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有一白》不吃豆皮

14、第十四章

　　门被踢开，“李翠”当即伸出手，一边的木凳桌子腾空飞起向他砸了过去，沈一白敏捷的躲过了桌子，伸手隔空拦住了凳子，他手上捏着一串佛珠，那凳子在空中摇摆一下就直直的掉了地。
　　然后沈一白当即拽下手上的一串佛珠抬手向“李翠”扔了过去，大喝道“退！”
　　“李翠”飞快往后退，手里拽着李家旺的头发，将人在地上拖行着。李家旺应该已经没了意识，即使是这样被拖着，都没有什么动静。
　　“李翠”的动作很迅速，躲得很快，但是那串佛珠还是打中了他的肩膀。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丢下手里的人。他对沈一白明显很忌讳，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在这气氛僵持着的时候，一直在门外的陈初澜敲了敲那门，“……我能进来吗？”
　　沈一白点了点头。
　　等到陈初澜也跟进去看清里面的情景的时候，“李翠”正抱着肩膀面色不善的瞪着他们。他脚边踩着一个没了动静的男人，她走到沈一白旁边，“那是李翠的父亲吗？”
　　沈一白点点头。
　　气氛一时有点过于尴尬，陈初澜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刘守归？是你吗？”
　　“李翠”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陈初澜和沈一白两人相视一眼，她继续问道“你现在多大？”
　　“李翠”或者说刘守归咬了咬唇，“十岁。”
　　刘守归当年失踪的时候正是十岁，原来当年那个小孩子根本不是失踪，而是死亡，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没人知道的地方。
　　陈初澜：“……你怎么死的？”
　　刘守归伸手踢了一下脚边的人，可以看出力气不小，李家旺直接被踢的翻了个面趴在了地上，刘守归踩在他脖颈上。
　　陈初澜已经了然了，“是他杀了你。”
　　“我不想死的”，刘守归说“但是他欺负我，他抢了我的猪草，还用石头砸我，很疼的，他还把我丢在水里，水里很冷，很冷。”
　　几人一时都沉默着，陈初澜微微皱起眉，“所以，你想杀了他？”
　　刘守归歪着头，“不行吗？”
　　对啊，不行吗？
　　对于这种只凭心而做的小孩子，陈初澜一时语塞，“你……”
　　一旁的沈一白说话了，“你要是杀了他，判官大人会生气的，到时候他会派很凶的鬼差来打你，轮回的时候还会让你当小狗。”
　　这一股子浓郁的家长式恐吓小孩子的语气，陈初澜:“……对”
　　刘守归脸上皱起来，把李翠一张清秀稚嫩的脸皱成了包子，“有你凶吗？”
　　沈一白“……”
　　陈初澜“……”
　　刘守归继续说道“而且当小狗挺好的。”
　　一旁的王强终于开了口，“那你为什么要来我家？”
　　“我乐意”刘守归说着，还有点傲气的瞥了王强一眼。
　　一旁的沈一白终于受不了了，向他走近几步，“刘守归，从她身体里出来。”
　　陈初澜在那包掉地的一瞬间勾住了它，然后递给后面的王强。
　　刘守归抱着肩膀往后退，一直到靠到后面的墙壁，他死死的盯着走过来的沈一白，“我不！”
　　沈一白在他面前不远处站定，李翠的身体状况很不理想，沈一白心里有顾虑，不敢直接将人从身体里逼出来，“你出来，我送你去轮回。”
　　刘守归摇着头撒泼道，“我不我不我不！凭什么！我不出去！”
　　小孩子的嗓音变的尖锐，沈一白皱了皱眉头。
　　陈初澜在一旁突然想起一件关键的事，“刘阿婆呢？你把她送到哪了？”
　　刘守归向她看过来，吸了吸鼻涕，“我妈和我在一起。”
　　“你知道她快死了，你告诉我她在哪，我可以找人救她。”陈初澜上前一步轻声道。
　　刘守归没有说话，只看着她，半响笑起来“她已经死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几人都一时愣住，王强哆嗦着声音“你……你杀了她！”
　　刘守归面色突然难看起来，突然地向他尖锐怒吼道“我没有！我没有！”

　　猝不及防的发火，让场面变的混乱起来，陈初澜本来想问的问题也没办法问，她能明显感觉到屋子里的黑气突然变得浓郁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撕裂的鬼叫让他们痛苦的捂住了耳朵，陈初澜感觉还好一点，但是王强却痛的在地上打起了滚，而且看起来呼吸很急促。
　　她连忙过去把人扶起来，“王强！”
　　她想起来之前沈一白给他们的符纸，在他的口袋里摸了半天都没找到，不知道被掉到了什么地方。陈初澜从兜里把自己发着光的的符咒塞到了他手里，拿着那符咒，王强慢慢好了一点，嘴边眼角还有耳朵边都有隐约的血迹。
　　刘守归给人的压迫感已经减弱了很多，陈初澜勉强能承受着，那边沈一白一开始虽然有防备，还是被突如其来的鬼怒逼退了两步，他将腰边的桃木剑插在自己面前，双手合十，从他脚边开始溢出和风，四散吹出，黑雾被逐渐吹开。
　　刘守归大吼着，向他冲过去，黑雾缠绕在他的手上，化为利剑，沈一白面色不变，手上姿势变化之快，从他的腰间飞出无数张符咒，围成圈环绕在李翠身边，陈初澜这才注意到原来对方腰上依然带着那个黑色腰包。
　　也是趁着时候，她悄悄地从后面摸了过去跑到了看起来样子比王强还要惨上许多的李家旺旁边，咬着牙把人从地上拖到角落。
　　李家旺的情况明显比王强严重的多，七窍流的血看着极其恐怖，脸色因为之前在水里挣扎太长时间显得过于惨白，陈初澜不懂急救措施，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
　　就是在这时候，一旁的沈一白居然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那边的佛珠给他带上”
　　“什么？”
　　陈初澜转头看了看，在两人不远的地方看到那串佛珠，她几步跑过去小心翼翼的捡起了那串佛珠，不知道是不是离得近了，他们之间诡异的力量让陈初澜头皮发麻，忙不迭走开。
　　李翠被围在符纸包围的阵中，痛苦的嘶吼着，女人和小孩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尖锐可惧。沈一白面色不变，“刘守归，你乖乖出来，我送你去轮回，我不会伤害你的。”
　　微微眯眼，符纸转动速度加快，从李翠的身上一个小孩的影子慢慢被扯出来，一人一鬼上半身逐渐分离开来。
　　陈初澜把那串佛珠戴到李家旺脖子上，拍了拍他脸蛋，对方过了一会儿猛地喘了口气，然后虚弱的睁开了眼。
　　陈初澜还没说话，对方已经伸手抓住了她手腕，嘴唇动着，说着什么。
　　陈初澜凑过耳朵去听，“你说什么？”
　　“救……救救她……我女儿……救救她……都是……是……我的错”
　　陈初澜堪堪听了个大概，对方已经没了声音，陈初澜吓了一跳，连忙查看，对方还有虽然微弱但还存在的呼吸，她松口气。左手使不上力，她只能咬着牙将人在地上拖着往边上走。
　　对方虽然是个成年男子，但是却很瘦，所以陈初澜还算勉强能应对。
　　沈一白看着还在顽固挣扎的刘守归，皱起眉头，再这样下去对李翠的身体伤害会很大，他沉声呼唤道“李翠，醒过来，这是你的身体。”
　　低沉的声音如同轻巧的针线，被银针带着穿透李翠的耳朵传进她的大脑，沉睡在黑暗中的李翠的灵魂慢慢开始苏醒。
　　刘守归的灵魂逐渐被挤出体外，他挣扎着，四周的符咒刺得他浑身发疼。
　　陈初澜扶着李家旺两人好不容易走出一段距离，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咆哮，陈初澜被这突然的怒吼弄得脑袋一声嘶鸣，双腿一软，连带着昏迷的李家旺一起倒了下去。
　　原来刘守归半边身子已经被揪了出来，已经慢慢放弃挣扎的他在看到被陈初澜救走的李家旺的时候陡然间又精神了起来。他尖叫着，符纸硬生生被他撕开一个口子，紧接着，无数的利箭状的黑气向两人齐齐射去。
　　沈一白脸色大变“小心！！”
　　手边已经将木剑飞了出去，木剑直直穿过一部分黑气，被拦截的黑气转瞬消散，陈初澜看着那些剩下的箭，脸色苍白，突然间灵机一动，揪起那串佛珠，举到了两人头顶。
　　像石子被大力打在亚克力罩子上一样的放大的声音在两人上方响起，陈初澜听着那近在咫尺的砰砰的闷响，头皮一阵发麻，她堪堪的睁开一只眼，看见在两人上方，从那串佛珠身上散发出来的光晕像一个罩子把两人罩在其中，那些利箭在碰到罩子的时候齐齐消散。
　　等到最后所有声音消散的时候，那股光晕已经微弱了很多。不知怎的她想起之前沈先生说过的：孩子的灵魂是最好送走的。原来沈先生也会出点差错。
　　她抬眼看着怨恨的目光怒视着自己的不过六七岁模样的刘守归，仿佛看到了那些年藏在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吃了那些人的血肉的自己，而那样的自己，最终也是默然飘散了。她努力把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吞回去，放缓了声音，“刘守归，你妈妈……她还在等你呢。”
　　挣扎着的孩童愣住，居然慢慢安静了下来，直直的看着她，陈初澜和沈一白对视一眼点点头，一旁的王强也过来，两人合力把人拖到了门外阶梯，她把人放下刚松了口气，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那是铃铛随风晃动的声音，陈初澜头晕的同时，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一旁站着的王强突然头往地上一栽，直直的倒了下去，整个人滚到了楼梯下面。
　　她勉强的扶住墙壁，抬头往门口看去，门口洒进来奇怪的红色的光线，之前沈一白挂上的金线像被人往两边勾去，一个老妇人从外面飘了进来。
　　“……刘阿婆？”

　　屋里安静下来的刘守归没有再挣扎，已经乖乖地任由沈一白把他从李翠身体里揪了出来，一个七八岁样子的小男孩，穿着破破的短袖大裤衩，身上有多处被法阵灼伤的痕迹。他蹑手蹑脚的站在法阵中央，想冲出法阵又怕被那法印伤到。他看向沈一白，即使对方任然冷着脸让他害怕，他还是壮着胆子问道，“我真的，能和我妈妈一起？”
　　沈一白还没说话，突然察觉到一些异样，侧耳听到那熟悉的招魂铃声，他回头望向那个眼巴巴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小孩子，“嗯”。

　　刘阿婆穿着一身蓝绿的破旧衣服，身上盈盈绕绕着黄色的光芒，陈初澜之前没见过她，可是怎么也不肯相信这样一个满脸带着慈爱的善眉善眼的老夫人精神有问题。
　　刘阿婆蹒跚着脚步向自己的孩子走过去，然后被灼烈的法阵又逼退几步，她乞求的望向沈一白。
　　屋内的“执念”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只有藏在角落里的丝丝缕缕的，偶尔飘出角落便被那亮着的红光吞噬掉。
　　沈一白略微思索，撤掉了法阵。
　　刘阿婆靠近坐在地上呆呆看着自己的小孩子，鬼魂是没有眼泪的，她流下的是自己魂体的灵气。
　　“小宝，你……你过来，和妈妈走。”
　　刘守归从地上起来,“妈妈？”
　　刘阿婆笑着点了点头，一脸和蔼的接住了向自己扑过来的刘守归。
　　一旁的李翠沈一白查看过，确保对方神识没有受损，便把人扶到了一旁。
　　刘守归扑在刘阿婆怀里，呜咽着“妈妈，我疼。”
　　分离四十年的母子相聚，真的是很感人的场景，如果陈初澜旁边没有站着黑无常的话。
　　黑无常身体前方漂浮着一只招魂幡，发出幽幽的红光，他脸上依然围绕着黑雾，让人看不清神色，连大气也不敢出。
　　没想到的是，对方转过来似乎是在打量她，“你是他新收的徒弟？”
　　跟上次她听到的声音一样，陈初澜愣了愣，然后指了指自己，“我吗？啊！不……”
　　话没说完，那边沈一白已经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牵着手的刘阿婆母子。
　　两人熟稔的打了招呼，沈一白说道“谢谢你过来。”
　　“你都给我发消息了，我要不过来岂不是很没义气，那我带他们走了”，说着，黑无常停顿一会儿，“还有，你赶紧回去吧，现在是不是有点晚了。”
　　沈一白点点头，陈初澜低头看了眼手表，两点多，确实已经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