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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菜刀阎王 ...

  •   第八章菜刀阎王

      站在房顶上的少年人一身白衣飘带,此刻长空湛蓝,几枝春柳乘风拂起,遮挡了人们的视线,须臾,他跳下来,站在众人面前。

      何束良看着脚下的那颗头颅,他踹了一脚,粉红色的面纱陷在泥里,漏出来这颗头颅的主人的真面目········

      那双灰白的眸子仍旧睁着,好像还未从惊恐中缓过神来。

      小桃娘死了。

      她死前最后一刻,应该看见了不远处的何束良。

      几天前还活蹦乱跳,闹嚷嚷的去管家婆那里偷糕点,鬓角的桃花似乎仍旧鲜明。

      何束良叹了口气,紧闭双眼,抬手将那颗头颅化作灰烬,桃娘就像春月里的桃花一样,带不出月杪。

      又开始了,这种感觉又开始了,生离死别这种东西,多经历几次就会好了,何束良经历过多少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但心里并没有一刻“好”过,这人也许就是拯救苍生的胚子。

      “少提督不是让齐小师爷推下悬崖了吗?”

      “什么’少提督’?这个叛徒,大家打死他!”

      “等等,这长得也不像啊?”

      “蠢货,他当然会易容了!”

      “可普天之下还有谁会’一指绽花’?”

      人群嗡嗡闹闹,乱作一团,周边四处躲藏着的百姓刚缓过神来,听见“少提督”这三个字,就像打了鸡血。此时天边已经泛出了红晕,他们从四面八方围聚过来,点亮了一支支火把,逐渐向何束良靠近。

      “他不怕我们再把他推下千秋坡去!”

      “就是!他该死一千遍、一万遍,搞不好这只尸鬼又是他从千秋坡放出来的!”

      “何狗贼拿命来!”

      “何狗贼拿命来!”

      ·····
      人群全然忘记了眼前这个身材修长的,看似弱不经风的年轻人,片刻前是如何只动一根手指就将尸鬼化成齑粉的。他们被来自自己身前身后的力量鼓舞着,一步步向前迈去。

      一个矮胖的身影突然从人群中蹿出,拦在了何束良面前,他因为自身体重太惊人,停在何束良身边时甚至不自主的向前倾了一下,多亏何束良伸手将他拦住。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他是大英雄,是你们所有人的救命恩人,第一次尸鬼瘟的时候没有少提督大人主持封印尸鬼,你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屎呢?卸磨杀驴的事情,就数你们这群玩儿蛋的干得出来。”

      人群沉默了,过了好一阵,一个练家子打扮的男人开口说道,

      “有人见过他亲手封印尸鬼吗?没有!但我们都见过他第二次尸鬼瘟的时候帮尸鬼,所以,他算个吃里扒外的英雄?还是拯救苍生的狗贼?”

      人群中多了更多附庸他的声音。

      墨色的天幕笼罩了苍穹,几颗繁星在天边闪烁,柳梢挂起了一轮赤月。

      古有天意云,大不吉之兆。

      “杀何狗贼!”

      “杀何狗贼!”

      “你给我闭嘴!”淮安跳起,一巴掌拽住了一个喊得最凶的男人,不想被那男人一脚踹到了地上,这无疑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何束良笑了,淮安坐在地上,仰望着他脸上的这抹笑意,月光穿过柳叶,都被他吸进了眼角的那颗泪痣里,面露三分秀气,神透七分温润,眉梢眼角之间的深沉却是藏不住的。

      淮安知道,这绝不是赵雪斋那个窝囊废。

      “小傻子。”

      他说完,将淮安从地上扶起来,眉梢一挑,笑意暖了面颊,对众人徐徐说,

      “对,我就是何狗贼。”

      “你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一个略微沙哑的男声传来,众人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道路,写有“齐”字的灯笼率先出现,接着就是骑着高头大马的齐桓美。

      众民没反应过来眼前的男人是谁,一时间都呆住了。

      淮安眼疾手快,忙跪在地,大声说道,

      “王爷万福金安!”

      众民这才反应过来,跪下叩头。

      齐桓美看都没看何束良一眼,冷脸说道,

      “何三,给我赶紧滚回你的狗窝里。”

      众人哗然一片,又突然禁声。

      十四年前背后挨得那一掌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何束良脸上的三分笑意消退了,细长略有上翘的眸子里空洞一片,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齐桓美不会多给他留一刻钟。

      他一夹马背,抽出了一把寒光瑟瑟的配剑,向何束良挥来。

      剑身是由黑金打造的,上面雕刻许多金描梵文,在月光下越发显得古朴沉韵,何束良认识它,这是齐缜的密之,他不常用剑,这件自王师爷赐予他来,就一直是个摆件,这次拔出剑身来,果然不是俗物。

      乌纱帽上的珠串长长垂下,随着马蹄的清脆的响声上下窜动着,何束良转身向前跑去,雪白的衣边翩跹纷飞。

      百姓们都各自散开了,几个五门弟子跟着齐王紧追不舍。

      何束良像是恢复了神色,在面前咆哮着,

      “齐小包子,你要死吗?”

      齐桓美抬眸,鸦羽似的眼睫下毫无波澜,低声说道,

      “丢人现眼,不知死活的东西。”

      身后众人叫道,

      “少提督休要祸害人间,快些归去吧!”

      何束良法力恢复了不少,但也经不起如此折腾,逐渐慢了下来,眼瞧着齐桓美的剑扫下他的发梢的几缕青丝。

      当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

      沉枝的声音突然在何束良耳边响起,

      “父亲大人,您现在方便换一下身体吗?”

      “你说什么?我现在被人追杀····”

      沉枝从逐浪咒里传来的声音被何束良身周的马蹄声淹没,他听见沉枝断断续续的解释道,

      “父亲,我找到了您的魂魄出千秋坡的原因了,这是一种强大的灵力·····一会儿再解释给您听·····我现在尝试用这种灵力把您的身体换回来!”

      “别别别,我现在不能用原来的身体,我在被人追杀!”

      ·······

      “喂!沉枝?”

      沉枝收了逐浪咒,端坐在群山间的一个阵法当中,身周围了黑压压的一片尸鬼,一具盖着红布的身体被摆放在阵法中间,有人低声问,

      “司徒大人,这能成吗?提督他会不会灰飞烟灭?”

      “成与不成,在此一搏。”

      沉枝话音刚落,随着一道白光闪过,红布下的身体不见了。

      这边的何束良忽然眼前一黑,险些跌倒,但也觉得浑身有了不少灵力,一边往前冲,一边破口大骂,

      “司徒沉枝!你个养不熟的野崽子!”

      介于他早已习惯了黑暗中的生活,街道上看似对瞎子来说不可能的混乱场面,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甚至比不瞎的人都快几分。

      何束良恢复了灵力,法力也并不见消失,他感到身后掀起一阵风来,原来是齐桓美跳下马来,挥剑执步追来。

      “你真有这么恨我吗?”

      何束良心里想着,其实有人怨恨也不错,总比没人记得好。

      齐桓美看着眼前突然改了模样的何束良,不知他似的是什么把戏,这具身体和齐桓美最后对他的记忆一样,从头到脚丝毫没有改动。

      何束良脑后的黑色束带飘起,一身深紫色长衣,宽大的云袖随风摆动。

      执念念步月飞琼,唯有暗香盈袖。

      何束良此时再不是任人宰割的瘟鸡,他尝试将体内的法力与灵力合一,小指一勾竟轻而易举的将齐桓美的“秘之”击飞了出去。

      随着铁器落地的声音,何束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头一蹙。

      “ 完蛋了。”

      齐桓美果然不顾王爷礼制,操起街摊前的两把菜刀,在手中换了方向,向何束良劈去。

      齐小师爷双刀无敌。

      何束良险些被劈死在刀下,嘴里忙念一遍“来往咒”,风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来往咒”是可以在顷刻间移动到固定地点的法咒,何束良一时想不起来他之前将来往咒的传达地设在了哪里,再一睁眼,就到了齐王府的后花园·····

      他险些骂出一个脏字来,自投罗网送上门来。齐王府四周除了设有“法禁”,还设有一种法术“结界”,任何人的法力灵力都会受到限制。

      齐桓美紧随其后,何束良在别人的地盘不好作乱,顷刻就被齐桓美拽着衣领,拖进了书房。

      他像个地痞一样瘫在太师椅上,齐桓美坐在他面前,神色庄重,一副审犯人的架势。

      “你活腻了吗?”

      何束良嘻嘻笑着,回答,

      “齐缜,你这么多年不想我吗,我可想死你了。”

      齐桓美眉尖一挑,言道,

      “不知羞耻。”

      言毕,一抬手,桌上毛笔就飞了出去。

      笔尖锋利,何束良天生五感极敏,瞎了之后更是灵敏,能听见耳边“咻咻”的风声,一转脸,躲过了那根毛笔。

      “滚。”

      齐桓美盯着何束良眼上紧绑着的黑色布条,像是要将他的人都看透似的,何束良又裂开了嘴角,齐桓美的眼神落在他高挺白皙的鼻梁上。

      就见何束良笑着,单手扯下了布条。

      一双灰白的眸子颤着,依稀看得清瞳孔和眼白的分界。

      “我早就不是活人了,只要我在这地方留一滴血,第三场尸鬼瘟就会发生,齐王殿下,拜您所赐。”

      齐桓美没有应声,他叹了口气,好一阵儿之后继续开口说道,

      “即使我不流血,第三场尸鬼瘟也一定会发生,你知道宫里抬出来的那些宫女吗?”

      桃娘一张小巧的脸蛋又在何束良脑海里浮现出来,她到底是怎么染上尸鬼瘟的?那日跟随王老六慌忙出府,又失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待在赵府的柴房里?

      那双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雾的眼睛在齐桓美眼里闪烁着,他这个小师兄似乎还保留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气,一手拿着黑布带,一条腿抵在椅子上,一副谈笑风生的模样。

      是他,何三。

      齐桓美想起了那个风雨飘摇的夜,自己在何家祠堂门前独面千军万马,雨水从他的两鬓落下,齐缜的手盖在了密之的剑鞘上,神色中透露出不符合他年龄的沉稳。

      狼虎之争,蓄势待发。

      何三伴随着每一滴血从眼眶内流出的一瞬间,撕心裂肺的惨叫。

      谁都没听过这样凄烈的声音,好像一只被夹断尾巴的狼崽子。齐缜深知他这个师兄虽然爱哭,但凡事都是能忍受的,是有多大的痛楚,他根本体会不到。

      一年前,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提督,在皇宫禁院里和齐缜一路走着。

      那是平定第一场尸鬼瘟后的第二年,四海生平,民间雨水多丰年,秋末的时候又遇骠骑将军收复云南,大梁上下喜气洋洋。

      先皇下令设宴宫中,邀皇亲贵胄、文武大臣,还有五门正少提督,四位师爷等,白鹿门的季师爷就是正提督,今年已有一百二十岁,生的秀气模样,性格也是懦弱无能,但曾深得万宗大仙喜爱,特设为少提督。

      术士的相貌不受年龄限制,寿命也都是极长的,但过了一百五十岁后,就会开始衰老,年纪最长的常安门王师爷,今年已经一百七十岁高龄,仍是鹤发童颜,一副道骨仙风的样子。

      齐缜和何三收到消息后,连夜就出山门,来到京城禁宫当中来。

      何三大大咧咧的搂着齐缜的肩膀,他比齐缜要矮上半头,显得十分诡异。齐缜本就不愿与人接触,像触了电一样闪开,但目光仍就撇在何三似放非放的手上。

      “你干什么?”

      “怎么?来了皇宫我们齐小王爷就算回家了,连师兄都看不起了吗?”

      他说完,更加得寸进尺,干脆搂着齐缜一只胳膊,抬起头来,冲他那张冷脸笑了笑。

      一缕青丝扫过何三的鼻梁,他少时性格虽顽劣,却生了一副文儒的模样,与季师爷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就是眉眼间流窜着的戾气,综合下来,他整个人看上去很温柔,一副善解人意的体贴样,眼梢下的泪痣又增了几分妖像。

      齐缜被他这个动作惊了一下,静如止水的眼眸中难得绽起波澜,又转瞬消失了,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茫茫大海。他停下脚步,一把抓起何三的手腕,冷言冷语道,

      “我带你见母亲,老实点。”

      何束良怔了怔神,手腕就像是烧焦似的疼,忙挣脱了齐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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