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浊》流尹子柒

3、【一】

　　“哎，二中有个学生上吊死了，真的假的啊？”
　　“那还有假？你没看晨报都登了吗？”
　　“嗳呦，你说说现在的孩子，豆大点的事就寻死觅活的，这孩子的爹妈以后可怎么活啊。” 　　“谁说不是呢，作孽哦。”
　　即使程慕白耳朵里塞着耳机，里面还循环播放着节奏感极强的摇滚乐，地铁上阿姨们的长嘘短吁还是钻进了他的耳朵，极适合催眠的声音让他回忆起了中学时课上的好时光。好不容易勉强振作起来的精神又萎靡了下去。
　　他昨天晚上替行动不方便的易红鸾出了个任务——把一个依仗自己个小，从地府里偷偷跑出来偷阳钱换阴钱的小女鬼送回去。
　　平时，程慕白根本就不把这些孤魂野鬼放在眼里，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既没修为也没杀伤力，凭他的资质，用不了半分钟就收网。可他偏偏遇上了一个小女鬼，死的时候还不到十岁，又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他那颗外刚内柔的心一下子就软的一塌糊涂，只能耗时数小时，使出浑身解数连哄带骗把小女鬼请进了地府，导致他的耐心精力严重告罄，五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外加自家的车限号，导致他今天早上又迟到了。
　　“程副队早。”
　　“嗯，早。”
　　“程副队早。”
　　“嗯，早。”
　　“程副队早。”

　　“嗯……其实已经不早了。”
　　程慕白走进公安局，一路“早”上了二楼，每当
　　他推开办公室门，一屁股坐在了大转椅上，摘了耳机开始补觉。
　　这间办公室看起来和公安局常规办公室布局完全不同，本来不算大的地方被拾掇的看起来十分敞亮，真皮座椅、宽敞的办公桌和液晶电脑不用说，特别之处在于屋子中间放了一张可折叠长桌，桌边摆着几把软椅，地上错落有致的摆了几盆开的正茂盛的植物，窗台上摆了绿萝和多肉，看起来颇有小资情调，最里头还吊了张大吊床，上面摆满了各种颜色的抱枕和几本时尚杂志，以及一个画风不太对劲的疑似毛绒玩具的红球。
　　除了电脑和办公桌，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间活在公安局里的办公室，小资情调和浓浓的生活风情充斥着整个屋子，反而像某个万恶的资本主义的会客厅。
　　办公室门被人推开了，一个略显青涩的少年声音响起：“呦，程副队，来的挺早嘛。上班时间才刚过十分钟你就到了。”
　　程慕白困得要命，没搭理他的揶揄。
　　一个瘦瘦高高，相貌十分清秀的学生模样的男孩子拎着一个塑料袋走了进来，从里面拽出来一套煎饼和一杯热豆浆放到程慕白身边：“没吃呢吧，我刚去楼下早点摊儿买早点去了。煎饼果子，俩蛋，没香菜。”
　　程慕白眼睛都没睁，伸手把煎饼摸到了嘴边，做到了边睡边吃这个高难度的动作。
　　江淮从塑料袋里把自己的汉堡包拿出来，把剩下的一堆散发着诱人香气的东西都放在了桌上。
　　吊床上的绒球闻香动了动，竖起了两只尖尖的耳朵，毛茸茸的红色的尾巴欢悦的摇摆起来。
　　活的！
　　红球转了个身，是一只全身火红，毫无杂色的小狐狸。它亮晶晶眼睛盯着桌上的袋子滴溜溜的转着，鼻子耸了几下，立马跳下了吊床。落地的瞬间，红狐狸变成了一个留着乌黑长发的女人，除了身后的毛茸茸的红尾巴和身上散发出来的妖媚气质，完全不敢让人相信，这前凸后翘的美女竟是狐狸变成的。
　　江淮熟视无睹的打开电脑，刷起了微博，程慕白听见易红鸾下床，三口吃没了剩下的大半个煎饼，闭着眼睛走了个标准的直线，准确无误地把自己扔进了吊床，呼呼大睡了起来。
　　易红鸾把睡乱了的烫成大波浪卷长发掖在耳后，纤细的手指上染着大红的指甲油，像指尖开了花一般，举手投足间尽是妩媚，精美的眉目之间流转着多情的水波，不施妆黛，已是唇上一点红，颊上一抹粉了，勾人心魄，妖冶优雅至极。
　　经常惹得女人们又是羡慕，又是妒恨的，伴随咬碎一口银牙，啐出来的一声“狐狸精”，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易红鸾迫不及待的拆开桌上的袋子，一只被烤的泛着油光的的烧鸡露了出来。易红鸾柔媚的狐狸眼里发出不大像人类的贪婪光芒，不顾形象的伸出手撕了一大块塞进嘴里，用一种食肉动物天生的神速咀嚼着，风卷残云般，一整只硕大的烧鸡消失的无影无踪，动物本性显露无疑。
　　这一连串的动作被一个秀色可餐的美女一气呵成的做下来，真可以称得上惊悚二字。
　　“易红鸾，你注意点吃相，一个女孩子，％＃×……”
　　程慕白翻了个身，后半截的梦话已经听不清楚了。易红鸾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的眼睛生的蛮特色，有些丹凤眼细长上挑的轮廓，却也很像晶亮妩媚的狐狸眼。
　　易红鸾抽了张手纸擦着嘴，走到江淮身边，问：“他昨天晚上又被他那个小男朋友拉去蹦迪了？虚成这样。”
　　江淮找到他关注的养生博主，电脑屏幕瞬间上充斥着各种中老年养生技巧的微博，他正一丝不苟的往一张案情记录表上抄薏米养生粥的做法，漫不经心的说：“他前天和那个烦人兮兮的小孩儿分手了，昨晚替你出勤来着好像。”
　　“噗，不是吧，”易红鸾嘲笑之情溢于言表，“就那个偷钱的小女鬼，把他折腾成这样？阴寿阳寿加起来才几岁的小屁孩？”
　　“他你还不了解？”江淮伸手把泡着枸杞和陈皮保温杯抓过来喝了一口，“老的小的他最下不去手，肯定没忍心太粗暴，闹不好是把人求回去的。”
　　易红鸾点点头，摇了摇大尾巴表示认可。
　　江淮刚要退出微博，几条本地新闻刷满了屏幕，内容和标题都大同小异：【花季女孩校内离奇自杀，是心理疾病还是另有隐情】
　　。 　　易红鸾恍然大悟，早上快五点的时候，励学路派出所打电话搬了几个救兵，八成是为了这事。
　　“4月6日早三点四十分，平南二中初三四班女生秦思（化名）被巡楼校警发现在教学楼五楼自杀，该该校警发现情况后立马拨打120并报警，遗憾的是为时已晚，死者当时已经死于窒息近一小时。据死者班主任和同学反映，死者生前品学兼优，在班级里任学习委员一职，性格温和，无不良习惯，与同学没有矛盾……”

　　“这么大点孩子，怎么就寻死觅活了呢？他父母以后怎么办？”易红鸾摇摇头，“你们人类真复杂。”
　　“复不复杂不知道，反正肯定是没你胸大无脑……姐，我错了……别打脸……”江淮嘿嘿的笑起来，笑到一半被哀嚎声所代替，易红鸾左手钳住江淮的耳朵，右手食指弯成环，一个爆栗敲过去：“谁是你姐？谁是你姐？糟老头子自己多大岁数心里没数么？”两个人打闹成一团。
　　“我说你们俩……”程慕白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满脸写着“我要杀人”四个字。
　　易红鸾和江淮立马收手，毕恭毕敬的收拾桌上剩下的外卖包装袋。
　　程慕白站了起来，打着哈欠说：“今天怎么就你们俩？”
　　“今天十五号，温思请今明两天假，明兮兮前天去福建出差了，阿朵和他一起，你忘了？”
　　“哦对对，福建那边的祭神仪式是吧？”程慕白拍了拍脑门，“缺觉导致的大脑缺氧。” 　　易红鸾又用她那精美的眼睛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