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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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你会唱歌吗？”
“施主真实难为贫僧了。”
“老和尚，你会跳舞吗？”
“施主莫要开玩笑了。”
“老和尚，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啊？”
“...”
“老和尚，什么是人间情爱啊。”
“你再啰嗦，我明天来的时候就不给你带芝麻团子了！”
“我错了我错了！”
这是我对瀚海那个老不正经的和尚最后的印象，打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
我叫青鲤，是一条鲤鱼。
我已经被封印很多年了。人总是排除异己，容纳不下我们这些妖怪，所以妖界为了我们着想，也有了明文规定：未经允许不许成精。
但还是有像我这种耐不住寂寞的小妖精，在浑噩的尘世中踽踽独行，一朝开了神志，开始了修行。
怎奈天有不测风云，三百年前我路过一家包子铺，被一群在那吃早餐的道士抓了个正着。他们说我是恶灵，说我害人。我虽然是个冷血动物，但我心地善良老实修炼，不吃人不吃妖，饿了就吃吃草，都快修炼成了老蛮牛。
但是无论我如何解释，他们都是不听。我便明白了，如果他们认定你是个坏人，任凭你有千张嘴也是说不清的。
穷途末路之际，一个和尚出面替我说话。他愿牺牲自己一身修为，将我镇压在这千尺寒潭下。
世人无不动容，都连连劝他：
“大师不可！”
“大师怎可为这妖怪牺牲自己！”
“大师还请三思啊！”
那个老秃子摇了摇头，说我意已决。
随后我就被众人七手八脚地绑了起来，锁在了寒潭底下。
水真冷啊…水面常年冰封，我看不到外界，每天入眼的都是清冷的水流，看不见一个活物。鱼是没有眼泪的，也许是因为我们的一生都泡在水里，也许是因为别的，我不知道。
我没哭过。
但是这三百年间，我总觉得一股涩意堵在胸口，快要落下泪来。但是还是没有眼泪。
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他们要杀了我？
那个老秃子将我镇压在这里，以他的修为做代价，为什么那些人反都对他充满了敬意？
我不明白，可能因为我是个冷血动物吧。
但有时候想想，当时我已经是必死的局了。他用他的修为换来的我的苟且，我对他也是充满了感激。如果将来能出去的话，一定要感谢他啊。
不对，那个时候他可能都不知道转世几回了。
那就去找他的后人吧。
我这样打定主意。无聊的时间总是很漫长的。
不知过了多少年，我感觉封印松动了。
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很激动，没有恨意，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分外平静，平静的让我自己感觉害怕，我觉得那个和尚下的封印里面可能有什么清静经之类的。
我怕不是被佛化了。
我顺着寒潭一跃而起，站在岸上抖落身上的水珠。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以前的时候，还有人时不时的来检查封印，或是看守我。
渐渐的，他们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终于是没人理我了。
若不是长了三块鳞片，我都快忘记自己多大了。
我是条鲤鱼，每百年会在腰处出长一片龙鳞，待龙鳞长满全身，我们就可以渡劫成真龙了。但是这谈何容易啊，这需要漫长的岁月与执着。化成人形之后我所有的鳞片都渐渐缩小退化，最后在后腰处留下了三篇鱼鳞状的纹身。
我嗅着山间的空气，想着世界之大，我竟无处可去。
这个时候，我看见了一个路过的小和尚。
我这辈子应该是和和尚犯冲，走到哪都能看到这群光头。他似乎也是看见我了，我此刻刚从水里下来，不着片缕。
光是想想就知道是有多伤风败俗。
他的脸刷就红了。他背过身去，声音哆哆嗦嗦：“这位女施主，还望您自重！”
呵，我轻笑了一声，生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毕竟和尚这么纯情的生物，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捏着嗓子，故意加重了步子朝他走了过去，一边走还一边笑：“小施主，我在尘世孑然一身，无欲无求，只想求得一处容身之所，不知你…”
那个和尚抖的更厉害了。
我努力忍着笑，站到他身后。刚一抬手，他就像兔子一样窜了出去，眨眼间就不见了影子。
我觉得我受到的惊吓比他大。我不就是没穿衣服吗，路边的阿猫阿狗也不穿衣服，你怎么不害羞？
所以说人类真是个奇怪的生物。我下定结论。
我在原地坐下，不知道往哪去。
就这样等着等着，天就要黑了。我抬头看去，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突然一颗星星划过天空，留下一条长长的尾巴，像是个十分扎眼的泪痕。
我听说人间有这么个传统，对着流星许愿是会实现的。我赶紧低下头，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许愿道：“青鲤自幼孤苦，不幸修得人身，这辈子流浪过生死一线过，还未尝过人间情爱。还望诸佛…”
不对，我睁开了眼睛，诸佛不管这个。
就这么一抬眼的功夫，我看见一个光溜溜的脑袋朝我这边走过来。
“哎呀，这不是今天那个小和尚吗？”我冲他挥手：“怎么又来啦？”
和尚踏着月光而来。周遭都是黑压压的景象，有风声，有水声，有蝉鸣。他在其中，仿佛是救赎世间的一道光。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脏停跳了一拍。因为天太黑，我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不过我料想到他的脸应该和白天的时候一样红。
我咯咯的笑着，站起身冲他扬手。
小和尚长得颇为俊美，虽然没有头发，也不影响他的美貌。不害羞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清清冷冷的，带着股佛家的死板。
他脱下了外袍，似是叹息似是无奈地讲道：“姑娘别逗弄贫僧了。山间野兽多，晚上寒露重。我不知姑娘从何处来，但看样子应该是无处可去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和贫僧一道。”
“哦？”我利索地结果了他的衣服披在了身上。一个是我为数不多的羞耻心在作祟，一个就是我真的冷。变成人身以后我的抗寒性差了许多，哆哆嗦嗦地在这个破地方呆一天了，本来想着抓着个路过的人抢了衣服穿，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
穿好衣服以后我站了起来，同他勾肩搭背，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问道：“怎么？也不怕我是个妖怪。”
和尚又像只兔子一样跳开了，还是那句万年不变的话：“姑娘请自重。”
无趣。我撇了下嘴，和尚果然都是些无趣的生物。
我跟着他一路七拐八拐，也没走出这片云雾缭绕的山林。转了一路十八弯，我们又回到了当初关押我的那个寒潭。
我挑眉看着他，他脸上的神色似乎也有些挂不住。
“我…”他小声嗫嚅着，大有一种又要脸红的趋势。
我受不了他这种良家小媳妇一样的表情，动不动就跟我怎么他了一样脸红的不行。我拍拍他的肩道：“长渡兄，你不行啊。”
小和尚说他叫长渡，自小无父无母，乞讨度日。结果偶然被一个老和尚捡走了，此后跟着他修行。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我感叹道，这么好的苗子，长得这么好看，就是不做祸国殃民的祸水，也不能让他去做个秃子啊！
长渡尚不知我为何叹息，见我在那摇头晃脑自娱自乐，他也不急，就站着原地等着，眉眼清丽，我回头的一瞬间，感觉心被轻轻扎了一下。
有点麻。
我看着他，他看着地，有这么一瞬间，我不太恨当初那个老和尚了。
虽然本来也没怎么恨过他。
那个时候我刚刚被封印不久，老和尚时不时地回来看我，我就会经常和他问东问西。
他总是会“阿弥陀佛”地念一句佛号，然后坐下来静静地和我讲凡间种种。
我问他：
“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说：“不是你错了，是这世道错了。”
哦。听不懂。权当听故事了，我这样想着。
和尚老的很快。我前几日见他时他还是个壮年，转眼间眼皮就耷拉下来了，老态毕现。
我问他：“老和尚，你是不是要死了？”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胡乱的说一些什么轮回往生。我不想听他说这些花里胡哨的，打断他的话：“是因为我吗？”
他摇摇头，同我说道：“小施主，这世间的事情都有自己的因果。我此刻所受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果。”
我懵懵懂懂。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此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对于他，我有一种复杂的感觉，但是实话讲，我有些想他。毕竟这是我到这个世间以来，第一个愿意跟我讲这些的人。
啊又想起这些来了。
我抬头看着月亮，流不出眼泪。
长渡点起了一个小火堆。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坐的笔直笔直的，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恨不得离我八丈远。我问他：“小和尚。什么是佛？”
他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大道无形。”
果然，佛就是这些飘飘渺渺的东西吧。
这个和尚和那个老秃子不一样，这个和尚比他年轻，比他好看，也比他更天真。当然，话更也少。
通常都是要我问他个七八句，他才纡尊降贵地回我一句。
果然，佛门弟子脑子都有坑。
我又问他：“你说你原先在寺庙里待着。那你为什么下山啊？”
他这个时候犹豫了，过了一会，他才和我说：“师傅要我入世。他说要想成为一个高僧，唯有入世，才能脱俗。”
果然，和尚的嘴里说不出什么正常话。
我彻底放弃了和他交流。索性席地而躺，有只小虫子从我眼前飞过去，我猛地一吹气，小黑点一下子被风掀翻，在空中翻了几个滚，又晃晃悠悠朝前方飞去。
人间真好。老和尚。
闭上眼之前，我这样想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