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续 梦回大清》Inma

5、重逢3

　　一
　　呛了两口水以后，我就开始后悔我的选择了，及至我拙劣的狗刨再也无法制止身子的下沉的时候，我已经识实务的开始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了。
　　然后就看到了胤祥那张熟悉的脸，他托住了我继续下沉的身体，即使在冰凉的湖水里我也能感受到他手心的热度，直接传递到我的心里，和那叹息般的轻唤“小薇”，毫不迟疑的，占有的呼唤，终于看到你了，胤祥。
　　“老十三，还不快上来。”岸上胤禛的声音冷的和我周围的湖水似的，胤祥背对着他们，轻轻地吐出“我还想和你多待一会，怎么办”没等我反应过来，湿淋淋的胤祥已经抱着湿淋淋的我站在了岸边上，胤禛接过秦全手中的披风盖在了我身上。
　　其实我可以选择晕倒的，可是抢救太及时，似乎晕倒的选择很不明智。我只是背过众人打量的目光，转过脸去，却对上了胤祥身后另一个湿淋淋的眼睛，大将军王，当年意气风发的大将军王，此时眼中没有我总是看到的惫懒和不羁，只是怔怔的看着我，或者透过我看到了曾经的岁月。
　　“阿嚏•••••”一个喷嚏打破了僵持的沉默。
　　“送回西厢，宣太医。”胤禛冷冷的声音

　　二
　　眼睛瞪视着雕花的帘帐，炉里燃起了缭绕的麝香。
　　避帝王讳，曾经的皇子改胤为允。此刻才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君和臣的距离。回想着刚才的种种，再多的探索都可以因为胤禛的一个眼神戛然而止，老十也不若当年的莽撞只是愤愤的甩袖离去。十四仍是不羁的，带着挑衅的笑，去了太后处。胤祥，应该是允祥了，像个固执的孩子，死死地守在床前，我紧紧地闭着眼睛，感受到他粗重的喘息，控制着自己的心跳。然后他忽然像个孩子一样回头对沉默着散发冷气的胤禛说“四哥，我回去让他们准备接小薇回家。”
　　他没有称皇上，而是叫四哥•••••几乎可以感受到胤禛的震动。
　　很久以后，我睁开眼睛对仍守在旁边的胤禛说“我••••••很想回家了。”说完复又闭上眼，不想看他眼中的神色，不能再看了。
　　重重的一拳擂在红木床柱上，然后就是他转身离去的声音，远远的秦全惶恐地声音“万岁爷，您的手•••••”
　　一滴眼泪无声地滑落。

　　从昏沉中醒过来，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小主，起来吃点东西吧。”明珠的声音，我抬起头，看到床柱似乎隐隐还可以看到血迹，那边送膳的丫头已经络绎的呈上了各个菜品
　　“皇上呢？”哑哑的声音，似乎不像我的
　　明珠已经贴心的递上了茶，茶水滋润了干涩的喉咙，却怎么也到不了那个快要枯干的心里。
　　“回小主，过去慈宁宫了。”
　　“哦。”慈宁宫
　　明珠扶我起身，为我整理头发和衣服，“明珠，怡亲王可又来过。”梳子停了一下，明珠回到“奴婢不知。”
　　外面传来了高声“太后宣马尔泰•若菲小主到慈宁宫。”
　　终于还是来了。
　　推门出去，看到一个陌生的脸孔，他打了个千“小主，随奴才来吧。”穿过一盏又一盏宫灯，到了慈宁宫。“小主先候着，容奴才进去通禀一声。”
　　“有劳公公了。”
　　向南望去，那个方向是通往清宫最古老的建筑断虹桥的吧，遥想当年大玉儿就是从这里款步向南，走向武英殿，而断虹桥上怕早已伫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默默地等待，一个是袅娜的蒙古美人，仍是风华的年纪就已经做了太后，另一个是大清开国的英雄，凭着双手打下了大半个江山。那玉兔东升的夜晚，英雄与美人的相遇。
　　“让她进来。”一个威严又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遐思，轻叹了口气，随着迈入了内室。
　　“奴婢给太后请安。”
　　“抬起头来，给哀家看看。”抬头，面对着那个斜躺在榻上的老妇，曾经的温柔已经被满满地威仪取代，再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老态，但一个没有皱纹的祖母是让人恐慌的，看着这个在后空纵横大半生的女人也会老，反而有一丝怜惜。
　　“还真是宛若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连这眼神，都和那孩子一模一样，也难怪皇上会动心了。”淡淡地吐出，没有丝毫错愕，意料之中，一个在紫禁城活了近一辈子的女人，还有什么没见过呢，只怕我在她面前被凌迟，她都会是这么一个清清淡淡的表情。
　　“过来，到本宫跟前来。”
　　“是。”缓步移上前，太后扬起带着长长义甲的手指抚上我的脸，义甲的冰凉从我脸庞滑过，压下从心升起的寒战
　　“是马尔泰的义女。”不是问句，我自不必回答，“你应该也听说过十三福晋吧。”老太太问得漫不经心，但眼睛可一瞬不瞬的盯着。
　　“奴婢听说过，说是和奴婢有几分肖像。”没有丝毫的慌乱，因为我知道眼前的人亲眼看着自己死去的。
　　“可不止几分，这眉眼，这身形，这举止，连这份从容都一模一样。”顿了顿，轻抿一口茶，“不过，那孩子比你多几分俏皮，是个好孩子。”
　　仿佛在努力回忆什么，“但后来，也不见她笑闹了，皇宫就是这么一个磨人的地方，外头啊就看着里面的人金的银的的，只有待在里头的人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禁有几分惊诧，她为何跟我说这些。
　　“喜欢皇宫吗？”又是那种深深的目光，似乎想直接看穿我的心。
　　“作为一个女人从来都没得选，喜不喜欢也不过是心里头不能说出来的一个念想。”
　　“这句话倒是合了哀家的心，我就看不得那种猖狂的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似乎很满意我的答案，她赞赏的笑了笑。
　　“这么一个剔透的人儿，哀家定让皇上给你指个可心的人家，”心突然抽紧，为了话里那份深意，没等我揣摩透彻她又接到“听说今儿个，怡亲王救了你。”
　　“是。”声音里竟有一丝颤抖，提到他，心开始突突的跳着，他说会来接我的啊，这个宫里我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面色仍是平静无波的，一个不好也许就直接从这被抬出去了。
　　她的视线没有丝毫转移，专注的几乎撕开了我表面的平静。
　　“看你投了哀家的缘，哀家劝你一句，这女人的心可得看得紧紧的，别说丢就丢，丢了心，又如不了自己的意，在这深似海的宫里可熬不下去。”
　　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颤抖着唇，看向她
　　“若菲啊，是叫若菲吧？”她动了动身子，我伸手为她上扶了下靠枕，“是。”
　　“看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哀家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你也早知道皇上，怡亲王和那个雅拉尔塔家的丫头的一段孽缘了，先皇临终的时候都还惦记着这件事。”提到先皇，她又顿住了，脸上浮起一个模糊而幸福的笑容，这个权倾后宫的女人留下的也只有回忆了。
　　“哀家着实是老了，也实在没什么心力为皇儿分忧，但是先皇的每个嘱咐哀家都会牢牢得守着，这样哀家才能不愧对先皇啊，到了那边••••••”好能继续得宠吗
　　“懂吗？”看向我，目光里一下子低了好几度。
　　我完全愣住了，我穿越三百年的岁月就是在这里听这个死了丈夫的老巫婆说话吗？什么意思，等着她看谁不顺眼，顺手把早看不顺眼的我打包送出去。说不定到时候还会再送我个金项圈什么的。这就是皇室，这就是皇宫，我早该知道的，不是吗？为什么都死在皇室手里了，还是固执的放弃职业，放弃生活，放弃朋友，连累父母，跑到这个到处是红颜老死的紫禁城里？一时彻底的茫然了，为什么呢？
　　倔强的吞下眼泪，“若菲只是个奴婢，太后多虑了。”
　　“当年小薇也只是个奴婢啊，那孩子倒比你听话。”真是听话的
　　如果不是皇上，只怕我此时又被赐茶了吧，或者她根本不会费心和我啰嗦这么久，老巫婆，大老巫婆，老大巫婆，活该守寡，很没道德的在心里开始骂人，面子上还是一个委委屈屈的听话的小媳妇的样子。
　　“记住哀家的话，回去好好思量一下，离怡亲王远着点，他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是过于意气用事，哀家对他不放心，哀家就放心你这样稳重的孩子。”
　　“三德子，哀家乏了，明天你就去圆明园的西洋楼去当值吧。”
　　“是。”又看了我一眼，“你的阿妈，额娘住在城西十里地。”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再也装不了什么平静无波了，如果一桶滚沸的油浇到心里也不过是这种感觉吧，我倔强的抬起脸，如果她对我爸妈做了什么，我立马掐死这个老太婆。
　　“哀家今天差人去看了看，回说还不错，很是和乐，哀家也没打扰他们，女人呢进了宫，哪怕做一辈子奴才，也是皇城的人，好好为了皇家的体面尽尽心，你的阿妈额娘呢，也能康泰舒心的过后半辈子。”
　　“是。”心突然就冷了，今晚明着暗着的威胁暗示我也听了不少，但就这一句生生的插进了我的心里，“奴婢退下了。”
　　太后没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一个小太监把我引出了门。
　　一时间，什么都不在脑子里，只是怔怔的向南走，出了慈宁宫，两边多是先皇的妃嫔宫殿，很是寂寥，竟没有一丝声响，这就是后宫的女人，当年她们风华正好的时候也曾夜夜笙箫到三更吧。
　　月华千里，我几乎可以看到自己苍白的脸，竟觉得凉夏的夜里也有几丝冰冷，我为何而来，还带着爸爸妈妈。
　　突然感觉到一个胳膊一痛，在我还没有惊叫出声的时候，就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小薇。”茫茫然的对上一对炙热的眸子，六个月，一百多个日日夜夜，就是思念着这张脸吧。
　　“小薇•••••”又是那叹息般的呼唤，像迷路好久好久的孩子。
　　我在心里一遍遍回应着允祥，在心里叫着他的名字。瘦了，怎么回事，都是亲王了，还像当年那个小鬼一样磨人，感觉到他的下巴摩挲着我的额头，闭上了眼，然后睁开。
　　在他的错愕中挣扎出声“王爷，奴婢不是小薇，奴婢是马尔泰家的若菲，您逾拒了。”
　　他面容的喜悦被我生生的撕裂，然后他痛苦的表情又生生的撕裂我的心，那个老女人终究是说对了一句话，这是一段纠缠太久的————孽缘呢。
　　我退了两步，转身想跑，不提防又落入他的怀中，“小薇，你知道我这半年是怎么过的吗？你还要去哪里？你知道那天我快马回家，想告诉你以后四哥可以为你做的事情我也可以做到了，我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穷阿哥了。可是我找了寝室，找了书房，找了前厅，找了园中那片海子，就是找不到你。你知道我的感受吗？”
　　“我不是••••••”泪水恣肆，却无法再说其他
　　“你知道，任我策马走扁角角落落却再也找不到一个人的感觉吗？哪里都找不到，什么都在，你临的帖子在，你绣了一半的梅花在，你做的竹杯在，你刚刚换下的衣服在，可是唯独你不在了•••••”
　　滚烫的泪水滑进我冰凉的脖颈，烫得我的心无法负荷，这满清的英雄竟也是会流泪的动物啊。我懂啊，胤祥。我懂的。
　　可是，我从来不能选择，你懂吗？
　　“王爷再不放手，奴婢只能叫人了。”心里不禁苦笑，哽咽的声音哪里像威胁呢
　　“砍了我，我也不怕。”一如往昔的倔强的声音
　　突然灯火亮起，“允祥，马上下钥了，还不回去。”我睁着泪眼，看到了满面怒容的胤禛，“四哥，我要带小薇回去啊。四哥，你就准了我吧。”他像个孩子一样哀求着。
　　“胡闹！秦顺还不打点着伺候主子回去。秦全，带若菲回去。”
　　“小主，跟我走吧。”我点点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握得紧紧的，他似乎没有听到胤禛的话，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我。
　　“马尔泰•若菲，告辞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吐出这么一句话的，心麻木了，再捅几刀都无所谓了吧，或者干脆就给我来一腔吧，死了反倒好了。
　　“四哥，她是小薇，你知道的是不是？”像个委屈的孩子，他求助的看向胤禛
　　沉默，又是那种不饶人的沉默
　　“小薇死了，你亲眼看到的。”胤禛抬头看向远方，生硬的回答。
　　“秦柱，你记得••••••”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
　　“回去！”胤禛打断了他的话
　　“爷，回吧，若菲小主只是有几分像而已，福晋她，她不在了。”秦顺说到这里已经是哽咽了。
　　小薇不在了，是啊，她不在了。皇朝就是这样，可以容下天下，却单单容不下一个女人。我什么时候升级成红颜祸水了呢，在现代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种杨贵妃，陈圆圆级别的待遇吧。
　　我低下了头，滑下了又一滴泪水。
　　“你能抬起头吗？”轻轻的声音，仿佛怕惊破了期待好久好久的梦
　　我抬起头看向他，那样的眸子，那样的坚决。
　　“明明就是你啊。”用手勾勒着我的眉和鼻的线条，厚重的茧子带来微微的痛感。
　　“是你，对吗？”声音依旧轻轻的，但是我看见他收回的手变成了握得紧紧的拳头，还是没变啊，他们俩个，每次都是这样。我几乎可以看到他的骨节都发白了，扬起脸，看见炙热的目光像孤注一掷的赌徒。
　　原谅我吧，胤祥。
　　“王爷认错人了。”
　　是什么在空气里悄悄的破碎？如果是心的话，是你的，还是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