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之悬案未决》果小木

21、追忆往昔（八）

　　小武走了。

　　只留了一张字条。

　　两个人就像是商量好了的一般，谁也没有再主动联络。

　　霍君兮觉得自己手里的风筝线断了，比他预想的还要难受一千倍一万倍，悲催的是，他竟然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

　　小武走了不到三天，他就后悔了。正是别扭挣扎较劲的年纪，后悔的人撕了第三张机票之后，硬生生咬牙扛了过去。

　　小武走的第三年，霍君兮觉得自己放下了。

　　小武走的第五年，霍君兮发现所谓放下只是埋藏。

　　小武走的第八年，霍君兮感觉已经麻木了。只要不刻意去琢磨，日子就能凑合着过。

　　听爷爷奶奶说，小武在那边儿学习成绩不错，每年都能拿到奖学金，他不想依靠姜思勉，周末还要跑出去打工，总之，归根结底一句话，小武很忙，所以根本就没有时间回家。

　　姜武意偶尔会跟爷爷奶奶视频电话，但他从来都不问关于霍君兮的事情，爷爷奶奶若是提起“你哥”这两个字，便是姜武意赶着去上课马上挂断电话之时。

　　爷爷奶奶一度怀疑他们哥俩吵架了，但有两三次姜武意打电话过来，正赶上霍君兮在家，两个人倒是也逗了几句闷子。

　　爷爷奶奶去美国看过姜武意几次，姜思勉出差也会去看他，不过，姜武意走了八年，从来没有回过家。

　　去年冬天。

　　吃饭的时候，爷爷跟霍君兮说：“小君，你抽空给小武打个电话，让他过年回来一趟，你奶奶想他了。”

　　“不是说他刚开了律所么，可能比较忙吧。”霍君兮说完，继续低头扒拉饭。

　　爷爷把筷子重重拍到桌子上，道：“美国总统也没有他忙，忙的八年都没时间回家，今年春节无论如何把他给我叫回来。”

　　姜武意说自己太忙没时间回家，爷爷奶奶自然是不相信，再忙也忙不到这个份儿上。

　　虽然他们拐弯抹角问了很多次，姜武意也坚持说没有其他原因，但他们不傻，姜武意走的时候霍君兮没有送他，甚至都没有回家，姜武意走了之后从来没有主动问过霍君兮的状况，两个整天黏在一起的人，突然就生疏了。

　　姜武意坚持以学业为重的说法无可厚非，可现在他已经毕业了，还在美国开了律所，下一步就是要定居的节奏啊。爷爷奶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赶紧让霍君兮打电话往回叫人。

　　霍君兮见老爷子不高兴了，安慰道：“律师的确挺忙的。”

　　爷爷沉声道：“小崽子不想回国没关系，至少每年春节回来一趟吧，我和你奶奶还没死呢。”

　　霍君兮抿嘴不敢吭声。

　　奶奶埋怨爷爷，道：“你个老头子，有事说事嚷什么嚷，您自己都叫不回来，为难小君有用吗？”

　　爷爷瞪眼，让奶奶别说话。

　　老爷子是故意在给霍君兮施压。近些年老两口的身体不比早前了，去一趟美国愈发的艰难，再不把孙子叫回来哪天一闭眼就彻底看不见了。更重要的是，两个小的总不能一辈子就这么着老死不相往来吧？

　　奶奶还想跟老头子争辩，霍君兮闷声，说：“我试试。”

　　……

　　姜武意刚见完一个客户。

　　那个男人香水喷的比女人还浓烈，穿了一身像火鸡一样的燕尾服，姜武意恶心地简直都要吐了。但是，他还是非常绅士的、非常耐心的、非常认真的回答了客户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仔仔细细的帮助客户做开庭模拟，临走还被动接受了客户的一个暧昧飞吻。

　　姜武意扯出礼貌的微笑，客户依依不舍转身，他瞬间打了一个冷战。

　　有什么办法呢，创业时期，每一个客户都是难得的金主，姜武意不敢怠慢。

　　助理Tina（缇娜），道：“老板，您有一个电话打进来，中国内地号码。这是您要的汉堡和可乐。”助理是华裔，姜武意挑选了好久才定下她，毕竟华裔沟通起来比较顺畅，而且她脑子够聪明。

　　姜武意让缇娜把午餐放在他办公桌上，他先去洗手间，抹上大把洗手液，用力洗了三遍手，刚才临别那个握手实在让他觉得有些反胃。

　　一手拿着可乐，一手刷着手机，姜武意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号码。

　　霍君兮。

　　手里的可乐一不小心洒到了文件上，姜武意抽纸巾胡乱擦了擦，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手机屏幕。

　　没错，是霍君兮。

　　他用的还是大学时候的那个手机号，姜武意可以倒背如流。到美国之后，姜武意清空了所有的记录，还是忘不了那个号码。为此，姜武意恼火了好一阵子。

　　电话打进来的时间是两个小时以前，现在国内应该是凌晨一点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睡觉了吧？

　　霍君兮八年都没有打过一个电话，会不会是爷爷奶奶出什么事儿了？

　　姜武意纠结了片刻，给霍君兮拨了回去。

　　“喂。”霍君兮几乎是秒接。

　　霍君兮接通电话，对方没有说话，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信号没有问题。

　　霍君兮试探着问了一句：“小武？”

　　姜武意放下已经被他捏扁的可乐罐，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嗯，你，打电话了？”

　　“是。”霍君兮简单的回答，并未见得有多紧张，姜武意放心了，应该不是爷爷奶奶的事情。

　　姜武意：“有事儿吗？”

　　霍君兮：“你吃了吗？那边儿快中午了吧？”

　　姜武意：“吃着呢。”

　　霍君兮：“哦，那你先吃饭，一会儿我再打给你。”

　　姜武意：“我就吃个汉堡，没事儿，你说吧。”

　　霍君兮：“怎么就吃个汉堡，别总糊弄，身体都搞坏了。”

　　姜武意：“习惯了，外国佬都这么吃。你干嘛呢，不会一直在等我电话吧？”

　　这话一出口姜武意就想给自己俩嘴巴，有病吧，人家深更半夜不睡觉等你电话，疯了啊。

　　霍君兮：“刚下班。”

　　姜武意：“靠，几点了都，你也太拼了吧，单位给你多少钱啊？”

　　两人说了几句话，气氛越来越融洽，这也没什么难的嘛，跟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尴尬的，整个谈话向友好且自然的方向愉快发展。

　　霍君兮：“没办法啊，小公务员跟你这个大律师比不了，你发财忙的都不回家了，得是挣了多少钱啊？”

　　姜武意心想，这是啥意思，是想我的意思吗？他赶紧掐灭内心这个奇怪的小火苗，八年了，好不容易放下了，别一个电话又搞得心里掀起一片波澜，受不了，那滋味简直太难受了。

　　姜武意：“你该不会还没吃饭吧？”

　　霍君兮：“爷爷奶奶早就睡了，我准备去跟同事撸个串，然后再回去。”

　　姜武意：“你，还住家里？”

　　霍君兮：“不然呢？哦，我们单位也给安排宿舍了，但是有点儿远。”

　　他竟然还住在家里，都这把年纪了，就算没有结婚，怎么也得出去找个女朋友同居什么的吧。

　　姜武意：“那……你打电话……有事儿吗？”姜武意差点儿就问“你打电话是想我了吗？”

　　霍君兮：“春节你回来吗？”

　　姜武意：“不好说，案子未必能停下来。”

　　霍君兮：“爷爷奶奶想你了，你要能回来就回来一趟。”

　　姜武意：“我看看吧。”

　　霍君兮：“好。我到了，你也快吃饭吧。”

　　姜武意：“好。”

　　挂断电话，姜武意细细回味了一遍自己的表现，一个字、一个字地反复推敲，情绪应该比较平稳，表述应该还算到位。

　　嗯，没有丢人。

　　美式教育教导了姜武意同学干脆直接的思维模式。他忍了半天，又忍了一晚上，喝了一瓶红葡萄酒，又开了一瓶白葡萄酒，熬到凌晨，还是忍不住想给霍君兮发信息：”霍君兮，我想你了，你想我吗？”

　　第二天早上，姜武意打开手机，看到自己昨天晚上的杰作，眉头拧到了一块儿，羞愤的直想撞墙自杀，丢死人了。

　　他看到霍君兮后面的回复，顿时又放弃了这个愚蠢的念头。

　　霍君兮只回了一个字：“嗯。”

　　“嗯，”是什么意思，“嗯，”想，还是没想？

　　如果没有特别备注说明，从一个律师的角度理解，这起码有两种解释。

　　第一种，姜武意告诉霍君兮说“我想你了”，霍君兮回复“嗯”，意思是“我知道了”。

　　第二种，姜武意问霍君兮“你想我了吗？”霍君兮回答“嗯”，意思是“想了”。

　　靠，这前后差别太大了，足足可以让一个优秀的律师输掉整个官司啊。

　　霍君兮，你这是故意整我的吗？你他妈到底想了还是没想。霍君兮最讨厌别人提“他妈”，这个时候，不提不足以平息心中的愤怒。

　　从圣诞节前夕，姜武意就叮嘱助理缇娜不要再接新的案子了，他跟目前项目的当事人也反复沟通，中国春节前夕请务必把所有问题都处理清楚，如果处理不完请找他的合作伙伴暂为代理。

　　姜律师在中国春节期间要回国，亲自解决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是的，姜武意决定春节回一趟家，当面问问霍君兮，他那个“嗯”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了霍大爷这一个字儿，姜律师整整失眠了一周，现在还要靠红酒才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