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不难》三才公子

35、安卡（1）

　　“你家不是在市区吗？怎么都快把我带到山沟沟里来了？”夏堇言此刻正坐在左竹驾驶的车上。

　　“谁跟你说我只能有一个家？”左竹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随意地搭在车窗边沿。

　　“好吧，好吧，是我孤陋寡闻低估了您这位大作家了。”她悄悄地吐吐舌头，摇下窗户，一阵舒适的微风拂在脸上，“山里果然是避暑胜地。不过你这位置也太偏僻了点儿，开车都开多久了，在这里的一般只有两类房子。”

　　“哦？哪两类？”左竹好奇地侧头看向夏堇言。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衬衣，干净利落的齐耳短发被衬得更加乌黑发亮，她此刻正偏着脑袋，一脸神秘的微笑，虽然戴着眼镜，但平时清澈明亮的眼睛却显得机敏灵动。

　　“一种是简陋小木屋，而另一种嘛……”夏堇言拖着长音，豪华大别墅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左竹便拐进了一个大院子。刚才被旁边的树木挡住，她并没有注意，而现在她想说的真正实物就已然呈现在了眼前。

　　夏堇言半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盯着前面，直到左竹停好车子，绕过来为她打开车门时，她才晃晃脑袋，有些恍惚地走了下来。她本来只想开个玩笑，竟然还真是个大别墅。

　　“阿竹，现在当作家是不是特别赚钱？赶明儿我也开始写小说。”

　　“当然不是。”左竹听了抬手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

　　“你父母？”夏堇言从没有听他提起过他的家人，“他们现在不住在这吗？”

　　“他们啊，早就去世了。”左竹淡淡地回答。

　　夏堇言一愣，“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左竹却只是微微一笑，并没介意“快进来吧，你不会是想一直站在外面欣赏吧？”

　　跟着他走进别墅，里面面积更是大得惊人，而结构布局也让夏堇言觉得十分稀罕。右侧的厨房、餐厅开放一体，而剩下的地方与其叫做客厅，不如说是书房，一排一排的书架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只有中间摆放着几张沙发和一个小茶几。

　　“随意逛逛吧，我先去做饭就不陪你了。”左竹转身朝厨房走去。

　　“你不是叫我来看你新写完的小说吗？”

　　“不着急，既然来了就先吃饭，吃完午饭再看也不迟。整个房子随便看，我的一切对你都是开放的。”

　　夏堇言站在原地，四处打量了一番，虽然获得了屋主的许可，但就这样参观别人家里总归是不太礼貌，最后她便只是走向了那几列书架，当然这也是最吸引她的地方。

　　她想到秦行家里那个整面墙的镶嵌式大书架，上面虽然密密麻麻摆满书籍但大都是犯罪类型，而且专业性太强。左竹这里则更像是个小型图书馆，虽然也是犯罪类的居多，其它种类却也比较丰富。

　　她在书架间穿行，大致扫视着每本书的标题，最外侧的那架摆的都是他自己的作品，而夏堇言的目光则落在了旁边躺倒被单拿出来的一本书上。她扫了一眼书名，会心一笑，回身举着书冲正在做饭的左竹挥手，“阿竹，这本书是咱们第一天坐同桌的时候你看的吧？”

　　左竹闻言抬头看去，也不禁露出笑容，“没想到你还记得。”

　　“那当然，我的记忆力多好啊！”夏堇言得意地抱着书，靠着沙发坐了下来。埃勒里奎因的《Z的悲剧》，记得和左竹第一次坐同桌时他读的就是这个，夏堇言可以肯定她现在手里拿的就是当时那本，书被翻得松松散散，书页也已经有些卷皱，看来他应该很喜欢这本书。

　　她无聊地翻看起来，不知不觉竟看得入迷，等到左竹端着两盘菜出来叫她时才恍然回过神来。她迅速往后翻翻，想看看还剩下几个章节，不经意间便翻到了夹着书签线的一页，而里面的内容顿时让她呼吸一滞。

　　上面用铅笔画上的图案她再熟悉不过，一个大大的安卡十字架，下面还连着一只眼睛。她怔怔地盯着那只眼睛，而那只眼睛也好像在看着她。她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感觉呼吸困难，拿着书的手都有些颤抖，这个符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左竹跟安卡是什么关系？

　　她悄悄抬起头看向左竹，他系着个围裙正往饭桌上摆着碗筷，她又把视线移回到书上，轻轻地摇摇头，不可能，左竹不可能跟这个组织有关系，这个符号突然出现在书上，难道，难道是他被安卡的人威胁了？

　　“阿言，阿言！”左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吓得她赶紧把书合上，“阿言，去吃饭啦，你想什么呢？我都喊你好几遍了。”

　　“呃，没什么，刚才看书看入迷了。”她有些慌张地回答，起身随着左竹走到饭厅。

　　桌上一共摆着四道菜和两碗米饭，看起来色香味俱佳。

　　“在国外的时候都是我自己做饭吃，虽然不是大厨级别，但味道应该还是不错的，你快尝尝。”左竹加了一大块排骨给她，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夏堇言心事重重，根本没有注意到左竹跟她说的话，只是愣着神盯着面前的那碗米饭。

　　“阿言？”左竹又喊了一遍。

　　“嗯？怎么了嘛？”夏堇言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左竹关切的目光，看着他那双黑得发亮的眸子，她不自觉又移开视线垂下了眼睛。

　　“阿言，你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我跟你说话也没有回应。”

　　夏堇言紧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后开口问道：“阿竹，除了我以外最近还有什么人来过你家吗？”

　　左竹听了忍不住笑了，“你吞吞吐吐的原来就是要问这个，那我告诉你除了你以外我不会邀请任何人来我家。”

　　夏堇言心里一沉，又急急地追问：“那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或者说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总想接近你吗？”

　　“我干嘛要得罪人啊？当然没有了。”左竹面露疑惑，“不过要说奇怪的人嘛，自从我去你们学校做了那场讲座以后，我这个神秘悬疑小说家就彻底变得不再神秘了，总会遇到有人找我要签名。你问我这些是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夏堇言摇摇头，夹起碗里的菜默默地吃了起来。

　　左竹也毫不在意，一个劲地给她夹着菜。

　　夏堇言回想着经历过的所有和安卡有关的事情，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但又都被她一一排除，现在一种怀疑正慢慢爬上她的心头，让她忐忑不安，尽管她试图说服自己，但愈是如此怀疑愈是加深。

　　“阿竹，你有没有听说过安卡啊？”她最终还是忍不住了，思索了半天究竟要怎么委婉地提起这个话题，最后索性直接开门见山。

　　“安卡？怎么突然问这个”

　　夏堇言注意观察着他的反应，却没有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任何变化。

　　“它是古埃及的一种十字架符号，我有一回在网上看见的，觉得很特别，刚才突然想起来就问问你。它象征着生命，寓意也不错，好多人会把它当作纹身纹在身上呢。”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

　　“我倒觉得这些东西不同的人看法不一样，一个符号在有些人眼里有好的寓意，但在另一些人看来它代表着什么可就不一定了。”

　　“是嘛，好像有些道理。”夏堇言勉强地扯出一个微笑，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快速地扒了几口饭后放下了筷子，“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我下午还有点事，我吃完了就先走了，这次谢谢你啊。”她找了个借口，想要赶紧离开，她还抱着一丝丝侥幸，左竹跟安卡或许没有关系，但无论如何还是得告诉秦行让他们查查。可左竹连忙从对面站起来拦住了她。

　　“你才吃了几口就饱了，还剩这么多菜呢。”

　　“我真吃饱了，剩下的你留着吃吧，别浪费了，我看你刚才光给我夹菜了自己都一口没吃。”夏堇言不动声色地错开身子，走去拿沙发上的书包。

　　“你之前不是答应我吃完饭看我的新书吗？怎么突然就有事了？”左竹大步走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

　　那双眼睛像黑曜石一样黑得深邃，但在她看来已没了往日的柔和，这种眼神她从未见过，此刻让她觉得眼前的人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令人惶恐。

　　“我，我突然才想起来的，我和别人之前就约好了，但，但我当时给忘了。”她的眼神飘忽不定，她记得秦行跟她说过一个人说谎时眼睛不是去躲避别人的视线，就是特意去迎着对方的目光。那些微表情的知识她全记在脑子里，可此时却怎么也运用不上，她的心紧提着，甚至不敢大口地呼吸。

　　“你和谁约的？”

　　“沈曦，初中的时候她跟咱们是一个学校的，高中跟我一个班。”她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此刻说出沈曦的名字才是最保险的。

　　左竹突然轻轻一笑，脸上又恢复了平时的温柔，变化之快使夏堇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把事情推了吧，都来了就留下来看了书再走。再说了，你一个人急匆匆地就往外走，这里这么偏僻没我送你你怎么回去啊？”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夏堇言，是啊，这里这么偏僻，他不想让她走的话，她自己无论如何是没有办法离开的。她再看着他的微笑，这是一种皮笑而肉不笑的笑容，他仿佛戴着一副假面具，以前那个对外人高冷对她温柔体贴的阿竹，刚才那个冷鸷得让人害怕的左竹，她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或许她就从未见过他隐藏在面具下的真实面孔。

　　“那这样吧，我先跟沈曦说一声。”夏堇言沿着沙发坐下，拿起手机直接点开了视频聊天。
　　视频很快被接通了，沈曦正独自在家，背景看起来是她的卧室。

　　“堇言，你突然找我……”
　　“对不起啊，曦子。” 夏堇言迅速打断了她，递了个眼色，防止她继续说下去，“今天下午我没法儿去找你了。”

　　沈曦皱起眉头，一脸的困惑，可每次想要张口却都被夏堇言阻止。

　　“我不是有意要放你鸽子，上次左竹邀请我去他家看他的新书，我当时忘了跟你有约就答应了。我现在在他家呢，走不开，咱俩下回再约吧。”

　　沈曦看着夏堇言一反常态的样子，心里不禁起了疑惑，“堇言，你怎么了？现在在哪呢？”

　　“我在……”她还没有说完左竹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夺走了手机。

　　“好了，说得够多了，我不想有人打扰我们。”夏堇言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视频已被他挂断，手机也被关机丢到了一旁。

　　两个人对视着，夏堇言觉得此刻脑袋昏昏沉沉，一团混乱。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左竹，试图接受这个摆在眼前的事实。

　　“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沉默片刻后，左竹松开了她的手腕，坐回到对面的沙发上，似乎已经彻底卸下了平日里的伪装。

　　夏堇言并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轻轻地揉着攥红了的手腕，余光看着扔在茶几上的那本《Z的悲剧》。现在回想起来之前发生过的种种其实早有迹象，只是她怎么也不会把左竹和这样一个杀人的组织联系在一起。她咬咬嘴唇，慢慢闭上眼睛，她多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等她再睁开眼时，阿竹还是那个阿竹。

　　“你杀过多少人？”她此时觉得是那么的有气无力。

　　“这个重要吗？你只要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害你就好。”左竹翘着腿靠在沙发靠背上，修长的手指
　　在扶手上轻轻敲打着，在说出后半句话时，他的身子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

　　“是啊，你是安卡组织的人，对人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又怎么会在乎杀过多少人。” 夏堇言此时觉得愈加乏力，头晕脑胀，上下眼皮几乎要碰到一起，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妙，“刚刚饭里你给我放了什么？”

　　左竹坐到了她的身旁，温柔地揽住了她的肩膀。夏堇言厌恶地瞪着他想要甩开，可却一点劲儿也使不上来。

　　“没放什么，只不过想让你先睡个好觉而已。”

　　夏堇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强打着最后一点精神问道，“你说你不想对我有所隐瞒对吧，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既然是安卡的人，那告诉我，秦宁在哪？”

　　左竹眯起眼睛，侧目看向她，按照药效她显然要撑不住了，可此刻的眼神却又是那么的决绝坚定，他轻声叹了口气，回答：“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小心地将夏堇言抱起，把她放到了楼上卧室的床上，他细心地为她盖好毯子，看着她安静地睡颜，不由得愣了神。少顷，他俯下身，凑近她的耳边，几乎是细不可闻地低声说了一句，“阿言，我喜欢你，不，是我爱你。”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便带上门只留下了她一人沉浸在安详的梦乡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