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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波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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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人疯得厉害,透过两个素不相识的大男人,还能看到场捉奸的戏码,看来口耳相传的疯女人确有其事。
苏钤扶额,他三生有幸见识了什么是人来疯,这女人是,沈契更是。不安抚也就算了,还跟人一道演得津津有味,入戏颇深。苏钤挥开沈契,欲与他保持距离。
女人开始还端着几分温婉娇羞,沈契轻飘飘几句话估计是触了她雷,此刻目眦欲裂、歇斯底里,步步紧逼要讨他两人个说法。苏钤觉得沈契过分,不怜香惜玉就罢了,还偏要戳人家痛处,就算一句相公叫得他不爽,也不用这般跟一个得了癔症的女子斤斤计较吧?
苏钤上前一步想稍作安抚,没想到女子根本不听,硬是认他作狐狸精。苏钤被闹得头疼,忽然这女子尖叫着冲他扑了过来,他未多加防备,自觉避让不及。
“小心!”沈契一直留意着女子的举动,此刻反应迅速,一把将他揽过。
混乱间苏钤看到一晃而过的金属光泽,紧接着是刀刃破空划过衣物和皮肉的声音,沈契闷哼。
女子手里攥着把锋利匕首,张牙舞爪地要再度挥过来。苏钤轻轻挣开沈契环着的臂膀,率先伸手制住女子手腕,微一施力,“当啷”一声,匕首落在青石板上。
沈契极为默契地上前夺过那把匕首。女子还在挣扎,苏钤点了她睡穴,将她安置在院里的藤椅上。
回来便见沈契的眼睛像是黏在了这匕首上,大臂上的伤口洇了袖管上一片,他浑然不觉似的。见苏钤走回来,他立马放下这刀,捂着伤口呜呼哀哉,耍赖似的要倚在苏钤身上。
苏钤扯了身上袖子要给他包扎,沈契东倒西歪着蛮不配合,斥道:“手挨了刀,腿又没废,站好。”转念一想,毕竟他是为自己挡了刀,虽不知是不是苦肉计,但一码归一码,自己算是欠了个人情了,便放软了语气:“听话,这样我才好处理。”
沈契很受用,乖乖地没有多话,任凭苏钤处置。苏钤素白手指在他大臂上游走,指尖因为习武的原因,有薄薄的茧子,绝对称不上细腻,却在这辗转摩擦间,叫沈契心里窜出一把无名燎原火。
沈契调笑:“我也算是当了回顶天立地的负心汉了,替红颜挨刀,还打晕原配。”说罢还得意洋洋看一眼苏钤。
苏钤故意手上用力,疼得沈契嘶一声。
他也装一回无辜:“疼?那沈公子快别说话了,保存体力要紧。”
沈契咬咬牙。
半晌无话,苏钤打破沉默:“……你怎么知道那女人有问题?”
沈契看天看地不看苏钤:“什么问题?那女人有问题?我不知道啊?”
苏钤掰正沈契肩膀,静静与他对视。
沈契知道装蒜无用,刚刚苏钤一系列反应也的确不像是演的,起码能证明他和这个女人并无太大纠葛。他思忖再三,决定稍稍卸下一点防备。
“我猜的。”
苏钤没吱声,静待下文。
“我们刚到这个巷子的时候没听到歌声,是我闹你之后才听到的,也就是说,墙内的人很有可能是先听到我们的动静才唱的。如果不把这个当巧合看,墙内十有八九是在装疯。不过我也不确定,所以只能说是猜的。”
“我们翻进去的时候她原在院子的另一头,可她非常敏感地察觉到了院子里的其他人,也就是我们,这是我怀疑他的第二点。”沈契顿了顿,措辞到:“我师……家里有人会医术,我从小耳濡目染一点,也知道疯癫的人对外部的感知要比常人弱,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苏钤问:“所以你顺着她演是在试探她?”
沈契点点头,不置可否。
苏钤沉默片刻,心里大致有了个数:“沈公子长身玉立气质出尘,身手矫健五感敏锐,应当是习武之人吧。”他徐徐看向沈契,眼瞳里映出落日余晖,像是一轮照彻心思的通透明月,“我听闻……”
不待他说完,远方传来由远至近的脚步声,沈契苦笑:“苏大哥,如今内外交迫,不是查编户的好时机,等我们解决完眼下这些,我一定找个花好月圆夜跟你负荆请罪坦白从宽。”
苏钤不回他的俏皮话,左耳进右耳出。凭脚步声可以听出走来的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但步伐有点散乱虚浮,稍显疲惫之态。估计就是沈契找的那个担夫了。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已经站在院子口与他们面面相觑了。
“你们……”他想问是谁,撞上一张熟悉面庞,“恩公?!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遂环顾一圈,见女子躺倒在椅上一动不动,大惊失色:“梅儿!梅儿她怎么了?!”
苏钤道:“她没事,刚犯了疯病,被我点了睡穴,随时可解开。”
沈契抱胸:“怎么回来一趟没带担子?”
担夫眼神闪躲,支支吾吾:“这不是,我听说又出事了,跑出去瞧瞧情况。你们怎么会在我家院子里?”
沈契不答,把完着原来女子袖中的匕首,寒光凛凛刺人眼球:“那罪犯专挑年轻貌美的女子下手,你把你家这位单独留在这里,倒是不害怕?”
担夫见到那匕首倒是无甚反应,甫一听到年轻貌美四字,咬牙冲向昏睡的女子,撩开她厚重面纱。一片虬结森然的疤痕盖住了大半脸颊,叫人触目惊心。待沈苏二人看清,他又轻柔地为女子别上,动作虔诚,如畏惊扰满池涟漪。
他守在女子身边,转头看向沈契和苏钤。
苏钤眼尖,担夫手腕翻转间被他看去了一道血痂,先沈契一步问道:“阁下的手受伤了?”
担夫下意识的一遮手上的伤口,愈发显得欲盖弥彰:“这……您不说,我还没发现,干我们这粗活的,总是免不了要磕磕碰碰的,一道小口子而已,没事儿。”
沈契眯眼看他伤口:“是要小心一点,是你原来那个担子裂了吗?”
担夫连忙点头:“可不是嘛……底下这木头也忒锋利了……”
沈契也跟着赞同地点点头:“是啊,跟刀子划得似的,看着又深又齐的。”
担夫脸色微微地变了一下:“恩公,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契满脸不知所云:“怎么,我附和你说木头利还不对了?有些话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画外音都是有小九九的人人听出来的,你仔细听,这儿是不是有木头算盘打得哗哗响的声音?”
担夫瞬间满头冷汗:“恩公……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沈契哈哈大笑:“你仔细看看,我们这儿是不是少了个人?”
担夫闻言戒备地环视一圈,这才发觉原本站在这里的苏钤不见了。
“你猜猜,他是不是已经找到你放在新担子里边的木傀儡了?”
“你!”担夫闻言恼羞成怒,抄起一旁的棍子就要往沈契脸上招呼。沈契三两下轻松制住他,稍一施力就卸了他的临时武器,拽下自己发绳三下五除二地将人绑了起来。
散了发的沈契又添了几分恣意张狂:“好好对着峙呢,这么急着承认做什么?”他话音未落,苏钤就拎着一桶木傀儡回来了。
担夫瞪了一眼沈契,后者遗憾地摊摊手:“行吧,现在是人赃俱获,证据确凿了。”
“你是官府的人?”担夫问道。
沈契坦荡荡:“不是。”
苏钤补道:“他狗拿耗子。”
“用得着这么说自己吗苏公子,你不是跟我一伙儿的吗?”沈契瞬间委屈。
苏钤横他:“谁跟你一伙的,有多远滚多远。”
苏钤蹲下,问题丝毫不拖泥带水:“为什么?”
“……为什么?”担夫如痴如癫,“因为是他们……他们毁了梅儿!”
“他们毁了梅儿!”他声嘶力竭,面目狰狞,而身旁的女子仍然禁闭着双眼,无动于衷。黄昏的余温笼罩着她,给她柔软的面庞镀上一层光,她是池塘里的一朵睡莲,与根茎上的淤泥隔着尘世人间。
担夫眷恋地凝视她,他眼睛里数以万计的她,最终拼凑成一个轻浅呼吸的睡颜。
末了,他深吸一口气:“梅儿的仇我也报了,你们抓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