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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陌生来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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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凤莲放下笔,看着榻桌上摊开的纸。
纸比桌面还大,上头用墨线弹出纵横各十条笔直的细线,南北自甲至癸而名而东西则标之以一至十。
其后再以炭笔画出线条均一、紧紧贴在一起的房屋,每间房屋都以小楷标注名称之外,每条十字路的路口如果不是没有写上诸如“柳”、“桑”之类的树名,至少也会画个显眼的景物。
谢凤莲揉着发酸的手腕,一边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册子,一边细细查看着纸张上各处的标记。在反复验看之后,终于端端正正地在一角上写下“东市谱”三个字。
“终于完成了。”
谢凤莲忍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
虽然接下来镌刻到木板上还需要花更长的功夫,但至少压在她身上这部分是已经完成了。
谢凤莲拿起陶杯啜饮着里头带着菊花香气的蜜水,抬头朝窗外看去。
窗外一片浓荫蔽日。
对了,四月一到就是立夏节气,所以春天已经过去了。
一阵混卷着花香的微风扑面而来,拂动她鬓边碎发,叫她微微地眯起眼来。
上巳节归来之后,一时半会没有门路挣钱的谢凤莲想起了帮她几回的容五。本想着能帮着绍介一回譬如算账的活计就好,却没想到容五居然问起了她曾经顺口一说的主意。
什么店的口碑好不好,价钱公不公道,对于曾经的谢凤莲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但是在这个资讯流传极其不易的时代显然没法在点戳几下之后就得到答案。
谁不想买到又便宜又好的东西呢?
当时并不觉得自己这主意有哪里不好的谢凤莲顺嘴就说了一通,却没想到这计划有一个致命的破绽。
“夫人,夫人——”衣衫脏污、整张脸黑到只剩眼睛里还有点白色的干瘦少年从门口嚷嚷着一路进来。
虽然各有矮屏风挡着,但是谢凤莲清楚地看到周围客人们的侧目。
忍不住又想叹气了。
在唐代,人是分三五七等的。
打死奴仆不算杀人,看见没有跪伏到路边的贱民即使打骂了也实属正常。
所以她之前到底凭什么以为自己已经能融入这个时代,不过是在……的书房里看了几本律法书而已。
思绪诡异地中断了一下。
在……
“李珪”的书房。
这个人的名字,依旧令她有种胸口闷闷的感觉,不过到底比起刚刚离开李家之后要好些。
现下想起来,那二十天简直就像是鬼压床。
她的理智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努力奋斗,毕竟衣食住是生存的切实需要。在她不确定死一死就能回到出生年代的前提下,挣到足够吃穿的钱就是一种“必须做到”。
但那个时候的她,用一种看似正常,实则完全不像“谢凤莲”的样子每日在墨香书肆里忙来忙去,却一点都没有去做她应该做和必须做的事。而她居然是等到三月初三在曲江池畔再度见到李珪之后才终于醒悟过来自己的异常。
“夫人。”头发就跟一堆枯草一样的少年局促地站在屏风边,又唤了她一声。
食肆里地方宽敞,以四面屏风圈出来的地方自然也不会逼仄,也于是少年其实离她相当远。
沉浸在思绪中的谢凤莲眨了下眼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去,“小四?怎么不过来?”
容五原是管城人,因服职役的主官调任来长安才跟着一起过来。他平日好像是做着采买一类的活计,才会时常需要来东西两市,也因此认识了一群东市的乞儿。
这小四就是乞儿中最年长的一人。
“哎。”少年欢喜地在其实根本就不干净的衣摆上搓了搓手,然后才以一种与他响亮嗓门完全不同的腼腆朝前挪了几步。
虽然不是头回这样了,但是每到这个时候谢凤莲仍然止不住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她的长相有那么“威严”吗?
“有什么事?”
“我找到可以赁的院子了。”少年邀功似的,“就在永宁坊的西边,坊市旁边一个小院,每个月八百文。”
永宁坊……
谢凤莲眉头一皱。
长安城内的街道是棋盘格局,也就是说天气好的话,从永宁坊西侧坊门出去就能望见皇城。
这样一个院子,一个月的租钱只要八百文?
“与人合住?”谢凤莲眉头微蹙。
如今她手头拮据。墨香书肆本来就是被她赖上,何况还管她两餐一宿,所以谢凤莲没好意思提个钱字。这大半月来容五绍介了几份算账抄书的活计总算叫她不至于囊中空空,八百文也正好是个她能够承受的价钱,但是……
天上落下一块饼来,不论谁的第一反应都是先怀疑一下是不是有毒,而不是想也不想就一口咬上去吧?
“房东有封信。”少年这才想起来,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赖递给谢凤莲。
谢凤莲眉头一挑,在少年不好意思的嘿嘿干笑下拆了信来看。
“谢娘子慧鉴:
某幼时顽劣不堪,离家远游十数载不归。如今虽知惭悔,却望门兴叹不敢擅回。祖母寿辰将近,某苦寻寿礼不得。
素闻娘子聪慧灵秀,曾另作锞子以奉姑舅。
惟愿娘子援手,若幸得家中长辈宽宥,则某愿以八百之价将院落租于娘子。”
叫她想办法做寿礼去求家人原谅,成功之后就以八百文的价格把院子租给她。
这倒是合情合理许多。
谢凤莲看了看桌上摊开的纸张。
虽然她对这东市谱有信心,但是真能变成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横竖她也接了算账的散活来做,多加一份设计生日礼物什么的,应该……
不要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