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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欲静不止 ...

  •   玉柏玄坐在案前摆弄着铜币,口里还念叨,“这个月的花销又超了,看来得要开源节流啊,肉先少买一些,萝卜汤其实也不错,顺气......”
      “娘知道你爱吃肉,可他们不信啊,非说我嘴馋,”玉柏玄抚摸着肚子,“你一定要想你爹一样,既温柔又体贴......”
      “娘亲......”一个小娃娃蹒跚着跨过门槛,“噔噔噔”跑来扑倒在玉柏玄面前,她连忙扶起他,“小豆子摔疼了么?”
      “娘亲,妹妹尿了......”小豆子呀呀说道。
      “你爹呢?”
      “娘亲,小姨也尿了......”
      玉柏玄放下手中的铜币,抬手扶额,“走,娘亲和小豆子一起去看看。”
      那个童辛简直太过分了,生了孩子丢给自己,带着叔父逍遥快活去,说什么要看一看锦绣山河,上哪说理去?
      叶霂微手里抱着一个,腿上还吊着一个,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小葫芦本来抱着叶霂微的腿,正在努力地去拉他腰间垂下的裤带,看到玉柏玄来了,登时松了手,“咿咿呀呀”地就要迈腿扑过来。
      玉柏玄眼疾手快地上前抱住就要摔倒的小葫芦,“儿,你可吓死娘亲了,”玉柏玄拭去额头的冷汗,抱起小葫芦,转身看到夜有霜手里拎着尿湿的尿布,正在一脸纠结。
      他身旁的案几上,光着屁股的小泥鳅正在手蹬脚踢,随着夜有霜抖动尿布的动作,乐得咯咯直笑,眼见着就要掉下案几。
      玉柏玄惊呼一声,连忙扑过去,电光火石之间,夜有霜一手拎着小泥鳅的脚丫,一条腿接住被衣襟绊倒的玉柏玄,白胖的小泥鳅乐得在半空中不停挥舞小手,小葫芦在玉柏玄的怀里高兴地直拍巴掌,看样子还想再玩一次。
      “你喊什么,我还能让她掉下去?”夜有霜再次将手舞足蹈的小泥鳅放在案上。
      “离悦去哪了?”
      “不知道。”
      “墨旸呢?”
      “去果园了。”
      “蔚羽呢?”
      “他在做饭。”
      “打个商量,以后你来做饭,如何?”
      “你在离间我们父女。”
      “......你再这么折腾她,用不着我来离间......”
      “你看她多高兴。”
      “......”
      小葫芦在玉柏玄怀中待了片刻,开始不老实,又要下地走路,哇哩哇啦地要找小豆子抱,“哥哥抱不动你,让娘亲抱,好不好?”
      “你放他下来,让他自己走,”离悦终于出现,手里还拿着一条布带。
      “他还走不稳,摔了如何是好?”
      “你能抱他一辈子?堂堂七尺男儿,整日让娘亲抱着,成何体统!”
      “......”
      “还有你,跟个母猪一样,”离悦把小葫芦接过来放到地上,将手中的布带塞到玉柏玄的手中,“我给你做了药袋,能缓解腰痛。”
      不生的时候说自己是猴子,生的多了又嫌自己是母猪,我就不能是个人么?玉柏玄腹诽。
      “你听听你给孩子起的名字,小豆子、小葫芦、小泥鳅......”离悦鄙夷的目光上下扫视玉柏玄,“我同甯蔚羽说了,让他看着你点,少在猪圈旁边晃悠,说不上再起个什么样的名字。”
      武鸣最近一直郁郁寡欢,连吃饭时都得三催四请,跟之前判若两人,玉柏玄端着食盘,来到武鸣的房中,看见武鸣望着窗棂出神。
      玉柏玄放下吃食,心中不忍,“先生,您......先用饭。”
      武鸣见玉柏玄来了,收回刚才魂游天外的神情,拿起碗筷,闷声吃起饭来。
      “先生,其实吧......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感情的事,讲究你情我愿,强求不得......”
      武鸣“呼噜噜”喝着碗里的汤,一抹嘴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先生是世外高人,处事淡然洒脱......”
      “你可真啰嗦!”武鸣吃饱喝足,长叹一声,“高人的心事,你不懂。”
      玉柏玄暗地里撇嘴,还高人呢,不就那点事么,“别看叔父冷口冷面,他可是为童辛豁出过性命的,就算你们之前有过什么海誓山盟爱恨纠葛,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先生还是不要纠结于过往,人活在世,总归是要向前看。”
      “......”武鸣张口欲言又止,面上更加纠结,最终又是一声长叹。
      玉柏玄正想着办法劝慰长吁短叹的武鸣,夜有霜突然从天而降,将她吓了一跳,“你能不能不要总这样神出鬼没,早晚教你吓没了魂。”
      “果园出事了,”夜有霜一脸凝重。
      “墨旸怎么了?”玉柏玄听闻果园出事,一把抓住夜有霜的手臂。
      “不是他,”夜有霜把目光转向武鸣,“是阿姐。”
      武鸣蓦地起身,撞翻了未及收拾的碗筷。

      “家主,我们正准备剪枝,就发现木屋里有两个浑身是血的人,”果农站在一旁,战战兢兢地说道,“我们立刻禀报了莫公子。”
      “我看过,一个是皇甫霏迟,另一个不认识,于是赶紧派人告知,”姬墨旸的衣袖上还沾着血渍。
      离悦蹲在地上,为两人细细包扎,皇甫霏迟虽然已经清醒,却眼神呆滞形容枯槁,任凭离悦为她缝合伤口,都没有任何反应。
      出乎意料,武鸣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变幻莫测的眼神看着皇甫霏迟。
      另一个人悠悠转醒,看到周围围了一圈人,下意识想要从腰间抽刀,却发现身上什么都没有,她便想要起身护住皇甫霏迟。
      “发生了何事?”夜有霜钳住她。
      随从看到夜有霜的脸,忍住身体的颤抖,“王子殿下......太女殿下被禁卫军伏击,属下与殿下拼死逃脱,可是......可是驸马他们......他们全都被杀,还挂在了城墙上......还有小世女和小公子......”
      皇甫霏迟听到她的话,僵硬的身体开始发抖,城墙之上留下的鲜血,染红了半片王城,黄土化为黑褐色的淤泥,箭雨穿越残阳,撕裂最后一道屏障,射向她的胸口......
      “何人叛逆!”银白色的发丝散发出冷冽的杀气。
      “王子,是......国主的旨意......国主说,太女殿下功高震主意图不轨,想要逼国主禅位。太女想进宫向国主解释,没想到就遇到了伏击,这才知道,国主本就想将太女除去,趁着太女出府,将府内的家眷全都抓了起来,根本连审问都没有......”随从拭去嘴角的血丝。
      “母亲怎会如此昏庸,是不是有人假传圣旨!”
      “王子殿下,国主如今什么都听李贵君的,对二公主极其宠爱,属下认为,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就是二公主的生父李贵君。太女殿下与属下一路刀林箭雨,临到边界才甩掉了追兵,她们不敢越界,我们才误打误撞找到这处果林。”
      夜有霜的拳头咯咯作响,“那父后和兄长呢?”
      “大王子与将军伉俪情深,有将军护着,国主应该有所忌惮......太女与属下没有进宫就被伏击,不知王后大人的状况。”
      夜有霜转身就要飞身而去,被玉柏玄拉住,“你不能去!她们现在正等你回去,大内高手如云,你去了等于自投罗网!”
      此时武鸣脸色不断变换,口中喃喃,“不对......平儿!”
      皇甫霏迟终于有了反应,“平儿......”
      骏马疾驰,扬起的尘土迷蒙了武鸣的双眼,她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到平闻虚的身旁。
      玉柏玄的宅院处在后央边境,离武鸣的小院并不远,武鸣、皇甫霏迟、离悦骑着快马,夜有霜抱着玉柏玄,几人在一个时辰后,赶到了小院。
      武鸣忐忑不安地推开平闻虚的房间,房间内蒙了一层浅浅的尘土,案几上放着平闻虚平日用的包裹,里面装着铜钱和甲骨。武鸣哆哆嗦嗦地抚上榻上的衣物,衣物的形状,好似一个人安静地蜷缩在那里,衣领袖口似乎还带着体温。
      一双手将衣物缓缓拢在怀里,武鸣的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不敢呼吸,生怕惊动一地尘埃。
      皇甫霏迟怔怔地望着武鸣,“师父,师弟呢?”
      无人回答。
      离悦走到武鸣身旁,“师父......”
      “平儿......我的平儿......”声音苍凉凄徨,武鸣缓缓转过头,看着满脸血污的皇甫霏迟,“你怎么会活着?”
      “师父......”
      “我早就说过,让你韬光养晦,不要肆意狂妄,你为什么不听!该死的是你!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平儿!”武鸣悲恸的嘶吼,颤动着皇甫霏迟的心。
      “师父,师哥他......”离悦握住武鸣的手臂。
      “......逆天改命,形神俱灭......”
      小院的天空中落下无数红色的枫叶,夹杂着凛冽的秋风,将层林浸染成晚霞的颜色,“濉水扬兮,有君至止,何彼琬琰矣,无望而下。鼓瑟琤兮,其声崆崆,何彼华英矣,值其冬夏。汀沼溯回,夙夜不谖,匪阻匪长矣,所思适愿。适吾所愿,愿吾所求,求得画中仙,此情如画......”
      皇甫霏迟跪在榻前,痴痴地望着满室尘埃,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气息萦绕在她的周围,她伸出手指,描绘虚空之中无形的轮廓。
      “你还吃?不瞧瞧自己胖成什么样了。”
      “我吃我的,干你何事?”
      “本来就丑,还胖,自己心里没数么?成天光着脚丫子,哪个良家少年是你这个样子?当心嫁不出去。”
      “我乐意!用你多嘴多舌,我随便嫁一个都比你强!”
      “你可真大言不惭,我见过的美男无数,怎么会看上你,世间的男人绝了种,你都嫁不出去!”
      他脸上的怒气散去,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不敢看他,装作满不在乎地望向别处。不知过了多久,她眼角的余光看到的,只剩下他远去的身影。
      蜿蜒远去的道路,看不到延伸到何方,枯黄衰败的野草,在瑟瑟秋风中逐渐萎靡。
      “是我太懦弱,冥顽不化,只一味顺应天命顺势而行,”武鸣手中拿着空空的药瓶,“是我太幼稚,以为炼好丹药,就能救你父亲,可我还是晚了......我应该像平儿一般,用自己来换小乔的命......”
      “你有徒儿,还有我的兄长,你若死了,他们便会颠沛流离。先生,我不怨你。”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担忧,却无法化解,是我太过执着,罪魁祸首是我自己,是我害了平儿。”
      “你一直都不许兄长为他们算命,兄长最终还是奋不顾身......”
      “我知道缠着你叔父不好,可他们太像了......”
      “你和叔父笑得欢喜,是不是在说我的父亲?”
      “他一笑起来,眼睛就像天上的弯月。”
      武鸣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玉柏玄手里握着一枚铜钱坐在院中,看着满地的落叶出神,纤长的手指为她披上斗篷,将她整个抱起,坐在自己的怀中,“外面冷。”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黍阳,他穿着一身灰布衣服。我给他金角,他给我半包豆子,之后,他兴高采烈地向我告别。”
      “害他的不是皇甫霏迟,也不是武鸣先生。”
      “我以为,能一直这样,与世无争地生活下去,可我发现,一旦出现意外,我竟无能为力。”
      “自你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不会与世无争。”
      “我真的要回去么?”
      “我们一路寻来,听到了许多关于你的故事,回去的路上,你也可以听听,民间的人,都是如何谈论你的。”
      “墨旸,如果有一天,我身处险境,你千万不要牺牲自己来救我,我只要你们全都平安。”
      “我不会牺牲自己,我只会追随你而去。”
      “现今如何?”
      “太皇太后被软禁,姬大人辞官,姬氏两族如今受到制约谨小慎微,再也无人胆敢仗着圣祖皇帝的圣旨造次。陛下提拔了一些年轻的官员,新政顺利推行。朱砂投毒案之后,赵氏全族流放,陛下却留下了赵静栖。”
      “敢拂逆鳞,能者不弊。”

      自己是要死了么?死了好,一了百了,不用整日担惊受怕,不用再受人白眼,不用再徒劳无功地寻找。茫茫人海,自己的生身父母到底在哪里,这么多年,没人记得自己了吧......他在冰冷的湖水中逐渐下沉,光亮最终在眼前黯淡......
      下朝后,靖王领着两个儿子,瞧着洛予赫的断臂,笑得意味深长。一国之君,真命天子万人敬仰,自古没有一个残废可以做得国君,前齐也不例外。
      断了一只手臂的洛予赫满目赤红,在太子府中逢人就踢,对府内的姬妾也是连打带骂,“整日一个比一个风骚,倒是生出一个蛋来啊!”
      殿外晴空朗日,殿内却阴气沉沉雾霭昭昭,前齐国主洛陈厚躺在病榻之上,双眼浑浊有气无力。
      特使领着身后的人,步履匆匆赶至殿内,跪在榻前,“启禀国主,按照国主的旨意,微臣在后央罗城一带寻找,按着董王妃的画像,寻到了此人,”特使做了个手势,他身后的人,走到洛陈厚的面前。
      洛陈厚的目光在这个人的身上游移,停留在他的脸上,浑浊的目光变得清亮。洛陈厚伸出颤抖的手,“沁儿......”
      “国主,这人是微臣在罗城寻到的。前不久他在湖边被一户渔家救起,许是溺水久了,之前的事大都忘了,只记得自己是从后央都城黍阳,一路讨饭到罗城,没有寻到亲人,就在大街上乱晃,不知怎么的掉到了湖里。微臣看到他与董王妃生的很像,而且颈上还有红绳。”
      洛陈厚挣扎着起身,去端详来人颈上的红绳,来人将红绳取下,交给宫女。洛陈厚将玉坠摘下扔到一旁,仔细辨认红色的丝线,他伸手摆弄了半天,才颤抖着将丝线抖开,里面包裹着细如发丝的金线。
      宫女端来一碗水,一支银针,水中两股红色丝丝缕缕,最终融合在一起。
      “吾儿......天不亡寡人......”
      宫女服侍他穿戴上王子服冠,脚下踩上一双暗金线的皂靴,他趁人不注意,悄悄抬起脚看了看,“这鞋真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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