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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出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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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嗣音时差倒得昏昏沉沉,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剪片。她的硕士毕业作品是一部纪录片,讲边缘人物的生活。流浪汉,街头艺术家,精神病人,罪犯……她想拍这些人眼里的时代是什么样的。
林嗣音就是边缘人物,她从小认识的人也是。读书时她和教授大概谈起自己的成长经历,艺术来源于生活,教授便鼓励她拍边缘人物的题材。大部分素材已经拍好了,林嗣音整天都耗在整理和剪辑上。
入夜,林宗言的结拜兄弟来了。
林宗言设宴,马四和赵烨一左一右坐下。
马四光头,脑满肠肥,嗓门大,笑起来整个房子的人都能听见。赵烨比他高,瘦骨嶙峋,面容枯黄,脖子上戴一条金链子,喜欢大排场,出门一定要带一众手下。林宗言虽年近六十,但身材保持得很好,时而戴一副细边金属眼镜,又喜穿白,坐在他们两人中间,竟显得文质彬彬,像个正面人物。
“大哥啊,我听说那个姓刘的警察在外环高速出车祸死了?”马四大笑,浑身的横肉一抖一抖,“活该!谁让他他妈跟块膏药似的查个没完!”
赵烨嗤了一声,“就算查出什么来有什么用,他上面的人让他查吗?”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简河站在餐厅门口,眼神越来越冷。
马四敛住笑,肥得冒油的脸流露几分狡黠,“这个,大哥,你要退休,那手下这些场子有什么打算呐?”
林宗言从那锅香浓的乌鸡汤中舀了一小碗,若无其事地喝着,答:“你那些场子油水也不少,我怕你吃不下。”
“大哥的意思是不打算跟兄弟分了?”赵烨捻灭抽了一半的烟,看着林宗言。
马四眯起小眼睛,“我们吃不下,不知道咱们原来的那位大哥吃不吃得下。我们叫了你这么多年大哥,是不是忘了咱们结拜的时候,你是老二,李荆才是老大啊?”
他的语气讽刺:“三哥付中这么多年当你的狗心甘情愿,我跟赵烨可不想当狗,最后落得个一无所有。我说,李荆要回来,你也睡不好吧?你今天能做这么大,我记得,好像是当年趁他下落不明,直接抢了他的场子吧?”
林宗言看着一桌的菜说:“他想拿,也得有本事,这一桌好菜他吃不上,你们俩也吃不下。”
马四早就料到林宗言不会轻易松口,便越发地不客气:“林宗言,今天我们俩来,就一件事,你要退休,现金我们不要,你拿去养老,场子和货我们兄弟俩对分,面儿上你还是大哥,我们俩也不给你惹事。”
林宗言笑出声,“马四你他妈当我傻呢?都给你俩,你俩能让我活?我林宗言坐的位置,是你俩能坐的?”
马四“啪”摔了筷子,马四和赵烨的打手围上来,餐厅顿时水泄不通,气氛紧张起来。
赵烨:“那就甭废话了,我告诉你林宗言,今天你日子到了。”
林宗言的人也围上来,双方人数差不多,都暗暗发着狠。
剑拔弩张之际,赵烨的电话响了,赵烨接起来说了句进来吧。厅外一阵骚动,简河回头一看,黑压压一片,这下得有一百多人。
林宗言被围在中间,不言,自顾自地点了一只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四搞不懂林宗言为什么这样镇定,心里有点烦躁。他看了一眼赵烨,示意他快点。
就在这时,赵烨背后的巨窗轰然破碎,和窗子一同倒下的,还有赵烨身后那一拨打手,一人一枪,枪枪爆头,是狙/击/枪。马四吓得钻到桌子底下,一边爬一边喊赵烨:“老五快点!快点!杀了林宗言!”
林宗言得闲饮茶,笑而不语。
赵烨坐在原地没动,也动不了,子弹穿过他的脑门,“叮”落在了大理石的餐桌上。赵烨没了,加上外面多少狙击手根本没法判断,一百多个打手楞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听马四的。
简河从腰间掏出枪,眼神发狠,对着马四露在桌子外面的肥腿开了两枪,马四哇哇惨叫,快哭出来了。
“有警车!警察来了!”
警笛声铺天盖地袭来,餐厅外面的打手疯了一样往外面逃,餐厅里也乱作一团,马四的人把马四从桌子底下拉出来,慌乱中,只听到马四的大嗓门在骂:
“林宗言呢!操他妈的,林宗言呢!林宗言我日你妈的!”
马四的亲信强子看到了,酒柜后面好像是活的,林宗言从后面的暗道跑了。强子还看到,有一个林宗言的人在往楼上跑。
往楼上跑干什么?
楼上还有人?
简河跑上四楼,一开门,看到林嗣音站在房间正中间,穿了一条白色长裙,一双白色的帆布鞋,手里提着一个圆滚滚的包,应该是紧急之下整理出来的。她的眼神和林宗言一模一样,冷静,平淡,若无其事。简河示意她跟着走。
四楼的的暗道入口在林宗言房间里,来不及开灯,简河在黑暗中轻车熟路打开开关,两人钻进暗道。
林嗣音一进来两眼一抹黑,上一次进暗道还是七八年前,早忘了里面长什么样。
真行,暗道的灯还坏了。
林嗣音一伸脚,踩空了,啊的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跌下去。
原来这里有台阶啊,这谁能想到啊。
背后的简河反应迅速,一把抓住林嗣音的领子。林嗣音很瘦,简河轻轻松松就把她拎起来。她抓住机会,扶墙站起来,长舒口气。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林嗣音有点夜盲,走得很慢。简河跟在后面,和她隔着一级台阶的距离。
“照你这速度,今晚咱俩都得进局子。”简河突然说。
本来就黑,简河突然说话吓了林嗣音一跳,她向前一迈,预想中下一级台阶没有出现,她的脚结结实实踩在地上,又一个失去平衡,双膝跪地,摔了。
“嘶”,林嗣音吃痛。
不仅很痛,暗道的地是湿的,裙子湿了一大片,好糗。
“嘘!”
两人屏息,听到来的方向有笃笃笃的声音,警察在找暗道的入口?
简河双手伸到林嗣音的胳膊下面把她捞起来,轻轻问她:
“还能跑吗?”
“嗯。”
“那好,跑不动就告诉我。”他换到她前面来,攥着她的手开始跑。
林嗣音的手很冰,掌心都是汗和地上的泥,表情再淡定,身体还是会出卖人的。
简河手指很长,可以把林嗣音的手整个包住,很暖。
她跟着他向前跑,奔向光明。
暗道很长,氧气并不充足,呼吸越来越费力,湿掉的裙摆贴在小腿上,很难受。
然而奇怪的是,林嗣音慌乱的心反而慢慢平静,她的手指从简河的掌心钻出来,掌心对着掌心,握住他的手。简河感觉到了,也将她握得很紧。
他们跑了很久,最后从七公里外的坪山出来。
野外辽阔,秋风横冲直撞。林嗣音肺里灌了冷气,开始发抖。她拆开包,检查一下里面的相机,还好没摔坏。
然后她低头看了眼裙子,又看了眼自己的手,顿时尴尬得要命——上面全是黑黑的泥。更糟糕的是裙子一路上贴着小腿,现在小腿也脏兮兮的,整个人狼狈极了。
简河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林嗣音,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扔过来,无香型,直男的选择。林嗣音一脸的不可置信:
“□□出门带纸巾?”
“有问题么?”都这样了还顾别人为什么带纸巾?
“没。”
林嗣音兀自擦起身上的泥,简河脱下外套,手臂绕过她的肩膀,披在她身上。他的衣服有一股男士沐浴露的味道,很清爽。
接着简河绕着出口来来回回找了几圈,在一处枯树枝错乱堆砌的坡前站定,捡了根粗壮的枝干,把那堆树杈和落叶拨开,狼藉背后,山坡被掏了一个窟窿,两个车位大小,里面赫然停着一辆吉普。
这车边上有一个空位,地上有明显的车辙,说明一辆车刚开走不久——林宗言走了。
车钥匙在雨刮器上,简河发动了车,林嗣音把纸塞进包里,赶紧钻进车里。
林嗣音:“去哪儿?”
简河:“我家。”
马四在警察包围前被强子扶上车,车子撞破林家后门逃了。强子在车上问马四,林宗言都逃了,为什么还有人往他们家楼上跑?
马四浑身冒虚汗,腿上的弹孔像两个水龙头,血汩汩地冒。他拨通李荆的电话,还不忘骂骂咧咧,“荆哥,林宗言那个狗日的逃了,不过林宗言难找,他女儿总不难找吧。”
马四失血过多,意识渐渐涣散。昏昏沉沉间,他脑中冒出一个问题:谁报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