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沐然》雪落匿声

1、第一章 轻谈 第一节 未雨绸缪

　　“陛下，慕云既是慕家之后，便无一日不想着履行祖训。”
　　“慕云！”建灵帝将怒火强行压住，沉声道，“忠，不是要一个个去送死的。”
　　慕云料及建灵帝定会不许，语气却未软下半分：“昔有花木兰，为国建不朽之功，今慕云奈何不为？”
　　慕云沉吟片刻，只是再添一言：“唯赴战场，方可圆二郎未竟之志。”
　　话中掺了些凄苦与无奈。
　　墨城听罢，不再强阻，只是站起身，将慕云扶起。
　　回忆才下眉梢，又上心头。
　　墨城十八岁随父墨衍起兵，萧、慕两家作为世交，也一同参战。萧沐轩甘居副将，奇策百出，是墨城麾下第一骁将。
　　墨城继位，是为建灵帝。萧沐轩本该封官进爵，福荫子孙，却固辞不受，一心只愿镇守边疆，续神策军之风。
　　可旧忆再不能返，生死，也从不妄加偏袒。
　　“汝子尚幼，沐轩，与我又是生死之交，你让我如何答应……”
　　“陛下，四夷未清，若羌未灭，千万亡魂未安，慕云责无旁贷。”
　　墨城顿了顿，“朕即日下敕，你，退下吧。”
　　慕云深深一拜，离开了紫宸殿。
　　乍雪初晴，目光所及，是薄雪覆盖的长安城。
　　她何尝不知：萧沐轩生死未卜，建灵帝如失一臂，无论以何种理由，他都是不愿答应的。可大敌当前，别无他法。
　　慕云还记得，麟儿满月之日，他依萧沐轩的意思，取名“萧子落”。
　　也就在这一天，所有的幸福与平静，都如烟云般，顷刻散尽。
　　神策军副将林煜前来拜访。
　　神策军大败的消息已经传入了长安，但慕云见到林煜时，心还是猛地一沉。
　　“夫人，神策军覆灭，萧帅——不见踪迹。”
　　身处暖室，心入寒渊。
　　萧沐轩，曾经长安城内张扬不羁的萧二公子，后来威震四夷的萧帅，竟然与神策军，一同葬在战场的血泊中。
　　“林将军请回吧，慕云……不便远送。”
　　从会客厅到二人的卧房，本只有五丈之远，可慕云却觉得，她走了百年之久。
　　泪，不住地流下，慕云望着萧沐轩的书案，怔怔地出神。
　　“吾辈既享太平，唯有自强不息，方建功勋；若是四夷未服，唯有殒身不恤，方祭忠魂。”
　　这句话，是萧沐轩最后一次出征前那晚说的。
　　殒身不恤，方祭忠魂……
　　难道真的一语成谶？
　　待慕云回过神来，已是深夜。
　　慕云走到廊下，一直站到了日出时分。
　　折梅居。
　　“云儿，想好了？”萧家主母李氏询问道。
　　慕云点点头：“待二郎的衣冠下葬后，朝廷的任命也就该到了。”
　　建灵三年腊月十五，出殡，建灵帝下敕，将萧沐轩葬于邙山，以纪其功。
　　是日，举城哀悼，长安日冷。
　　慕云策马走在队伍最前，怎么也无法回头，去望装着残甲的棺椁。
　　那唯有天神才配的战甲，如今，就破碎地躺在那儿。世人皆称神策军无人能破，乃天神所佑。可这次，为何就不同呢？
　　这一次，为什么就没回来呢？
　　慕云还记得萧沐轩每一次出征，她都会在永定门的城墙上目送，萧沐轩策马走在最前面，总会回过头，朝她挥手。
　　萧沐轩最后一次出征前，得知慕云怀胎已有两个月的消息。
　　他苦思多日，终于在临行前取好了名字。
　　“如果是个男孩，就叫萧子落；如果是个女孩，就叫萧子依。”
　　可谁知，这成了萧沐轩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似乎还是那不可一世的少年，却又已是久经沙场的骁将。
　　“夫人，该出发了。”
　　现实强行将她从回忆中拽回，临走前，她又去看了看萧子落。
　　谁知道再回长安又是何时呢。
　　“落儿拜托诸位了。”
　　“将来小郎君也会成为大将军的。”慕云没有回答，骑上燕云骠，手执“云”字旗，直往永定门。
　　建灵四年十月初三，神策军重建，当日出征。
　　墨城站在城墙上，遥敬全军一杯清酒，众将士行礼。
　　黑夜将尽，神策军出发，前往曾经覆亡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