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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二卷·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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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春柯那个无人问津的孩子,梁思锦得到的重视显得过于张扬,我看着永昌府特意从京城寄来的物件,在赞叹中感到些许薄凉。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对于我的第一个孩子,我总是抱有几分疏离感,仿佛她只是借着我的身份出生,除此我与她再无更多的母女情义。与我的冷淡相比,梁晗显得热络极了,他与天底下所有的父亲一样,给予这个小小婴儿温暖热情的父爱。
吴嬷嬷总是很欣慰的向我诉说着,梁家小公子长大了,成熟了,他会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对此我感到有点好笑。十月怀胎生下阿依的是我,晚上因为涨奶疼醒的是我,担心乳母对阿依敷衍时刻关注她动向的是我,让人引导阿娜妮成为阿依得力帮手的也是我。
梁晗做了什么,只是在阳光下抱着一身奶味和花香味的阿依,逗着她开心。或者草草的给我几份银子,让我打理家用。
我一直思忖着在这个围墙高耸,等级森严的社会,盛墨兰是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子,她是谁?我并不想让她变成一个符号,像王若弗她们那样高高在上的主母,掌控着家庭其他成员,尤其是女性的生死大权。或者是一个生儿育女的符号,为了自己在家族里的地位拼命的生育,甚至去掠夺其他人的孩子。
我不想被这个环境同化,成为这里的傀儡。
站在库尔戈的城墙上,眺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茫茫黄沙,这里的一切显得那么自由而新鲜,这里的人生活的如此肆意。可即便在这里,我都无法自由自在做盛墨兰,那么回到京城呢?那么以后呢?
这个社会没有盛墨兰的容身之地,她只能不断的伪装才能苟且偷生。
可我厌倦了虚伪,在阿依从我的子宫滑出来的那一刻,我看着她鲜红的小小□□,听着她稚嫩的哭声,就在那一刻,我厌倦了她以后会像我一样活着。
她是我的孩子,但她首先是阿依,是一个名字里寓意皎洁月光的孩子,她以后会成为一个什么的人,无论是什么的人,我不想在她身上看到她母亲的影子,我不想她成为另一个符号。
于是,在阿依睁开她那小耗子一样圆溜溜的眼睛时,我向神明许诺,我要给予她我所能给予的爱和力量,在阿依真正长大之前,我决不允许自己率先向这个世俗妥协。
我想这就是我所能给予的母爱了。
那么梁晗有没有思考这些问题呢?他与阿依是什么关系,他要如何担任阿依父亲这个角色?
在库尔戈,我们居住的小宅子里,梁晗抱着已经会咿呀咿呀表达自己诉求的阿依,亲昵的蹭着她的脸蛋:“我的小宝贝,你可真可爱,让为父亲亲。”
福儿在旁侧摸着阿依小脚丫,见此轻轻拍打了一下梁晗,娇嗔道:“主君真坏,又拿胡须扎阿依。”
“她喜欢着呢,我的乖阿依,是不是喜欢为父拿胡子扎你。”梁晗将阿依轻轻举起,又落下,刚才还皱着小脸的阿依,此时又手舞足蹈的笑了起来。
我静静的坐在旁侧看着阿依被她父亲宠爱着的欢快场景,吴嬷嬷端着热腾腾的糕点上来,见此,将我从座位上拉起:“主母,你也去抱抱阿依。”
她强行挤开福儿,将我塞在梁晗的面前,我不想破坏此时此刻的气氛,于是在抬眼望向梁晗的时候,带着那种温顺而透着甜意的笑容。
吴嬷嬷将福儿从这场画卷中拉出,她显得那么心满意得的看着这一切,如同守护蜜罐的棕熊,对于福儿,她总是有一股天然的敌意。
我无意破坏吴嬷嬷刻意营造的幸福美满的家庭氛围,与梁晗那层淡漠的隔阂在阿依满月之后悄悄的被我藏在心底,我想为了阿依,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应该将自己的心意托付给梁晗,我应该信任他一次,这样也好给自己一个交代。
而梁晗辜负了这份期待,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意识道自己终将有一日被梁晗抛弃的念头是在京城传来剧变的时候,先帝驾崩,京城大乱,梁昀传来家书命梁晗如若看到处境不对,便销声匿迹的逃走吧。
梁晗看完一把将那几份告急的家书扔在地上,他气恼的道,即便是死他也要死在京城,绝不可能去做一个流民。我捡起家书,从那字里行间中不难看出梁昀的用心,他担心梁家在这场政变中失败,落下满门抄斩,所以将梁晗赶到千里之外的边塞,好歹为梁家留下一丝香火。
随着京城的不安定,连梁晗不再按时按量发放银钱了,虽然我们有一定的积蓄,但宅里仆人进进出出,花销也不少。
一连三月,府上逐渐入不敷出,我不得不辞退一些短工,只留着几个健壮的长工守家,屋内的女眷也只剩吴嬷嬷,福儿,阿娜妮,阿依的乳母。往常断不会轮着我去整理自己的房间,但现下也只能自己卷起袖子干活了。
正在我擦拭花瓶的时候,福儿俏生生的进来,惊呼道:“主母,你这是干什么。”
“看见脏了,便抹一下。”
福儿上前一把抢过我的抹布,她双眼含泪道:”主母是不是怨我,是不是不把我当你陪嫁丫鬟了。“
“你误会了,福儿,你也知道府上最近的情况,我们好在还能体体面面的生活,这都不是事。”我用清水洗干净手道:“适才是找不到你们,我便自己来了,现在你来了,正好帮我把那窗户一抹。”
福儿边抹边踌躇道:”主母,外面有人在闹。“
我刚端着茶喝了几口,听此又见福儿一脸愤懑的神色,了然道:“又是主君手下办事的人吧。”
“是的.....”
“你把哈迪儿叫来。”
“主母,您又要给他们分粮了!?”福儿挡在我面前:“家里已经没有多少了,咱们上次分了那么多,已经仁至义尽了,就连主君也说了,没有下次!”
“福儿,若不是非不得已,那些人不会来的,人家有难,我们能帮就帮吧,去叫哈迪儿吧。”
福儿把守门的哈迪儿叫了进来,我领着两人拿着库房的钥匙打开储粮仓,从里面拿出几袋小麦和一些杂食口粮,让福儿按量分好,然后和哈迪儿一起转交给那些人。
吴嬷嬷从外面采购回来,得知此事之后,愁着一张老脸到我跟前道:“主母,主君知道肯定会与你生气,您是好意,但现在咱们自家也是没有钱进的,指不定福儿会在主君耳边念叨什么。”
“咱们家什么情况,我一清二楚着,我既然给了说明我给得起,行了。”我抱着半岁阿依,对此并不以为然:“等主君回来,你便领他到主屋,我劝劝他。”
直到月上柳梢头,屋内的油灯燃了又尽,梁晗都未回来,落到深更半夜,独吴嬷嬷举着一盏灯进来。
“主母,主君回来了。”
我睁开眼,只看到昏暗灯光中吴嬷嬷一人:”他人呢?“问出口,便索然无味,没有来我这,便只能去福儿那边了,我闭了闭眼。
吴嬷嬷是个好仆从,梁晗身边的随从她早早打好关系,所以对于梁晗今日晚归她自是打探的一清二楚:”主君知道你昨日下午的事,果然生了气,便在外面同那些士官喝酒喝到现在,一回来就去了福儿厢房里。主母,你明日可得顺一下主君,把这事一过.....“
我摆摆手,侧身睡在床上不在理会吴嬷嬷,吴嬷嬷举着灯,依旧忠诚耿耿的道:“主母,我知道你不爱听,可咱们女人家又能怎么办呢?多些宠爱便多几分保障,早日生了儿子才是自己的依仗......\"
我在吴嬷嬷碎碎念中,悄无声息的落下一行清泪,我盛墨兰在这里终究算个什么,仅仅只是梁晗的附庸吗?他一个不乐意,我便要受此冷落,还要去向他求情说好话?我为何要受这委屈?
第二日,梁晗依旧没有消气,他冷着一张脸同我吃饭,以前他是不拘泥他先吃我后吃的,今日他故意叫我布菜不能与他落座,直待他吃完甩袖而去,我才能坐下用这半冷的饭菜。
幸好府上丫鬟婆子不多,若是在京城锦瑟苑,我简直不敢想自己的处境。
在此等冷落中,我开始意识道,梁晗是我永远也无法托付之人,因为他永远都无法切身体会我所处的境遇!他永远不会试图去明白我的立场,我对于未来的一切都变的惶惶而不得安宁了。
好在京城的秩序随着新皇的上位而得以恢复,永昌府在此次王位争夺中站对了队,胜利的果实从京城马不停蹄的传到库戈尔,梁晗喜出望外,他紧紧抱着我,无不动容的说道:“墨兰,我们要回去了,要回去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回去你想要什么,我便去买什么。“
宅内的众人均是喜气洋洋,银钱也终于恢复了,但梁晗已不在乎这点小钱了,他拿着那串钱请他低下的士兵舒舒服服的吃喝了一顿,早些我们帮助的一些官员,得知我们要回京后,特意携带着一家老小前来送别。不同我和梁晗,这些人一辈子都要驻守在这里,他们才是守护边疆的英雄。
我从马车上下来,与他们一一作别,将自己无法带走的布和粮食全分给他们。
“已得了您许多东西,实在不好意思再收了。”
“收着。“我将那些东西重重的推回给那个官员夫人,她上个月才刚刚生产。”你家那个小黑娃还等着你吃的好好的去喂养呢。“
妇人摸了一把眼角的泪水:“真的很谢谢你,梁夫人。”
“我叫盛墨兰。“不是梁夫人,我心里暗道,伸手替她理了理披风:“你叫什么名字。”
我望着她因为终年生活在高原地带而潮红的脸颊。
“我叫文云儿。”文云儿不好意思的说道,曾未有一个人这么询问过她的名字。
“文云儿,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