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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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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银鼍】
(九)
苍钧手中化出归云戟,身上灵力涌动,已做好交战的准备。
墨烬探查过行宫周围的花木,已知来者正是银鼍国的铁犀军。
“陛下,钵特摩岛周围似有阵法启动,应是封印隔离之阵。”
润玉脸上有决厉之色闪过,道:“银鼍王既要先下手为强,那便如他所愿。”
墨烬道:“可如今陛下旧伤复发,若是强行突围,恐怕……”
润玉道:“无妨,银鼍国虽在此地世代经营,但未必真如铁桶一般,方才本座入海中查探,此岛地心深处有一处火泉,泉中火灵之力直通王城,想必这里就是银鼍王最为忌惮之处。”
墨烬吃了一惊,道:“莫非就是这火灵之力引发陛下的旧伤?”
润玉点点头:“海中地泉无数,有火泉也不足为奇,只是这里……”
他顿了顿,眼中杀意更甚:“银鼍王是留不得了。”
自天魔大战以后,他对外物少有喜好憎恶的表现,尤其使用禁术血灵子后,五感已失、七识减半,更是几无让他动容之事。想必荼毗咤海深处的火泉并非如他所言那般简单。
墨烬与苍钧见他已有决断,自然莫敢不从。
苍钧道:“此处行宫若从正殿突围或有难度,最为薄弱的缺口应在红砂礁,只是从此处突围虽容易,却只有荼毗咤海一条路可走,陛下已受火灵侵扰,此路也颇为凶险。”
润玉手指轻击书案,垂眼看不出神色,片刻后道:“若重兵围困,无需考虑本座,你二人可有把握脱身?”
苍钧吃了一惊:“陛下……!”
润玉道:“可有把握?”
墨烬道:“此地近水,小仙身为花神,虽无甚战力,但脱身无碍。”
他既能脱身,想必苍钧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要让他不顾润玉自行离开,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似乎是知道他二人心中所想,润玉道:“无需担心,本座自有安排。就从正殿突围吧。”
他拉开衣领,手中凝结不化玄冰,以寒气覆盖创口,将看着有些触目惊心的剑伤冰封起来,白到与雪同色的皮肤此时覆盖了玄冰,更显得毫无生气。
又挥手化去衣服上的血迹,整理了仪容,润玉才缓缓道:“正好本座也有一些疑惑需要求证。”
铁犀军将天帝行宫团团围住,领队之人正是三王子蝁噬武。
他脸上神色怨毒狠绝,显然是对日间宴会上那一臂之仇耿耿于怀。断臂可以接续,血肉可以再生,当时的痛楚和无力反抗的屈辱却是扎根心底。
越是身在泥沼之人,越会对高高在上的人心生怨恨。
有时甚至都不需要理由。
更何况从他出城迎接那天被苍钧一箭射断幡杆时起,心底滋生的怨毒就已经不可遏制。
长矛映照月色,泛着荼毗咤海的红光。
铁犀兽喘着粗气,座上的骑士也是枕戈待旦。
蝁噬武挥下令旗,铁犀军列队踏入行宫。
殿门打开,迎面而来的正是苍钧。
他此时已化作英招原形,身躯高大远胜铁犀骑兵,手持长戟,身披银甲,马身有银色斑纹,蹄下是片片银鳞,他的形貌与寻常英招不同,却无碍他一身气势如诸天神武降临。
蝁噬武往他身后探看,果然见花神墨烬正护在润玉身侧,不远处有阵阵兽鸣,应当是藏身暗处的饕餮。
看来天帝一行是都在此处了。
令旗挥下。一队前锋骑兵率先冲上。
此际兵戎相见,彼此的目标也只有对方,多说已是无益。
苍钧不惯被动,率先冲上去。
铁犀兽身披重甲,宛如铁铸的武车,骑兵手中长矛刺来,迅速将苍钧围困其中。
苍钧不退反进,疾冲而来,又振翅而起,手中长戟挥下,将铁犀骑兵手中的长矛纷纷斩断。
蝁噬武面色一沉,又挥手命后方弩手出阵,顿时毒箭如雨下,眼看就要全部落下。
忽然地面石板纷纷裂开,有无数藤蔓窜出,冲天而起,如地底恶兽的触须,将箭雨纷纷扫落。
此时出手的自然是墨烬。
他操控草木的手段乃世间罕有,凡木系灵物皆可为他所用。
苍钧自藤蔓缝隙中冲出,长戟挥下直取蝁噬武首级!
蝁噬武吃了一惊,但还算能够应付,他迅速一个后跃倒翻而出,躲过那一戟斩下,又从铁犀兽身侧窜起,弃矛换刀,与苍钧正面交锋,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战了百招。
此时墨烬操控藤蔓袭向其余铁犀军,铁犀军也是训练有素,沉着应对。虽蝁噬武分身乏术,但仍有队正指挥各自小队列阵以待,又有火弩队上前,手中持火弩灵箭,纷纷射向墨烬操控的藤蔓。
这些火弩都由特殊的灵石提供灵力,落箭之处瞬间就会炸开一团火花,而且此火难以扑灭,是西海银鼍国的特有之物。
遮天蔽日的藤蔓瞬间变成一片火海。
若说墨烬有什么忌惮之物,恐怕就是这些炙热的火灵之力。
他只得弃了这些着火的藤蔓,又召出新的只作防御,不再直面迎向火弩。
此时一阵兽类嘶吼之声传来,正是沉渊已化作饕餮真身扑入战团。
他受控于天帝,少不得要出份力。
若论正经武艺,他最多只能垫底,但沉渊身为饕餮,别的不行,于吃一道却是颇有手段。又天生一副铜皮铁骨,化出兽形后寻常兵器法术倒也伤不了他。
只见他冲入战圈,直往蝁噬武而去,一路上如虎入羊群,手中利爪准确无误的划过鼍龙士兵的颈后要害,若有躲过利爪之人,只需他大口一张,就能将整个头颅咬下。
鼍龙原身也是极其凶残的种族,但面对饕餮这样天生就能一眼看穿要害的凶兽,却是毫无办法,只能离得远些,不被他碰到。
只是这样一来,就无法阻止他冲入蝁噬武与苍钧的战局了。
同时面对凶悍的猛兽和攻守有度的武将,蝁噬武顿感不支。
苍钧看准他力竭露出空门,一戟刺穿他的肩胛骨。
蝁噬武痛极发出嘶吼,远处有两道气劲袭来,直取苍钧和沉渊。
这气劲力有万钧,即使苍钧也不得不暂做退让。
待躲过气劲,只见蝁宿武和银鼍王两人正持刀而立。
想必方才他们本是在边缘护阵,以防有人突围出去,此时蝁噬武受苍钧沉渊围攻,才不得不现身相救。
有这两人加入战局,形势瞬间改变。
银鼍王向蝁噬武使了个眼色,他立马捂着伤处退下找医官疗伤。
此时蝁宿武与银鼍王亲自对上苍钧和沉渊,胜负也未可知。
沉渊生来奸猾,率先迎战蝁宿武。苍钧倒也不在意,若将银鼍王交予沉渊去应付,他反而不放心。
日间他曾试探银鼍王,深知蝁狰修为远超普通正仙,但究竟高到何种境地,非正式交手而不得知。
银鼍王使一把长刀,质地沉厚,无甚雕琢,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挥舞时候有妖兽嘶吼之声,又有凡人厉鬼的凄惨哭嚎。
这东西一看就不是正统途径炼化而成。
邪魔外道的东西苍钧也见过不少,挥戟迎上后顿感怨魂之气,这到也不算什么,甫一交手,立刻有一股极为强大的灵力压来,这倒是让苍钧有些惊讶,他虽知蝁狰实力已超越正仙,却不想竟已达上神修为。
苍钧只是正仙,年纪也尚轻,但迎敌经验却并不少,他也丝毫不惧,持戟迎上与银鼍王战作一团。
一时间刀光戟影,谁也看不出高低胜负。
沉渊那边也难分高下,蝁宿武虽不是武将,但鼍龙一族少有弱者,他能登上准世子之位,少不得文才武艺都需精通才行。而沉渊虽是凶兽,活了许多岁月,对各个种族的弱点命门都是了然于心,双方到也是僵持不下。
反而墨烬那边尚算游刃有余。
他控木之力炉火纯青,无论是骑兵刀兵,还是盾兵火弩,都难以接近藤蔓荆棘之地。那些藤蔓上的倒刺花朵均是剧毒之物,虽不至于见血封喉,可一旦刺破皮肤,少不得就要全身麻痹、无法动弹,修为低些的重伤也是难免。
是以润玉出手的时候反而很少。
也许是从墨烬手中走脱的都是些杂兵,也许他顾忌旧伤不愿动手。偌大一片战局,重兵围困四人竟成僵局。
此时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蝁噬武隐了身形混迹在士兵当中,慢慢摸到了润玉和墨烬的身后。
混战之中血与火齐飞,有伤兵的哀嚎,也有冲锋的号角,战局中木灵之气四处流散,蝁噬武身为银鼍龙,要在同族之中隐匿气息简直再容易不过。
他已裹好了伤,归云戟留在肩胛处的贯穿伤绝不算轻,但此时观他行动如常,想必是用了什么邪门法子将伤口快速复原,为的也正是来到润玉身后的杂兵之中伺机以动。
墨烬迎战诸多士兵,苍钧沉渊又与银鼍王父子缠斗难以脱身,蝁噬武此举可谓用心险恶。
只见他从背后摸出一把轻巧的小弓,弓身通体漆黑,箭身为赤色,箭头泛着诡异的蜡白,箭簇系着一串极小的鸟骨。这东西看起来不过幼童玩具一般大小,拿在蝁噬武这壮汉手中有说不出来的可笑,但弓箭四周弥漫着不详的死气却让人笑不出来。
此弓绝非一般的邪物。
而箭尖正直指润玉。
蝁噬武面有得色,张弓引箭,一箭射出。
邪箭直取润玉颈后要害,本是谁都料不到的一箭,谁知润玉竟如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手中瞬间化出一把利剑,反手以一个奇特的角度格挡了邪箭。
“铛啷”一声邪箭落地。润玉还未回头,蝁噬武已知此箭不中必会引起注意,立刻拔刀上去抢占先机。
那一刀势如山崩石倾,威力巨大。然而此时偷袭的一箭已经引起润玉的注意,就连前方迎敌的墨烬也知有人暗中偷袭。
润玉手中持剑,也不见有多费力就挡住了这一刀,随即折腰又闪过一刀,照着蝁噬武落脚之地一掌劈下去,啪地一声,石屑扬起,坚硬的石板竟纷飞四溅,饶是蝁噬武闪躲及时,也被溅起的石屑划伤好几处。
他正要反身再攻,忽然又被一股超乎自身的大力卷起,横撞出去,只见润玉袍袖翻飞,举重若轻,仿佛不过是拂去一片尘埃。
蝁噬武暗自咬牙,他虽知天帝绝非易于之辈,却万万没有想到竟如此难缠,此番想要毫发无损的伤到天帝,已是不可能了。
心中主意已定,蝁噬武大喝一声,漫天刀影,先护住己身,冲至润玉身前,一掌斗然翻出,向上托去,手中灵力膨胀,触之即炸,不料润玉未曾看他一眼,只一探手,迅速而精确地钳住了他的刀背,呼的一声将他抛了出去,滚出了七八丈远。
这一手看似轻巧,蝁噬武这等强悍的银鼍龙竟一时爬不起来。
墨烬望了一眼润玉,见他无碍,又去阻拦再次涌上来火弩兵。
润玉仍是淡然而立,衣袂袍袖随风翻飞,从始至终未看过蝁噬武一眼。
这反而更让他愤怒。
一种带了不甘、羞恼、甚至还有点邪念的愤怒。
蝁噬武自怀中取出一物,约莫是块红色灵石,咔啪将其捏碎,瞬间灵力弥漫全身,他本已是受伤、力竭、战败,被这灵力笼罩后竟如新生一般!
眨眼间灵力流入经脉,蝁噬武全身肌肉虬结,多处关节开始膨大变形,却也更有力量,挥着手中长刀便斩了过来。
就在刀风将要触及润玉手腕之际,轻纱的广袖忽然卷扬起来。
这袖裾激扬,如波浪一般,刹那间已将刀气消解于无形。
蝁噬武吃了一惊,但并未退却,反而提刀再上,迎接他的却不再是袍袖,而是冰寒彻骨的剑锋。
润玉手中之剑有何等威力自然是不言而喻。
但蝁噬武不退也不避。
他迎着剑锋就冲了上去!
“扑哧”一声利刃穿透躯体,蝁噬武大喝一声,迎刃而上,手中灵力暴涨,直取润玉!
全力一击,不留后着,自然势不可当。
蝁噬武双手箕张,一把钳住润玉握剑的手!
剑锋透体而过,执剑的手却被死死抓住。
直到这时润玉才看了蝁噬武一眼。
那一眼冷淡、冷酷、冷冽彻骨。
局势突变!
就在这同一时间,一道炙烈罡气夹带厉鬼哭嚎,穿透蝁噬武的背脊,正中润玉胸口!
正是方才那张邪门小弓,那支赤色箭身,蜡白箭头,箭簇系了鸟骨的小箭。
惊慌失措的是蝁噬武。
他中箭的部位开始迅速溃烂,眨眼间就被腐蚀得只剩肋骨。喉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只能艰难的回过头,看着背后放箭之人。
那张邪弓正握在银鼍王手中。
这老迈枯槁的银鼍国王,竟是宁愿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也要将天帝击杀于邪箭之下。
老国王满脸的沟壑,每一道都深藏了阴狠和怨毒。
蝁噬武最终化作一具枯骨倒下,落地时腐朽的骨头都碎成寸断。
润玉的身躯也开始腐烂,但他脸上却并没有什么不适的表情。
就连见状赶来的墨烬也只是静静看着,毫无任何反应。
一股寒意爬上银鼍王的脊背,他生存多年的直觉开始意识到不对。
然而此时已晚。
身躯渐渐溃烂的润玉忽然化作一股青烟消散,一物落于地面,竟是一段枯木。
银鼍王失声道:“青梵木!竟是青梵木!”
墨烬勾了勾嘴角道:“鼍王倒是颇有几分气性,连亲生儿子也是说杀就杀了。”
若此地的润玉是青梵木替身,那么他的真人又在哪里?
极其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银鼍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身便退!
一把长戟泛着蓝光横于退路之上,苍钧踏阶而上,冷冷道:“鼍王现在要走,恐怕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