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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今天女变态自恋了吗(十八) ...

  •   晴空一碧如洗。

      灰眉僧人坐禅,禅房外不似往日宁静,窗透斑驳摇晃光影,若是往日,亦可物我两忘,不受纷扰,只是如今,他的心不静。

      大半的村民已经下山,只余些妇孺老幼仍在寺中。不少弟子随下山的人们修棚搭草,重建家院。

      可他不是为此而不能平心。

      “站住——”

      禅房外突来一声呼喝。灰眉僧人睁眼,落身出了禅房。一出禅房,梁上窜下一人。定睛一看,是个老朋友,他揉着鼻子道:“少林的朋友还是哪都好,也仍就是火气大了些。”

      追他的僧人也追了过来,见监寺并不赶这闯冒者,也就作罢。

      灰眉僧人道:“盗帅此次闯我少林又为何事?”

      楚留香正色道:“事急见谅,我此次来还是为了上回的事,天峰大师此时在何处?”

      灰眉僧人叹道:“掌门师兄已不在门中。”

      楚留香问道:“他们约定何地?”

      灰眉僧人道:“约处只有掌门师兄知晓,今日送来的拜帖在掌门师兄居处……”

      话音未落,楚留香已朝一个方向跃去。

      ……

      清涧渺渺,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分明清涧,却极不合时宜的添了艳丽颜色,清寒裹着霏靡香气,松风都难吹散。

      一个身影坐在花间,置琴在膝,默然奏着。她不回头,便是霏靡间至清之色,她若回眸,便教这一切都失了颜色。

      长风挟着香气,溢满了涧,混然而不再清。

      一道身形随风而至,合十念句佛号,后道:“老僧来了。”

      弦声未止,映月没有回身,只道:“大师先听一曲如何?”

      天峰席地而坐,道:“洗耳恭听。”

      曲声肃杀,又似祭歌,说不清的苍凉悲怆,竟是从未闻过。

      拨结最后一声,映月放下琴回身,璨然一笑:“不知可能入耳?”

      花香浮动,使人酥软,天峰察觉到身体的无力,面容依然慈和,淡然笑道:“无花的琴也弹得很好。”

      映月俯身摘下一朵罂粟,道:“那颗舍利便是他的。”

      天峰微有动容,慈声道:“总算回来了,也好。”

      映月放开手中花朵任它飘落,出刀开始拭刀。然而始终只是擦拭,并不靠近天峰。一遍又一遍地,拭着早已不染一丝污迹的雪亮的长刀。予人一种错觉,这刀便不该沾上血腥,只当如此干净。细细拭着,半刻,一刻。

      天峰久久凝视,道:“苦海无涯,放下得自在。”

      映月道:“有个人总告诉我回头是岸,我在等他。黄泉路上有个伴,算不得孤单。”

      天峰道:“你等的人可是盗帅?”

      映月未及回答,突然有人答道:“恐怕正是在下。”

      映月看他难得的仓促,好笑道:“不算晚。”长刀一荡,飞了满天花瓣,她温声道:“今天,便不能是朋友了。一茶二酒,三忘川。”

      楚留香苦笑:“我却不想饮忘川。”

      ……

      灰眉僧人看过留在寺中的老幼妇孺,再加叮嘱弟子照顾后,走在回禅房的路上。

      碧空中,忽见八方烟起,与东风来。

      掠上屋脊,禅房中的许多人也已彼此通报察变,四道人影急奔至他面前,灰眉僧人道:“速速警戒,玄法玄通,你们带些弟子去保护寺中施主,玄妙召弟子回寺,恐有大变。玄变,重守藏经阁。”也忧心起仍不知踪迹未归的掌门,但总算楚留香已追去,忧虑却可稍微放些心。

      紧锁眉头望向远方,重重紫烟不歇,缭绕随风,似是要飘进寺中每个角落。

      几人领命皆去,禅房中冲出的人影叠成一道道防护,

      一切似乎有备无患。

      “不好!监寺师叔,有群乌衣人来袭,三个闯进了施主寮房,被我们擒下,饮毒自尽了。那烟雾有毒,顺风迷倒了不少人,守外的师弟已被迷倒,查探的师兄也没有回来!”

      这群乌衣人来势汹汹,武功个个不俗,皆蒙着面,像是只知厮打的野兽,不惧伤死,不要命似的直冲寮房方向。

      “定要护好施主,不得有损一人,再派些弟子去!”

      本是人影幢幢,此下却稀疏不少。外防已破,下山的弟子还未赶回,局势愈令人心惊。

      全力抵抗,第一批乌衣人全数败下后,以为暂得缓,怎料紧接便是第二批,依旧是不要命地冲进守阵,不同上次的是武功不如第一批,却身携迷烟,冲进便燃。

      如此能守人数又骤降,而仍能站起的也有些力疲。犹似无底洞般,不断地填人至寮房守护,来袭的人也源源不断地上。其他地方便有些空缺了,原本重守藏经阁的弟子,都有不少补去了寮房。

      灰眉僧人正是守在藏经阁,他总觉幕后主使的真正目的并非村人,但不可能不护,即使明知可能是计。人愈发不够,玄变看着周围不剩多少的弟子,显然也思量到了这层,虑道:“监寺师兄,怕是图穷匕见,召回些弟子作备为妥。”

      灰眉僧人坚定道:“怎生都不能让施主有恙。”

      玄变道:“山下的弟子应当快……”

      “来不及了。”一道温柔的女声打断他,极轻柔的声音,却像是在宣告。

      绰约身影立在屋脊,明眸胜星灿,月白纱衣,手中还捧着一只玉瓶。

      竟是无一人察觉到她的到来。

      灰眉僧人心中警铃大作,喝道:“阁下何人,何故擅闯少林?”

      她盈盈轻笑,道:“你即刻便会晓得。”似洒甘露般洒下手中玉瓶中的东西。

      她说话时众人皆已警戒,这一动作,几人翻上屋脊,屏息摆阵。灰眉僧人更知她不可轻视,道声小心闭气再不言。

      她被这多少林高手围住,丝毫无慌乱之意,只是惋惜道:“你等能闭气到几时。”

      几人不多言回她,跃身便上。打算速战速决,于是起势便未留手。几人阵势严密,配合默契,岂料她总是四两拨千斤,轻轻巧巧揭过躲过,至刚至阳的招式攻去,她来回轻易,竟奈何她不得。袖如轻云,出收舒卷,一瞬便能变化七八招式。

      他们纵还可闭气坚持久些,底下的弟子却不能,他们来往间,底下已倒了一大片。

      动耗精气,几人亦渐后力不继。

      “时间有些不够,便不陪你们玩了。”她笑吟吟道,收袖翻掌,阵中一人随之倒下。

      灰眉僧人在几人里功力最深,闭气再久些也不成问题,只此时,他却也觉余力不多,略有些诧异地望向她。大抵是他的不解太过明显,她笑道:“我从前受过教训,人不用鼻子呼吸该怎么迷倒他呢?毒又一定要饮下,迷药一定要闻到,才能杀人于无形吗?倒不如炼到触之既中,碰到就好了,你们自己偏要上来迎上,如何怪得我。”

      如入无人之境般,再无人可阻拦,她轻飘落地,信步走入藏经阁。

      ……

      “你我到底至此。”楚留香叹道,想起了上一个变成敌人的朋友。

      “注定至此。”长刀斜插在土中,映月已被楚留香制住,然而她却动了动被细绳紧紧缚住的手腕,调笑道:“你随身都带这种东西的吗?”

      楚留香摸摸鼻子道:“也不是。”说罢神情一凝。眺看远处似远山浓雾的白烟道:“这是?!”那正是少林方向。心知不好,转头看了看都不能行动的二人,天峰尚未恢复,映月被他制住。不敢把谁一人先置在此处,一负一揽,急奔白烟方向而去。

      他几乎是全力以赴,但拖着两个人,到底力不从心,一刻半才再回到少林。

      就见浓烟蔽日,寺外寺内,到处都是倒地的人。

      他忙去探脉搏鼻息,发觉倒下的僧人只是昏迷,多少松口气,将两人交给还清醒的僧人。

      看眼大火烧楼,他却不往藏经阁去,反倒直奔寺外。

      沿着多人踏过的痕迹,还有指引的乐声,寻至寺外一片林中。

      月白纱衣的人身姿曼妙,几个乌衣人跪在她身前,无比臣服的姿态。她回头,蒙着的面上是一双善睐的明眸,不如往日沉静,反倒是种年轻的鲜活。

      只一眼,楚留香便道:“石夫人在哪里?”

      蒙面的人有些惊讶,旋即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她清脆道:“香帅怎的这么快便识破,难道我扮的不像?”

      楚留香顾看左右道:“在下也曾以为我的易容很好,可无花兄教了我一个道理,人的脸再怎么变,眉间之距却是不会。我说的可对,长孙姑娘?”

      长孙红娇笑道:“对极了。”

      ……

      清醒的僧人将二人带到寮房安置,此处人是众多,除去收拾残局的人,余下的大都守在了这里。

      映月被关在了最深处的寮房中。

      姿态颇有些狼狈,被捆缚着不得动作。银丝衣衫皆有些凌乱,似是微凋的昙花,落了几片残瓣。她的神情却并不狼狈,平静淡漠,只在等着结局。

      寮房的门却霍然被打开。

      带入的光线有些刺眼,好在映月不会觉。静静抬眸望去,她道:“为什么要来?”

      “你久不回来,竟是也输给他了么?”石观音柔声叹道。

      映月凝望住她,仍道:“为什么要来?”

      石观音反问笑道:“为什么不来?你今天好奇怪,不过,这样看着我就好了。”见映月默然不语,接着笑道:“我唯一的信徒为了我的愿望落得如此狼狈,我怎该不庇护她。我显灵了,连愿都不必祈,我不是那些难觅踪影的神佛,我是你的极乐,我就在这里。而你还有一辈子,要将我供在心上。”

      言毕解开束缚她的绳索,却像是解开了枷锁,借着这个姿态,映月伏在她耳畔不明所以道:“和……一样可恶。”也许是中间那字的话音实在太小,也或许是她根本不曾出口,但分明是听不出恨意的。

      “走了。”现在不是计较的好时候,挟起人出了房门,点地上檐,很快行远。

      身后浓烟依旧,滚滚火舌似要冲上云霄,石观音回首看过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狂热,道:“烧火倒是好用。只是不知其他几处,可有这般好看。”

      映月闷笑几声,道:“为美人燃的烽火,怎样都好看吧。”

      石观音柔笑道:“大抵如是。”

      说话间已出了少林,还可见火光烧上了藏经阁顶,石观音在一树顶停下,观赏般地看着。

      “送你的焰火。”映月平静道。

      “我很喜欢。”石观音轻轻笑道,明眸胜过了一切光亮,她的确很满意。

      远处是火光,是生杀,每一步许都踏在了碧血白骨上。

      映月侧首,眼中不再倒映火光,她静默注视着身边的人,直到她回看自己,心中暗叹着,说不清谁是主谋谁是帮凶,或许是共渡,共渡血海,倾了一座不周山。

      微微笑着,贴上她的唇角。

      那便一起罪孽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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