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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今天女魔头杀人了吗(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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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山一脉,苍雄奇穷。
山崎道险,脊狭谷窄,两个女子正骑着驴悠悠行在这般小道上。前面的容色平静,却是势在必得之势,后面的悠闲不已,背上负了柄长剑,剑穗随着青丝一飘一晃。乍看没什么特别之处,再一细看,两头驴子中间竟是牵系着一条绳子,牵连在一起。
何沅君不停张望四处看景,这谷中晌午才落过雨,清灵洗濯得尽显,往高看去,还有朦朦氤氲雾气。小道边的杂草则大抵因久无人经而无人打理,茂密生到了人半腰处。李莫愁不时劈砍开路,平静容色烦躁起来。何沅君就只管看景看笑话,李莫愁一停下开路,她就随意摘些小花小草,编成花环戴在驴耳上。于是走到半路,再遇草木阻路李莫愁忍无可忍地乱折一通回头时,就见那座上人嘴角含笑,身下的驴耳上串堆满了小花环,看着不知该说像奔喜还是奔丧。
“你很闲?”李莫愁眯眼道。
何沅君心知她想,佯做虚弱道:“身上没力气,帮不到你,又不好打搅你,你也不理我呀,只有它理我。”说着为了应自己所言非虚戳了戳身前驴耳,那长长灰绒耳朵立时抖了抖,鸣叫一声,回荡谷中。
李莫愁冷笑一声转回头去,不欲与何沅君争辩。也是自作孽,本想穿这小道偷懒抄个近路,虽观天色似还有雨,但一个时辰大抵够过,谁料这道竟是久无人走了,必须得自打理,如此耽误不少时候,回头太费功夫,现下必须尽快过去。
李莫愁再烦躁也只好全心辟路,一时萋草纷天,忽闻身后鸾铃响,李莫愁也无心去管,内力仍封着,给她剑只是防万一,这曲道险峻她又不熟,李莫愁不信她跑的掉。
身旁倏忽横柄出鞘长剑,用毫无内力的招式砍削着。剑招并不凌厉,玄奥之处因无内力施不出来,幸而长剑锋利。两人合力,就是一个没内力,也轻松许多,不到半刻便清好了。何沅君收剑又骑回驴上,看古怪看她的李莫愁笑道:“走了,再不快点要淋雨啦。”
二人又再上路,这回再悠闲不得,鸾铃叮当作响,泥路陷下深深蹄印。
天已灰蒙,但还未到天黑的时辰。
前面的身形只有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后面的人还是一副赏景似的闲情样式,左顾右盼,半分不着急。如此看着,忽被一处朱红吸引了目光,前面的人大抵只管看路没瞧见,恐怕就是瞧见了也不在意,何沅君心下却打了个主意,俯身一攥,贴身收好。
前面的人半点没发觉,何沅君无奈哂笑。
行了一刻再未遇到障草,可又偏偏不巧,云合风聚,飘洒下细凉丝丝的小雨。看着骤停下的人,何沅君趁机轻蹬驴腹将本就不远的距离拉近,直到了她身旁,取下挂在驴身的伞,递与李莫愁道:“今日怕是不能走了。”
李莫愁不接,先问道:“你何时带的?我怎么没瞧见。”
何沅君道:“你忙着卸磨杀驴……不是,过河拆桥,咳咳,也不是,除暴安良的时候。”
驴是怎么来的呢?还真是本打算买的,结果那黑商与盗匪勾结,以为二人不会武功自以为密谋结果被听了个十成十,打算抢了官家的马转手,何沅君本以为她当场便要大开杀戒,谁知她假装不知等他们抢后坐地起价之时,才血洗了市集。不牵走马倒不是怕官兵,怕的是麻烦,而后就牵走了看起来精神矫健的两头驴。也是他们随马一起抢的,就是不知抢的是谁家的。那时何沅君就在一旁,不过犯不着自找苦吃全程看完,想到这几日多雨,走开一会儿去西边市集买了把伞。
因此何沅君倒不是不敢说实话,只是总觉得哪个形容好像都有点不对。
……也有一点李莫愁脸色渐变的原因。
“只有一把?”李莫愁问道。
何沅君颔首道:“下来罢,毕竟落雨,驴也毕竟不会识路,受惊了更是难办,天这般暗万一踩空了摔的可是你。”
李莫愁道:“你当我是你?过来。”
何沅君疑道:“何事?”说着依言下了去,走到李莫愁身边,微微抬头望她。李莫愁心头莫名软了软,本来也就这个打算,只是直觉意义似是不同了,避开那目光道:“上来。”
何沅君依她,默默骑坐在她身后,无言将伞撑开,却不贴近李莫愁,微微有些费力地支手前倾替她遮住。雨帘被阻隔,伞下像是另一方小天地,无声涌动着暗流。
李莫愁见雨丝被隔绝的太好,不由转头去看,身后的人微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斜风细雨濡湿她身后青丝,手在自己肩后握着伞柄替自己遮挡住全部风雨,却全然没在意她自己。李莫愁再侧点头,锁眉欲说些什么,唇却贴上了一片微凉。
“你——”何沅君回过神,惊呼一声,手上温软骤离,她的脸却收不回的滚烫起来。李莫愁看那烧灼脸色,自己也不由微微红了脸,强作镇定道:“贴近些,否则要是感风发热,我就用毒经给你治。”
何沅君很快拾好心绪,不发一语地贴近,这回也遮住了自己,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说的。”李莫愁不解她意,随后有一只手揽住自己,微凉温度靠在了自己肩上,凉似绸缎的青丝贴在了自己颈边,温热呼吸透过衣衫打在了肩头。
她给自己撑着伞,却也全然依靠着自己。
这样亲密的距离,她是不曾与人有过的。现在有了,还是自己曾经恨过的人。
甚至能感觉到她隔着两层衣衫的平稳心跳,一起一搏都隔着衣衫传给自己。李莫愁不由去数,听着与心跳同频的呼吸。揽在自己腰上的手不轻不重,刚刚好是抓住一个人的力气,不算禁锢也不算放松。
沅有芷兮澧有兰。
倒不是芷,反倒是兰。幽幽兰香不知从何而来,若有似无的在这方小天地飘忽。
雨落得更大,一伞二人,渐渐消失在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