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蒔鍾(幸福額度)》虞青卿

3、第三章

　　一大清早，他被手機的鬧鈴聲吵醒。

　　一抬起手臂，痠軟的知覺瞬間像蜈蚣一樣爬滿了他的身軀，他艱難得爬了起來，在地板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機。

　　關掉鬧鈴聲後，他同時收到了一封簡訊，打開來一看，瞬間讓他渾沌的腦袋流入新鮮的思緒。

　　是大哥傳來的！

　　『有空來醫院看看丁香。』

　　余時中沒有回覆，只是小心翼翼得把簡訊關掉，並發了一陣子呆，隨後才驚覺已經快過了上班的時間，他緩緩抬起腿，一步步踉蹌得走進浴室，昨晚脫下來的衣服正躺在架欄上，不知道是誰幫他拿上來的，散發著洗潔精淡淡的香味。

　　打理好自己後，余時中輕輕把臥室的門關上，下了樓梯就往大門走，直接略過餐桌上還冒著白煙的熱粥。

　　杜先生這套公寓位在市中心的高級住宅區，交通非常便利，余時中一下樓就攔到了計程車，跟司機交代地點後，他重重得往椅背一靠，眼前瞬間暈黑一片，天花板都在旋轉，他抬手往額頭一探，發現有點燒。

　　強撐到下班後，他才不得不上醫院掛號，看完診後，除了基本的退燒藥，也順便拿了治療氣喘的吸入劑。

　　結帳付費時，櫃台小姐看他臉色很不好，出言關心了幾句，余時中含著微笑，其實心底都在罵娘，他全身上下都疼得受不了，尤其是後面那個地方，還是早點回家上點藥消炎。

　　他漫不經心得往醫院門口走，竟然掃到了一個熟悉身影。

　　他想也沒想，就脫口喊出聲：「萬成哥！」

　　萬成自然聽出了他的聲音，詫異得回過頭，觸目即是一位面容清減的青年，他的身材比例勻稱，四肢修長纖細，簡單的襯衫西褲打扮不顯成熟，反倒讓他看起來更年幼。

　　再仔細一看，青年的雙頰泛紅，眼眸漆黑，唇角掛著三分靦腆的笑容，乍看之下溫文有禮，然而只有他知道，當年剛被秀明撿回來的時中根本不會笑，就算笑了，也充滿了與年齡不符的蒼白與戾氣。

　　「Clock！你怎麼在醫院？」萬成大步流星走到青年面前，習慣性用指尖撥開他細軟的黑髮，時中的瀏海總是留得很長，像是刻意要蓋住那雙靈動的大眼睛。

　　青年輕輕撥開男人的手，笑問：「這是我要問的吧，你什麼時候在醫院工作了？」

　　萬成雖然是醫生，但卻沒有在大醫院任職，這點余時中還是知道的。

　　「沒有。」萬成捨不得這柔軟美好的觸感，於是順著毛捋到青年的後腦勺，順勢托起余時中的頭面向他：「我們教授有事要我回來母院，我昨天才剛從美國回來。你啊，就只知道笑話我不務正業，我也是有在工作的，不准看不起我。」

　　「喔，我沒有。」余時中平板得宣示道，卻抿著唇角偷笑：「那你忙吧，我先走了。」

　　萬成連忙叫住他：「你還沒吃飯吧，等我一下，我帶你去吃周記的粥餅。」說完就立刻拔起電話向教授潦草得打完招呼，火速火燎得拉著余時中去牽車。

　　「你換車了？」

　　萬成帶他來到一台深紫色的寶馬前，余時中還是第一次看過這種顏色的車，實在不像萬成會挑的款，萬成偏愛休旅車，又大又寬敞，就像他的個性一樣，成熟而寬厚，每次坐他的車都很舒適。

　　「對，我二姊買給我的。」萬成倚在車門邊，挑眉道：「如何，好看嗎？」

　　「嗯。」余時中不置可否，但他還是很給萬成哥面子：「顏色很好看。」

　　萬成又揉了揉他的腦袋，笑容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寵溺道：「走吧。」

　　晚間下班的尖峰時段雖漸漸走進了尾聲，但他們還是塞了小半條路，抵達餐廳的時候已經將近九點。

　　萬成太熟悉余時中的口味，他要了兩碗魚粥，三樣點心，和一籠大份的小籠包，就怕時中不夠吃，又再加點了一份椰奶西米露。

　　點完菜後，他把西裝外套對折掛上椅背，抬眼一看，發現余時中還圍著圍巾，他眼尖，立刻就瞧出來是高秀明之前最常戴的那一條CK純黑色圍巾。

　　「你不熱嗎？」萬成伸手欲幫他解開，沒想余時中猛然倒退一大步，動作太劇烈，整個人踉蹌得撞歪了桌角，連餐桌上的花瓶都晃出水來。

　　萬成及時拉住他才沒釀出事：「Clock，你沒事吧？」

　　余時中搖搖頭，不著痕跡得縮了縮脖子：「沒事，我覺得有點冷，不想脫。」

　　圍巾下方全是昨晚男人施/暴之下的產物，雜亂不堪的瘀痕不只遍布他的脖頸和鎖骨，連胸前腰側都不能避免，還有更下面難以啟齒的地方。

　　余時中從不後悔自己賣身給男人的決定，但不代表他喜歡公開自己的私生活，尤其不想讓眼前溫柔大度的男人知道，先不提萬成是大哥最要好的朋友，他一個家室優良的高知識分子，要接受這種齷齪的勾當想必是天方夜譚。

　　余時中並不想破壞他在萬成面前的形象，尤其是……如果萬成哥知道了，就一定會告訴大哥，如果大哥知道的話……

　　不，他絕對，絕對不能讓大哥知道。

　　不願讓萬成多想，余時中把先上桌的小籠包往萬城面前一推：「你吃。」

　　萬成何等聰明，自然知道余時中有事瞞著他，還不准他追問，想來八成又跟高秀明拖不了干係，他暗自搖了搖頭，表面上仍舊風度翩翩得提起筷子，夾了一個放到余時中的油碟，才自行吃了一個，隨口問道：「最近身體怎麼樣，還有在氣喘嗎？是因為這個才去醫院的嗎？」

　　余時中搖搖頭，在對方率直的注視下，咬了咬下唇，不甘願得開了口：「上個月……有小小發作一次，我覺得不算氣喘，就……」

　　萬成聞言，就整肅了態度，正經八百道：「你這孩子怎麼搞的，有問題就要說，把病憋著難道還能自己好嗎？這樣不行，改天……」

　　「我知道了。」余時中忙打斷萬成的叨念，微微嘟著下唇道：「我都知道……」

　　萬成嘆了口氣，又瞅了眼窗外逐漸黑暗的景色，提意道：「待會，來我家住一晚吧，咱們也好久沒見面了，這半年發生了什麼事情都給我說說？」

　　余時中瞪大眼睛，猛搖頭：「不用！」

　　又是激烈的抗拒，萬城在心底抽疼了一下，但沒有表現在臉上：「沒關係。」

　　余時中話一出口才覺得不妥，他又是不會說謊的個性，支支吾吾得想補救：「我得回去的……明天還要上班。」

　　萬成嗯了一聲，又揚起笑容：「先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家。」

　　「嗯。」

　　吃飽飯後，萬成依言載他回到自己的住處，一直到兩人揮手分別，萬成的車子揚長而去，余時中才想到他居然沒有問到他大哥的近況。

　　他已經有一陣子沒有跟大哥見面了，可能是昨天受了一整晚的氣，余時中突然特別想念大哥。

　　丁香前天才出的車禍，大哥稍晚就趕到醫院守了夜，想來應該是不眠不休得照顧了丁香兩天，想到剛剛大哥發來簡訊要他去探望丁香的指令，他又提起了幹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