白辞别说要回家看看,李元芳心中称快的同时又有些不舍,李白这人虽然闹腾,却也让狄府热闹不少,人也不差。
      狄仁杰当时只是平静地点头,李元芳完全看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又过了几个月,就在李元芳快把李白忘了的时候,李白的消息却如一道惊雷乍起传到了他耳中。
      李白提剑夜闯大明宫!
      当夜下着小雨,李元芳赶到之时只见满地的血迹,李白抱着个人跪坐在雨中,随身带的长剑被丢在一旁,飘逸的白衣此时被划得破破烂烂,绽开了数朵血花,被兵士们团团围住。
      李元芳心一酸,这还是那个在朱雀门下仿若谪仙的李白吗?这还是那个冲着他和狄大人撒泼耍赖的李白吗?这还是那个与人比试还会为对手赋诗的李白吗?
      “李白,放下狄卿,不然他真的会死的。”女帝冷冷地开口。
      李元芳震惊地瞪大了眼,定睛细看被李白抱住的人,李元芳看不见他的脸,但那衣物分明有些熟悉,李元芳不顾一切地冲到了李白面前,想去否认这个事实,他不信,他不信!
      狄仁杰闭目躺在李白怀里,胸前是湿透的红,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李元芳头脑空白了片刻,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伸手去抢狄仁杰了,“你离狄大人远点!”
      李白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凶戾,彷如剑锋出鞘,凌冽得令人胆寒,李元芳往后缩了缩,那凶戾却迅速消散,化作悲恸。
      “带他去疗伤。”李白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但李元芳顾不得这许多,赶紧背着狄仁杰往外跑。
      后头的事李元芳都是听人说的,听说女帝与李白进行了密谈,听说女帝再次赦免了李白,听说李白又离开了长安。
      狄仁杰勉强保住了命,那剑在入体之时偏了剑锋,堪堪避过心脉,险之又险地逃过了一劫。李元芳问及详情,狄仁杰一字不言,只是抚着胸前的伤口出神,李元芳见大人伤心,便也悻悻闭了口,不再提及此事。
      一年花开又花落,如此过了两年,在李白离开长安后的第三年,李元芳在街上巡视完毕,正要回家做晚饭,忽地余光处闪过一道白影,落在远处的屋顶上。
      李元芳连忙转头去看,那人也转头看过来,冲他露出一个似是挑衅又似是狡黠的笑容,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李元芳的视线里。
      “等等!”李元芳追过去,但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李元芳背后冷汗直冒,找人回去给家里的人带话后便往狄府跑。
      李元芳到达狄府时府内刚刚掌了灯,他来狄府不是一次两次,故也无需通报,李元芳一路朝狄仁杰卧房走去,行至窗边却听到了奇怪的声响,似是有人在含混地低吟。
      狄仁杰也不知怎么搞得,平日里从不关窗,此时却关上了,元芳看不到屋里的情形,只能继续往里走。
      就在这时,屋内忽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杯盏落地的碰撞声,惊得元芳一跳,“狄大人!”
      李元芳快步绕到门前,隐约间听见狄仁杰低声说了句话,不由脚步一顿,“狄大人?”
      “无事,进来罢。”
      李元芳进屋时果见桌上杯盏摔在了地上,室内飘着酒香,狄仁杰靠在椅上按压着眉心,看上去有些疲惫。
      李元芳的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没见着第二个人后小心问道,“狄大人,您喝酒了?”“嗯,不甚撞翻了桌子,让你笑话了。来找我有什么事?”
      “李白回来了。”李元芳望着不知何时打开的窗户,答道。
      “嗯,我知道了。”狄仁杰看上去很平静,到让李元芳有些惊讶了,“大人不说点什么?”
      “说什么?”狄仁杰奇怪地看着他,李元芳语塞语塞,道,“没什么,大人你……刚才是一个人在喝酒?”
      狄仁杰微怔,而后起身关上了窗,低声道,“一个人喝。”
      那方才那句‘莫要混账’又是对谁说的呢?
      “对谁说的呢。”李元芳低声自语,转头去看边上的衙役,发现他早已醉得趴在了桌上。
      李元芳把他摇醒,扶着他回屋,把碗筷收拾了下,也回去睡觉了。
      第二日清晨,天上又飘起了雪,李元芳辞别了衙役,骑着马往城内赶去,马不停蹄赶了三个时辰,总算在午时赶到了西门。
      李元芳望着城墙,目中露出柔和,从马背上跃下,正要入城便听城墙内有人冲他高声喊:“元芳!”
      李元芳顺着喊声望上去,便见一众入城的民众里,白衣剑客站在路中央冲他招手,而他的边上站着的,是微笑的长安治安官。
      元芳牵着马过来,惊喜道,“大人,你们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来接你的啦~”某人不着调地说。
      狄仁杰拍去元芳肩头上的雪,摸摸他的手臂,皱皱眉脱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元芳身上。
      “辛苦了。”
      “不、不辛苦。”元芳摆摆手,想去解披风,却在瞥见狄仁杰系披风的手时顿住,那手上的指套似乎有点眼熟?再看向边上李白的手,果然,上面已是光溜溜的了。
      “你们……”“咳,你先回家去看看罢,其余的事情我们来处理。”
      狄仁杰不自在地转过脸,手收回了袖中,边上的李白笑了声,牵着马走开了,走了两步却似又想起了什么,折回来拉了狄仁杰手一起走。
      “我说心里怎么空落落的,原来是丢了怀英。”
      “少贫嘴。”
      李元芳耸了耸肩,好吧,至少他现在知道那句话是对谁说的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