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云舒》喵啦啦

30、交易

　　炉上的水沸了，咕嘟咕嘟地蒸腾着热气，徐清将水壶提起来，不紧不慢地注入茶壶中。醇厚的香气飘散出来，一扫室内的沉闷，整个人都跟着神清气爽。徐清取了两只茶杯来，她在等。藏剑山庄的手段酷烈，她如今毫发未损地在这间上好的厢房中住着，大抵是因着还有一场交易要做。
　　壶中的水还温着，便听见房门响了三声，随即被推开了。
　　“宸庄主。”徐清并未回头，她也明白，此时除了千宸，恐怕也没有别人会踏进这间房门。
　　千宸见她备了两副茶具，想来早有准备，便也不想拐弯抹角：“本座今日是想同徐楼主做个交易。”
　　徐清不语，只专心斟茶，似是在等着下文。
　　“信阳城，青歌苑。”千宸端起茶杯来饮了一口，笑道：“这个地方不知你听过没有？本只是一个秦楼楚馆，今日不知怎么，走了水，一下子成了荒院废墟了，可惜得很。”
　　徐清斟茶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盯着千宸半晌，阴沉道：“藏剑山庄真是不简单哪，唤仙楼隐在市井之中这些年，竟被你发觉了。”
　　“过奖，只是得了武当派的便宜罢了。”千宸又饮了一口茶，面无表情地回看徐清的脸色，她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这一切倒像是与她无关一般。“不知徐楼主将来作何打算？”
　　徐清微微一笑，平淡道：“并未打算，船到桥头自然直。”
　　徐清倒不是将自己的性命看轻了，她深谙交易之道，提出筹码前最忌讳的就是急切。
　　“你可曾将千宁用作药人？”千宸却不愿再试探，提起千宁，神色冷下来，目光凌厉地望向徐清。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徐清没想到交易的筹码竟然是千宁，一时间摸不准对方是什么意思，只将话又绕了一圈。
　　“他身上的毒可有解？”千宸身体紧绷起来，似乎徐清若是说出一个不字，她便会一掌劈过去要了徐清的命。
　　“千宁并非是药人，”徐清不紧不慢，只缓缓地观察千宸的神情，“只是入了唤仙楼，自然要服药，他所服的是月无。”
　　“这药也并不完全是毒，只要月月服用解药，身体便于常人无异。”
　　千宸蓦然站起来，神色阴鸷地靠近徐清：“本座问的是真正的解药。”
　　徐清退了一步，眼角弯弯的露出笑意来：“自然是有的，只是我如今命在旦夕，自救尚且不能，如何去救别人呢？”言下之意便是要谈条件了。
　　“只要你能给他解毒，本座既往不咎，藏剑山庄自会护你周全。”
　　“事到如今，我也不在乎自己这条性命了，垫背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更何况我武功全失，如何能自保？”徐清用毒物控制唤仙楼众人，积怨不少，如今她武功被废，即便藏剑山庄放过她，江湖上等着取她性命的人怕是也数不胜数。
　　千宸目光暗了暗，早已料到徐清会打这样的如意算盘，她抿了抿唇，叹了一口气出来：“你想活命也不难，千宁是个重情义的，你想来也知道。”闭了眼睛，心脏一阵阵钝痛，过了半晌方才继续道，“你若救了他，我便挥剑自刎，到时藏剑山庄上下自会奉千宁为主，他既然感念你的情义，自然不会亏待你。”
　　千宸明白徐清恨自己废了她武功，更不会轻易相信自己会放她一条生路，待她医好了千宁，武功全失的她便成了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故而不想再绕弯子，只将之前心里盘算好的条件开出来。
　　徐清有点愣，她确实是期待千宸开出更好的条件来，但是这样以命换命，却是她始料未及的。不由得抬眸看着千宸，以后千宁成了藏剑山庄的主人，自己不仅要医好他，甚至后面很长一段时间还必须要依附于他，又如何会不尽心竭力。千宸这番思虑，竟是完完全全地只为将千宁的未来安排好，半分没把自己考虑进去。
　　悠悠地叹出一口气来，徐清中意千宁不假，但比起千宁的性命，她更想要自保。早知道这主仆二人并非一般的交情，扪心自问，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为人舍命的地步。当初果然还是不该留下千宁。
　　千宸不动声色地看着徐清，她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千宸便耐着心等。等到手中的茶已经凉了，徐清方才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明辉殿。
　　千宁坐在桌边的一张椅子上。他回到藏剑山庄已经有七天了，醒来以后便一直待在明辉殿里。颈上的锁链醒来后就不见了，只有一根纤细的金丝链扣在自己左手的手腕上，另一端缠在床柱上。这条锁链细得像是一缕发丝，莫说是训练有素的暗卫，便是大一点的雀儿也不见得能锁住。千宁任由这脆弱的禁锢锁着，还小心翼翼地看顾，以免在他行动的时候断掉。
　　这条锁链很长，想来千宸是允许他在偏殿里四下走动，又不希望他出门的意思，千宁除却睡觉，大部分时间都坐在桌边，一动不动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敲门声轻轻地响了三下，一个侍女推门进来，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放到桌上，最后将一个瓷瓶递到千宁面前。千宁投去疑问的目光，那侍女便道：“庄主吩咐的。”
　　千宁点了点头，快速吃了些饭食，便打开那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吞了，走到床边脱了鞋，乖乖地躺在床上等待药效发作。
　　正殿里，千宸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她连日来心绪不宁的，干脆将打发时间用的医书药典全收了，只是闭着眼睛，任由思绪奔涌。
　　“庄主。”
　　千宸没有睁眼，听声音知道是自己派去侍候千宁的侍女，她依旧一动不动，沉声问道：“他如何了？”
　　“回庄主，公子已经服了药，现在已经睡着了。”
　　“午膳没吃？”千宸张开眼睛，皱眉看着那侍女。
　　“午膳也用了一些，用得不多。”那侍女见她面色不善，连忙躬身回话，却听见千宸一声叹息，吩咐她将徐清请来。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徐清便来了，千宸摒退众人，整个明辉殿只留下她与徐清，二人走进偏殿，徐清坐在床边搭了千宁的脉搏仔细地诊着，千宸则半靠着床柱，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徐清。
　　半晌，徐清起身走去书案上拿起一支笔来，慢悠悠地铺开宣纸，写了一张方子出来。
　　“按这个方子煎药，每日两服，过个三日大概就可以了。”徐清停了停，抬眼看着千宸，“不过最后还需一次针灸，才能将毒排净了，到时还请宸庄主不要忘了我们的交易才是。”
　　千宸点点头，将方子仔细收好，又问了些别的注意事项。
　　“这几日他会一直昏迷不醒，这是解毒的必要过程，可以备些滋补的参汤一类的，毕竟三日不能进食。”
　　千宸又问了几句，最后将徐清送走了。
　　她不欲让任何人知晓这次的交易，若是千宁知道她已不在人世，保不齐还要做出什么傻事来。冷月斋这件事，他就够傻的了，想到此处，千宸眉眼之间透出一些笑意来。

　　这几日，整个明辉殿便只有千宸与千宁二人，千宸从别处偷偷抓了药回来，避开所有人，只在偏殿中看顾着千宁。整个藏剑山庄一片安静祥和，仿佛暴雨之前的寂静。
　　“我走了以后，你可会想起我？”烛光摇曳，千宸躺在千宁身边，看那人沉睡的脸。不知是因为这样静谧的夜太难得，还是因为橘黄的烛火过于温暖，千宸撑起身子，在那人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千宁仍旧沉睡着，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子，他的呼吸又匀又轻，习惯在暗处隐匿自己的人，连睡着了都不愿多发出声响。千宸笑着摸了摸他的脸，又轻声道：“还是不要想起我了罢。”
　　起身去书桌上取出几张信笺来，耐着性子磨出一滩浓稠的墨，提起笔来却不知写什么才好。踌躇半晌，只写了寥寥几句，嘱咐千宁好生照顾自己，也帮她照顾孙家夫妇。最后放弃地将笔搁下，她到底是写不出永别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