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与书生》白糖奶兔

8、第 8 章

　　夜晚的林子里一片寂静，只有些窸窸窣窣的昆虫叫声。

　　“我们得往反方向走，”陆寒舟道。

　　两个贼人的同伙正往这儿赶来，眼下怕是快要到了。

　　若是他们按照原路上官道的话，只怕会撞上贼人的同伙。

　　所以说，只能沿着相反的路走，暂时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裴枝也听到了那两个贼人的对话，知道陆寒舟的思路是正确的，便点点头：“好。”

　　只不过裴枝说完小脸就垮了：“咱们往哪儿走啊？”

　　这附近都是山林，在她看来简直就是迷魂宫，他们可别再走丢了。

　　今晚月色并不甚清亮，但也能勉强照清路。

　　陆寒舟借着月光看了看路，“跟我走。”

　　陆寒舟的祖父是村里的大夫，他自幼跟着祖父长大，虽然没有学得什么医术，但大体的草药都是识得的。

　　前两年家里落败后，他时常来附近的山林里采药赚钱，认识不少路。

　　这附近的几座山，他曾来过几次。

　　黑夜沉沉，只有朦胧的月光。

　　陆寒舟一路拂过野草，沿着记忆里的方向走去。

　　裴枝只好提着裙子跟在后面。

　　这山林虽然不是什么深山密林，但也少有人至，压根没有什么小路，只能穿过野草。

　　这里的野草又都长的高大，有的甚至能长到半人高，少不得要拂到人的身上。

　　还有的野草异常锋利，裴枝的衣裙都被割破了不少，脸上被拂过的地方也痒痒的。

　　她前后两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苦，差一点儿就要哭出来了。

　　可一想着后面还有那么多贼人，柳大柳二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过来，只能咬着牙跟上陆寒舟。

　　…

　　一开始时裴枝还能勉强跟上陆寒舟，毕竟有陆寒舟在她前面开路，她不用费什么力气。

　　可后来裴枝就有些跟不上了。

　　主要是陆寒舟怕那伙贼人找到，只能沿着僻静的小路走远一些。

　　而裴枝这个娇养长大的小姐，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委实是要坚持不住了。

　　就在裴枝眼前发黑的时候，陆寒舟终于停下了。

　　看着眼前这座熟悉的山神庙，陆寒舟松了口气，看来他没记错路。

　　夜晚的山林太过危险，时常有野兽出没，就算没有野兽，还有许多虫豸，无法过夜。

　　陆寒舟这才绕远路带裴枝来了这里，山神庙虽然破败了些，但好歹能过夜。

　　裴枝喘着气，可算到了。

　　两人进到山神庙后，就各自找了个破旧的蒲团坐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路实在是太累了，得好好歇一下。

　　尤其是陆寒舟，他怕野草割到裴枝，一路都在费力的压下野草，实在是耗费了不少力气。

　　歇了一会儿，差不多缓过来了，裴枝才有心思哀伤。

　　她捧着被野草划的一道道的裙摆，欲哭无泪。

　　这可是皇宫里都难得的月影纱！

　　寻常人都以为最好的东西都在皇宫里，但实则不是这样，月影纱就是一例。

　　月影纱极其难得，江南的匠人耗费一年之力也就造出那么几匹，若是送进宫里让贵人瞧上眼，让匠人多送几匹的话，那真是砍了匠人的头也做不到。

　　所以这种极其稀罕的东西，往往都是留在匠人手里的。

　　裴枝的这匹月影纱，便是谢崇林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买到的，堪堪裁了这么一件衣裙。

　　现在就这么毁了……

　　陆寒舟想要问裴枝现在怎么样，毕竟寻常小娘子遇上这种事，早吓得魂不附体，哭哭啼啼个不停了。

　　裴枝确实有些想哭，只不过是为了衣裙。

　　见裴枝如此，陆寒舟失笑。

　　很好，还有力气心疼衣裙，看来是没被吓坏。

　　说来，这还是陆寒舟第一次看到裴枝如此狼狈的模样。

　　裴枝那挽的漂亮的发髻，早都散落开了，发丝凌乱地披在肩上，价值千金的衣裙也被划的残破不堪。

　　像是落了难的小凤凰，竟然还怪可爱的。

　　片刻后，陆寒舟别过目光。

　　这厢，裴枝好不容易才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

　　她安慰自己，相比被那些贼人捉住，眼下这境况已是很好了，这件衣裙牺牲的也算是有价值。

　　心情好了以后，裴枝也有心思去观察这间山神庙了。

　　说是山神庙，但其实已经多年没有人来了，庙宇里残破不堪，也就是偶尔有采药人才在这儿过夜。

　　这破地方要怎么住人啊，裴枝傻眼了。

　　还是陆寒舟起身，从庙宇的后面拖出了一个草垫子。

　　这会儿虽是夏日里，但毕竟是深夜，又是山林里，若是直接躺在地上的话，只怕会寒气入体。

　　他倒还好说，裴枝这个大小姐肯定是受不了的，只怕明早起来就会染上风寒。

　　这草垫子虽然破，但好歹能将就一晚。

　　裴枝懵了，她抬手指着草垫子，一脸不可置信地道：“我们就睡这上面？”

　　这回真不是裴枝挑剔，而是她实在没经过这等苦楚。

　　她平日里睡觉，都是要铺好几层褥子的，还要特制的云丝被。

　　眼下忽然换成草垫子，她实在是接受无能。

　　陆寒舟点头：“嗯。”

　　他也没法子给她变出被褥来，只能住这上面。

　　陆寒舟先是跟了一路马车，又走了这么远，实在是累极了，也没再管裴枝，径自躺在草垫子上闭眼休息。

　　裴枝一张小脸白了又红，她才不要躺这破东西上面，她宁可坐着！

　　只不过话虽说的容易，做起来却难。

　　坐在蒲团上休息，身子根本伸展不开，腿又麻又酸，脖颈也累的不像话。

　　没一会儿，裴枝就坚持不住了。

　　她抬眼偷偷看向陆寒舟，陆寒舟一动不动，应当是睡着了。

　　裴枝转了下眼睛，然后小步挪到草垫子旁边，小心翼翼地躺下。

　　见陆寒舟仍旧睡的安稳，裴枝才松了口气

　　她一边忍耐着扎人的草垫子，一边碎碎念道：“我就委屈一晚上！”

　　一旁的陆寒舟听到这话失笑。

　　裴大小姐可真是……

　　这回裴枝终于消停了，陆寒舟也能安心睡下了，很快，两人就都睡着了。

　　…

　　翌日一早，陆寒舟是被照进庙宇里的阳光晃醒的。

　　陆寒舟觉得身侧暖暖的，香香的，像是有什么柔软的小动物一样。

　　陆寒舟很有警觉性，他豁地睁开眼，就见裴枝躺在他身侧，离他很近，还抱住了他的胳膊。

　　可以想见，必定是昨天夜里冷了，睡着了的裴枝下意识地寻找热源，这才会离他这么近，还抱住了他的胳膊。

　　陆寒舟一怔。

　　裴枝睡得正香，嘴角都翘了起来。

　　梦境里，她抱着她最喜欢的兔子玩偶玩耍，开心的很。

　　两人离的很近，陆寒舟几乎可以清晰地看见裴枝蝶翼一样的睫毛，乖巧的和平时的裴枝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陆寒舟起身，把胳膊从裴枝怀里抽出来。

　　他在草垫子上坐了一会儿，只能听到身侧裴枝呼吸的均匀声。

　　他几乎可以想见，睡醒了的裴枝一定会嚷着说肚子饿了。

　　片刻后，陆寒舟起身去了庙外，准备找些野果子吃。

　　…

　　裴枝醒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身上好酸好累。

　　她迷迷糊糊地想，等到时候抓住了这伙贼人，她一定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的！

　　这么一折腾，裴枝也彻底清醒了，她坐了起来。

　　等坐起来以后，裴枝才发觉不对劲儿，陆寒舟呢，他去哪儿了？

　　他不会是扔下她走了吧！

　　裴枝懵了。

　　昨晚上过来的路弯弯曲曲的，她半点儿没记住，要是陆寒舟把她留在这儿的话，她肯定会迷路，她根本走不出这片山林。

　　而且山林里那么多野兽，她一定会被野兽吃掉的。

　　她最怕最厌恶的事，就是被别人丢下。

　　上辈子陆寒舟就总是这样！

　　不行，她得出去找陆寒舟。

　　裴枝刚迈出庙门口，陆寒舟就看回来了。

　　看到陆寒舟的一瞬间，裴枝便道：“陆寒舟，你去哪儿了？！”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陆寒舟总感觉他从裴枝的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委屈？

　　裴大小姐可不像是个会委屈害怕的人。

　　这个转瞬即逝的念头很快闪过：“我出去摘野果了，咱们等会儿还要走很久的路，不吃东西不行。”

　　原来是这样，裴枝抬着尖尖的下巴颔：“那你递给我一个，我尝尝味道怎么样。”

　　陆寒舟无奈，只得递给裴枝一个野果。

　　酸。

　　裴枝吃到野果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好酸，她的眼泪都被激出来了，她最讨厌的就是酸酸的东西。

　　“你就给我吃这个？”裴枝气呼呼地道。

　　陆寒舟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不吃就算了。”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也不想总惯着裴枝了。

　　这野果也不是好摘的，他找了许久才确定这种野果无毒，还是特意爬了树才找到这些。

　　陆寒舟说完就转身出了庙门口。

　　裴枝愣了：“陆寒舟，你出去干什么？”

　　陆寒舟不会被她气的狠了，真的想要扔下她吧？

　　陆寒舟被气笑：“裴小姐不是说不吃吗，那还留着这些野果做什么？”

　　原来是出去扔野果的，裴枝松了口气。

　　裴枝虽然一贯娇纵爱作，但她其实是很会看脸色的。

　　裴枝意识到，她要走出这里只能靠陆寒舟，要是她真的把陆寒舟给惹狠了，那她就真的走不出去这片山林了。

　　说不定真的要喂野兽。

　　她不能再惹陆寒舟了。

　　裴枝漂亮的眼睛转了转：“你回来吧，我吃。”

　　虽然她说这句话时没什么情绪，但对于裴枝这么个高傲惯了的人来说，就已经是在服软了。

　　陆寒舟好歹和裴枝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摸清楚了她的性子，自是知道裴枝这是在服软了。

　　真是没想到，裴大小姐也有认输服软的一天。

　　陆寒舟想了想，转身坐到草垫子上：“那好，你吃吧。”

　　陆寒舟给裴枝挑了个最红的，他之前已经在外面吃过了，这种红色的应当不会酸。

　　裴枝接过野果吃了起来，她已经做好了被酸到的准备，没成想这果子竟然意外的甜，还挺好吃的。

　　裴枝半垂着眼睫，想了想道：“这果子很甜，你方才吃了吗，要不我分你一半？”

　　她只咬了一小口，可以把另外一半掰给陆寒舟。

　　看着裴枝如此，陆寒舟实在意外。

　　不过陆寒舟是多聪明的人，结合裴枝方才见到他回来时的语气，他很快就猜到了真相。

　　“裴小姐，你不会是怕我扔下你吧？”

　　所以才服软，还要掰给他一半野果。

　　这都是她怕他扔下他，所尝试的努力？

　　若是寻常的小娘子，怕是会不好意思，但裴枝惯来是个什么都不怕的。

　　她听陆寒舟如此说，一点儿都没害羞，还直白地反问：“陆寒舟，那你会扔下我吗？”

　　她说这话时眨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眼睛里还泛着方才被酸到的泪花，澄澈的像是一汪水。

　　陆寒舟垂眼：“不会，你放心吧。”

　　要是他会扔下她的话，他昨天还费力救她做什么。

　　裴枝虽然娇纵了些，但还是很聪明的，怎么会想不通这个道理？

　　这点儿疑惑一闪而逝，陆寒舟没再多想。

　　裴枝听了这话放了心。

　　这回放心了，那一半甜果子她也不分给陆寒舟了，独自吃的开心。

　　见裴枝变脸如此之快，陆寒舟：“……”

　　他早该想到的，刚才竟然还真的被她一时给迷惑住了，他该不该说，裴大小姐能屈能伸呢？

　　吃过野果以后，两人继续上路。

　　这次，陆寒舟没按照昨晚的路线回去，他怕那伙贼人在那儿守株待兔。

　　陆寒舟特意绕了远路，这条路总算没有那么多野草了，路也平坦的多，好走了许多。

　　裴枝继续跟在陆寒舟后面。

　　虽说修整了一晚，但她这个娇弱的身子还是没恢复过来，走路时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似的。

　　裴枝只能咬牙跟上。

　　可又走了一会儿，裴枝发现她肚子好疼，且是越来越疼，她心说她应当是岔气儿了。

　　陆寒舟正在前面开路，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身后没动静了。

　　他转过头，就见裴枝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一张小脸煞白。

　　“裴小姐，你怎么了？”

　　“肚子疼，”裴枝强忍着道。

　　陆寒舟走到裴枝身前：“你刚才怎么不说？”

　　要是按着裴枝的性子，一早就张罗着说肚子疼，让他背她了。

　　难不成裴枝还在怕他扔下她？

　　他刚刚分明说过了，不会扔下她。

　　看着裴枝惨白的小脸，陆寒舟心里一软，他俯下身：“上来吧，我背你。”

　　裴枝的脸上冒了冷汗：“这可是你说的。”

　　“嗯，我说的，”陆寒舟无奈道。

　　有了陆寒舟背她，不必再走路了，裴枝的痛楚很快就减轻了不少。

　　裴枝伏在陆寒舟背上，这回她确定陆寒舟是真的不会丢下她了。

　　“陆寒舟，你走慢一点儿，都颠到我了。”

　　见裴枝又开始颐指气使起来，陆寒舟被气的一踉跄。

　　他早该想到的，裴大小姐就是这样的性子。

　　无奈，陆寒舟只得放慢了步子。

　　裴枝昨晚上本就没有睡好，这会儿便有些昏昏欲睡，很快，她就伏在陆寒舟背上睡着了。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山林，间或有着些许盛开的花瓣，景致意外的不错。

　　这条路，他之前也走过，不过从来都是一个人。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和别人一起来这里。

　　陆寒舟的步子顿了顿。

　　很快，便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