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侯爷共流浪》绿琮

5、第 5 章

　　晏青青一早被冻醒，在床上滚了几滚，终于将自己挖起来。

　　将铺了茅草的窗子用棍子撑住，一眼看见院中的雪。

　　昨夜这雪下得大，满院子都是银装素裹的。晏青青搓着手不想动弹。冬日里洗漱最是痛苦，又不敢烧水，怕柴禾不足。

　　最终还是哆哆嗦嗦地漱口擦脸，将肿得跟胡萝卜似的手揣胸口捂着，又将自己冷得一个激灵。

　　门口有人叫唤。晏青青一边应着，一边高一脚低一脚地踩着雪去开门。

　　隔壁吴大娘推开门，拉着她往里头走：“昨儿叫你去我那睡，咱娘三个挤一窝暖和，你偏不听。看冻成这样。”

　　唠叨个不停。

　　晏青青笑着听她说，帮着她把屋里唯一的桌子搬出来。那桌子一脚矮了一块，还寻了块石片垫着。

　　“屋里头太暗，伤眼，在外头写。把这衣裳穿上。”吴大娘说着，从篮中取出一件衣裳，披在她身上。

　　晏青青乖巧点头，将大娘带来的红联纸铺开。

　　晏青青是上不起学的。虽然这世界的文字基本架构跟现世没多大区别，但她没上过学，会写字就要让人吃惊了。她一贯未雨绸缪，幼年时就颠颠儿地跟着个落魄书生读书。

　　落魄书生当时是不惑之年，大约是染了病，人瞧着憔悴瘦弱。

　　这世界的书生跟晏青青后世所熟知的书生形象不大一样，约莫更像秦汉时期，通六艺善骑射的类型。落魄书生六艺虽算不上精，剑术却是极好，人也不迂腐。他喜欢晏青青的机灵，也不嫌她是女孩，不嫌她付不起束脩，手把手地教她读书习字。

　　落魄书生空有满腔才华，却无力施展。他得罪了雍都的人，被设计到了这个边郡。但他是个极有抱负的人，既无法入庙堂，便投笔从戎吧。他入了军，在战场上厮杀了几年，最后染病离营，口中还念叨着要杀尽方戎人，还天下太平。

　　晏青青跟着他读书，从来敬佩他。书生在街口摆摊，为军士写家书，无事时便教晏青青。偶尔也会让晏青青代写，说她写得极好。过年时乡亲们便会拿着红联纸来找他写春联，他也是不收分毫的。

　　后来书生去世了，晏青青便接着写春联这活儿。也会帮军士写家书，但写得少。军营中也有会写字的，兵士们见她小女孩一个，也不忍心叨扰，便叫军中的人写了。

　　晏青青正帮吴大娘写着春联，陆陆续续又有人拿着红联纸过来。见晏青青提笔的架势，便将联纸往旁边一放，拿过靠墙的笤帚，帮着扫起雪来。

　　晏青青连着写了几幅，搁笔活动手脚。一抬头就看见倚在门口的何小侯。

　　她愣了一下。何关瞧见她，便走了过来，周围的乡亲也热情地同他打招呼。把晏青青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何关竟有了这等好人缘。

　　何关此次监军，并不只是负责监视粮草的押送而已。临行前父亲再三嘱咐他，要一路多看多问多学，莫像雍都中的勋贵，整日只图着享乐，不顾百姓死活。

　　“需知民为国之基石，为君为臣，都当知百姓的需求，否则一旦民变，又是生灵涂炭。”

　　“关儿，你从小习武，却不知自己的方向何在。你去吧，去好好看看，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是以他这些日子，总是带着田延寿四处晃悠，看看民生，同人攀谈，也会帮着郡中百姓做些事儿。晏青青怕冷，自那日与何小侯分开后便一直窝在家中，是以不知道郡中百姓对这位何小侯已是赞不绝口。

　　何关一眼看见联上的字，忍不住赞道：“笔法虽嫩，风骨初现啊。”

　　晏青青向来不谦虚：“多谢何小侯夸奖。”

　　何关看了一眼晏青青冻得通红的手指，随手拿起笔：“我来写吧。”

　　又回过头，低声对田延寿吩咐了几句。田延寿一抱拳，领命去了。

　　人们听到何关说要写春联，顿时都有些激动起来，都要挤上来看。吴大娘将手一拦：“莫挤，挡着光了。”

　　雪都被扫到墙角，原本有些晃眼，这会儿倒是正常了些。但这天本就阴，屋檐又略挡光，若再围上人来，确实会伤眼。何关见吴大娘拦了人，对她感激地笑笑，倒把吴大娘给晃了眼，偷偷拉一拉晏青青的衣角，将她带到身边：“这小伙儿长得可真俊啊。”

　　晏青青偷偷地笑了，抬头打量何关，见他面上有些尴尬，便对吴大娘比划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再说。

　　何关挥毫自如，不多时便写了十几幅。这时又有另外的人听闻赶了过来，小院里颇有些闹哄哄的。晏青青舀了水去烧开，但家中碗不多，也只在何关跟前放了一碗，另外几碗让人轮着喝了。

　　吴大娘见状，又拉着晏青青说悄悄话：“你们俩倒像对小夫妻，男主人办事小媳妇倒水。”

　　晏青青顿时无言，实在佩服吴大娘的脑洞。且看何关，那是一等的尊贵人物，又是相貌出众的人，她晏青青就一边城小丫头，家贫，长得虽不丑，但瘦不拉几的，两人往外一站，谁会说像对小夫妻。

　　忙碌了半晌，田延寿进来了，手上揣着个小手炉，递到晏青青跟前。晏青青一愣，田延寿道：“少爷吩咐给你的。”

　　晏青青左右看看，见人都围着何关去了，无人注意到她。她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做贼心虚之感，小心地接过来，顿觉手上一阵暖意。

　　那小手炉是铜制的，外边裹着层绒布，瞧着就价值不菲。

　　她看着专心写字的何关，又扫了扫围着的乡亲，里头不乏几个脸上泛红的小姑娘。她又想起方才吴大娘说的话，顿时觉得脸也热了起来。

　　好不容易人群散去。晏青青看了眼天色，估摸着此刻是未时左右。

　　她有些愧疚：“劳你帮忙写了这么久。”

　　将手上整理好的东西给他看：“呶，你的报酬。”

　　明郡人虽贫，但凡是要托人帮忙的，总要多少送点东西，哪怕是一小把豆子。

　　何关正搁笔活动手指，闻言看了她一眼：“你留着吧。”

　　晏青青将篮子递到他面前：“不行，我又没写多少春联。”

　　何关略一思忖：“那你就放着，我若得空了，来寻你吃饭。”

　　晏青青想着他一个大男人总往自己这走算怎么回事，心中又知他这不过是让自己留下这些东西的借口。

　　一时不说话，气氛就有些僵了。

　　何关左右看看：“田叔没给你东西？”

　　晏青青答：“有的。拿着不方便，我放被中了。”

　　何关满意点头：“女孩家身体弱，还是要暖着点。”

　　晏青青突然问他：“你这般知晓，想来有不少红颜知己了？”

　　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好没道理，一时间心底犯虚，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

　　何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我母亲和姐姐都是虚寒的身体，一入冬便发冷，是以家中人都知晓的。”

　　晏青青更觉尴尬：“你饿了吧，我去煮点东西来。”

　　正说着，隔壁传来吴大娘的声音：“青青啊，过来家中吃饭，我多煮了。何小侯也来啊。”

　　晏青青心知是吴大娘看自己无暇烧火做饭，便好心多做了。两人又都忙碌了一早饥肠辘辘，也不推辞，一道去吴大娘家用餐了。

　　田延寿不知去何处，并未看见人影。

　　饭毕，何关又帮着吴大娘和晏青青家中贴了春联。铃芽儿并不在，不知去了何处。但她素来爱往外跑，吴大娘并不在意。晏青青忧心她去找赵雁，同何关问起，何关也只是摇头，说自那日后便未在军中附近见到铃芽儿。

　　晏青青与他闲话，又说到赵雁，便对他道：“赵雁此人看来心机颇深，你还是小心他点。”

　　何关道：“手下败将，何惧。”

　　晏青青摇头：“他这人必是睚眦必报的小人，你若曾打败过他，只怕他千方百计要扳回一城。还是小心为上。”

　　她自第一眼见到赵雁就觉得讨厌，虽说她的相面术算不得多准，但她的直觉却向来不差。

　　何关知她是好意，便应了。他与赵雁几次交手，自然知道赵雁是个怎样的人。但他向来是个磊落的性子，不怎么将赵雁放在心上。应便应了，也不见得会对赵雁多有防备。

　　申时田延寿来找何关，两人匆忙离开了。晏青青将篮子中的东西放好，打定主意过两日给何关送回去。

　　入夜，她将灶中熄灭的炭火夹取两块，放入小手炉中，裹上绒布，抱着缩入被中。

　　这一夜北风凛冽，她却睡得极为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