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晓》冰糖大橘子

3、通缉

　　叶子昀白衣墨发，身形挺拔而瘦削，没有江湖人的痞气，反倒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气质。平日里见了，定会被人家当成谁家的公子书生。而此刻，也正是这个看起来有些文弱，又瘦得弱不禁风的男人，一手握住了砸向云志的棍子。
　　那壮汉涨红了脸，想要把棍子从叶子昀手中抽出来，可任是他怎么使劲儿都抽不出来。而看似文弱的叶子昀却是一脸云淡风轻。
　　掌柜的不知其中厉害，咬着牙道：“没用的废物。还愣着干什么？连这个人给我一并打了！”
　　其余的几个壮汉闻声，心知不妙，互相看看，一咬牙还是挥棍而去。叶子昀的眼睛轻轻瞥向那几个汉子，不用掐诀念咒，只是外放灵力便形成了一道屏障，棍子打上去，便立刻反弹了回去。那几个大汉被这力量波及，倒地不起。
　　这，才是真正的灵力。
　　想起自己刚刚露的怯，云志面上一红，在感叹叶子昀灵力充沛法术精湛的同时，不由得羞愧于自己的孱弱生疏。
　　围观群众此刻兴奋地炸了锅，一天之内亲眼见证了两位灵力者——尽管第一个弱了点。漓城这是走了什么运？这够他们吹一年的了。
　　于众人讲，今日之事是一场调节了无味生活的闹剧，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可以说“今天我亲眼看到了两位灵力者，那场面，可刺激了。”
　　可以说“那个云家，就那个皇室宗亲还没死绝呢，那小孩还进城讨债了呢，啧啧，皇室都混到这一步了。”
　　可以说“……”
　　而于置身其中的云志来讲，这是人生的苦难，是真真切切的痛。他跌坐在地，掌柜的骂他，打手打他，周围的人吵着、闹着、指点着、幸灾乐祸着，却没有一个肯伸出援手，人人皆看客。掌柜的的脸，众人的脸，在云志眼前放大、扭曲，形成了一副人间不会有的样子。
　　此刻的他，从未感觉到自己这么渺小，这么无力。
　　这是一场集体性的谋杀，谋杀的是一个少年人的尊严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希望。
　　而偏偏他叶子昀，非要插上一脚，挡在了他身前。
　　于是，混沌尘世中有了光，少年不知道，他的命运也随着这光开始了它新的旅程。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此刻，云志看着叶子昀的背影，脑中一片空白，心道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神仙哥哥？
　　客栈掌柜吓得面色惨白，这才明白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想起自己刚刚出言不逊，吓得跪坐在地上。
　　“大、大、大人，不，道长饶命、道长饶命……这二两金，我还了便是。”
　　这下轮到叶子昀愣住了。他只是放出了一点灵力自保，其他的什么都没做，这人怎么就怕成了这样。
　　他想把人扶起来，那掌柜的却如受了惊的鹌鹑似的，缩成一团。他感到有些好笑，问道：“怎么，刚才还不是挺强硬的吗……”
　　这话叶子昀问的相当真诚，他是真的好奇，这人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虽说没有十年前那样精致英气，但也还称得上是清秀平和，没道理把人吓成这样啊。
　　这话落在掌柜的耳朵里就变了味，吓得他以头抢地，冲账房大喊：“快点，拿二两金给小云公子！”接着，咽了口口水，磕磕巴巴地又说：“道长，仙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
　　叶子昀叹了口气，明白了，大概世人总是欺软怕硬，恃强凌弱，又总爱以己度人，你比他强，他怕的，是你如他为难弱者那样为难他。
　　可叶子昀不是那样的人，他并没有打算为难谁。他抬起头来，四下寻找叶旗，等到人群散了，才找到了站在大门口气鼓鼓的叶旗。
　　他走过去，打算拿过行李，谁知却被叶旗紧紧攥着，这次，就连最小的一包都不给他了。
　　叶旗是个哑姑娘，此时双手都拿了行李，没有办法打手语，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叶子昀，以表示诘问。
　　而叶子昀偏生是个大喇喇没心没肺的主儿，只是笑着回望过去。
　　最后，叶旗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大步走了出去，叶子昀无奈，也只好跟上。

　　被早上这一档子事耽误，此刻已经快要日中了。
　　自漓城向北，多高山丘陵，地势崎岖，是走不了陆路的。等叶子昀他们到了渡口，船家已所剩不多了——不是还没回来，就是船夫上岸吃饭去了。
　　此时，叶旗的脸更黑了，到是叶子昀，一脸无所谓，还“宽慰”道：“没事，再等等吧，会有办法的。”
　　再等等？您可真是我祖宗，再等等太阳就要落山了，难道你想在露宿荒郊野岭吗？

　　“恩公，恩公……”背后传来少年人的呼喊。叶子昀回头一看，巧了，正是早上讨债的那个少年。
　　“在下姓云名志，多谢恩公早上出手相助。敢问恩公如何称呼？”云志也是背着不少东西，刚刚看到叶子昀身影便急忙跑来，现在还在大喘气。
　　“在下姓叶名子昀”叶子昀将手叶旗方向一带，“这位是舍妹叶旗，自幼失语，怠慢小兄弟了。”
　　尽管不是很情愿，但本着“在外人面前不能驳了兄长的面子”这一信条，叶旗还是勉强朝云志一笑，行了个礼。
　　云志也拱手回了礼。进而又问：“叶先生也是要往北走吗？”
　　“正是。”
　　“那真是太巧了，我家也要往北走，就在北边的一个村子，出了村再走不远就是官道了。”又补充道：“我有一只小船，若先生不嫌弃，可以一起走啊。”
　　叶子昀一拍手，看向叶旗，笑着说：“哈哈，我就说嘛，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好人有好报，你要找船，船便来了。小云兄弟，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边的叶子昀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了，漓城的闹剧却是一波接一波。
　　一群身穿重山国衣装的捕快一脚踹开了天福客栈的门，客栈小二刚要说什么，便被人一脚踹翻在地。为首的那个，直接坐在了离柜台最近的椅子上。
　　“哎呦我的祖宗啊，今天这是造了什么孽了，怎么还一波接着一波的。”客栈掌柜看着这情形脚下一软，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勉强定了心神，走上前去“来人那，给几位爷上壶茶！几位爷，吃饭还是住店……”
　　“少啰嗦，爷问你什么，你答便是。”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一把抓住掌柜的领子，恶狠狠地说。
　　“啧，把人放下，别这么无礼。”坐在椅子上的人一边抿着茶一边开口道，“这茶还行，掌柜的受惊了，别怕，我们只是问个人，你说实话，自然不会亏待你。”
　　说完，那人拍了拍手，下属马上在掌柜的眼前展开了一幅画像。
　　“见过这个人没有？”画像上，一男一女，男的眉目清淡，女的身形娇小，分明就是叶子昀和叶旗一行。
　　“这……”掌柜的咽了口唾沫，犹犹豫豫。
　　“想清楚了再说！”
　　“见过见过，这人今天早晨还在我店里闹事呢，好像是往北走了……”
　　闻言，那人好像并不惊讶。
　　掌柜的不知这是什么情况，又添了一句“官爷们，可要小心，那个人可是一个修行之人……”
　　这是为首那人放下茶盏，眼睛一眯，像是自语道：“哦，他竟动了灵力吗。”
　　说罢，立刻起身，塞给了掌柜十两金，带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掌柜的舒了口气，看着那十两金，不停叨念道：“因祸得福，因祸得福……”
　　那些人在城中显眼处贴了重山国海捕文书，便一路向北而行。
　　“重山国通缉令 犯人叶子昀，年二十七八，叶旗，年龄不详，奈何楼人，盗窃重山国秘宝。报其行踪者，赏金十两；缉得者，赏金……百两。”

　　故事回到叶子昀这一边来，叶子昀和叶旗上了云志的小船。船虽小，但好歹有一个小仓。云志在外面撑船，叶子昀二人便不客气地进了小仓。
　　刚刚坐下，却见叶子昀面色苍白，一阵眩晕半个身子倒在了叶旗身上。
　　原来自离开客栈后他便一直硬撑着，这时才敢松一口气。
　　叶旗急忙给小仓设了个结界，不让外面的云志听见声响。从包里拿出一只小瓶倒出药来喂给叶子昀。
　　他不住地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咳得整个人缩成一团。
　　“叫你多管闲事，叫你动用灵力，活该！”此刻，腾出了双手，小姑娘比划得越来越激动，大眼睛瞪着叶子昀，恨不得此刻立刻自己不是个哑巴，好好骂骂这个没心没肺自虐的家伙。
　　叶子昀不住的咳嗽，喘了口大气，刚服了药，他的脸色渐渐恢复，没有刚才白得那么骇人了，只是眼睛有些发红，不知是不是刚才咳得。
　　叶旗又拿出一只雕花的檀木盒子塞给叶子昀。也不知有什么魔力，只要抱着这个盒子，他就能感觉十分平静，刚才的痛苦也好像全都消失了。
　　“为什么”叶旗比划道。她不明白叶子昀为什么要动用灵力，这样既会暴露行踪，又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副作用。
　　“师父也好，那些人也好，一个个的都想逼我北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也就随了他们的心意。”
　　这话说得有些悲凉，叶子昀微微弯起嘴角，“只是为什么要编这样一个蹩脚的借口……我偏，偏要制造一个变数，怎么能这么容易就叫他们如意呢。”
　　说罢，又咳了起来。
　　叶旗见状，正要打开，却被叶子昀按住了手。
　　“不，不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