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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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会举行当天，刘黛华在会场转来转去，忙得一头烟，最后一次抬手看表的时候才想起消失了半天的老板。
“曾总，曾总……原来你在这里。”刘黛华推开后台休息室的门，松了口气，“前面的司仪已经准备好了，媒体也已经到齐了。您看是不是要准备开始了？”
曾靳脸上看起来平静无波，实际上讲稿都已经被攥得皱巴巴的，此时听到熟悉的嗓音，抬起头时有些底气不足：“刘助理，要是今天砸了……怎么办？”这是他第一次，脱离父亲的帮助，组建一个新的项目。尽管所有人都说，他颇有其父当年风采，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到底是个新手，无论如何都难以超越经验丰富的父亲。学校里的知识终究是纸上谈兵，真正大型的实践，这是第一次。
刘黛华知道他不喜欢在别人面前示弱，走过去也只是拍拍他肩膀：“怎么会呢？我们公司上上下下忙活了这么久，已经把所有细节安排好了，一定会顺利的。”说着，蹲下身子，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我已经安排好公关部了，无论结果是好是坏，公司形象都不会受损。成功了，那么公司的未来就会更好；如果输了，也不过是一些钱而已，以目前公司的规模还兜得住。所以，去做吧。”
明知道刘黛华只是故意弱化失败的后果，曾靳还是受到蛊惑般点点头。刘黛华目送他推开休息室的门，大步流星地离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她不是没有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就连周一例会上数落部门领导时也张扬得蛊惑人心。更何况如今站在聚光灯下，闪亮的眼睛和自信的笑容恍若天成。
原来，我想变得更好，也想变得更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
而不是身后。
“曾总……你小心！”
庆功宴上大家都很开心。曾靳更是兴奋地像只小鸟一样端着酒杯转来转去，拉着项目组的人举杯。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喝高了。刘黛华要开车，因此滴酒未沾，却耐不住副驾驶上坐了一个酒鬼，指着她要把车开回公司，不然就拉着手发小脾气。
走到办公室门口，刘黛华跟在后面，眼看着前面的人就要撞上玻璃门了，吓得大喊一声。不料，此时的曾靳仿佛酒醒一样，颇有绅士风度地拉开玻璃门，虚搂着她进了门。
曾靳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就撑不住了，跌坐在沙发上，手还在松领带，实际上眼睛都闭上了。刘黛华端着一杯蜜糖水进办公室时，曾靳勉强地睁开眼睛，对着她招招手。
她走过去把瓷杯放在他手上，伸出手把他努力许久都没有成功解开的领带脱了下来，握在手上。
“谢谢你。”曾靳抬抬眼皮，十分庄重地说。
刘黛华心里咯噔一下。一般来说，她的顶头上司的酒醉程度分成三级。第三级是微醺，此时的曾靳几乎与平常无异，但是在处理公事上会表现出明显的吃力，难以集中精神。上次她请示再招一个助理，就是趁着曾靳与客户午餐时喝了些酒的时候，蒙混过关的。
第二级是酒精上头，具体表现为话多。就像刚才在车上，曾靳坐在副驾驶上，拉着她袖子说个不停，撒娇发脾气，什么招都用了，一定要回公司。
第一级是醉酒，非常非常非常醉。这时的曾靳会性格大变，变得斯文有礼。刘黛华懊恼地拍拍自己的头，刚刚他帮自己推门的时候就应该反应过来的。她跟着坐在沙发上，轻声说：“曾总，曾总？……曾靳，我带你回家吧？”
曾靳恍若未闻，优雅地啜一口蜂蜜水，“上次我送给你的礼物，你还喜欢吗？”
“喜欢。谢谢你。但是我们先……”
“你喜欢就好。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像上一次去伦敦，我只是不让你逛太远了，没想到你就生气了这么久。这次都不愿意跟我去澳洲。”
“我……我生气？”刘黛华满脑子问号，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上次出差去伦敦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可是这都多久了怎么还记着？！“我没生气呢。来吧，我们回家了……”
“没生气的话，那你以后可以跟我去出差吗？你不在我身边，我好不习惯。”曾靳转过头认真地说。刘黛华被他话里的意思惹得心跳加快，脸都烧起来了，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可是曾靳不依不饶，仍然执拗地盯着她。
刘黛华觉得自己应该要说什么了，攥着领带的手变得滑腻不堪。她咽了口水，艰难地开口：“曾总，我……我打算辞职了。”
出乎她意料，曾靳看起来十分平静。他沉默片刻，把头转开，神色晦涩不明，“我知道。我猜到了。”
暴风雨前总是平静的。刘黛华脑子里闪过这句话，惊得整个人站起身，慌张地说：“曾总你放心，我在辞职前一定会安排好所有事情。毕助理已经能够接过我手上的工作了，而新招聘进来的苏敏也已经上了轨道。我的辞职不会影响公司的任何运转。”
曾靳把手上的杯子放在旁边的玻璃几上，平静地抬头：“可是会影响我的运转。”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那时他还在国外读书，一次假期他坐在父亲办公室外面，等着父亲下班后全家一起去吃晚饭。百无聊赖中，他偏头看见不远处的会议室里有个女生正在很认真地……放文件。真的很认真，认真到每个文件夹都仔细对齐了位置。她摆了很久，他也看了很久，直到她直起身子对着一桌整齐的文件夹露出笑容，他才看到这是一张很年轻的脸，也许只是大学毕业不久，脸上还带着青涩。
第二次见面已经是他毕业回国，接手公司业务。她站在自己的桌前做自我介绍时，他都没有认出来，直到再次看到熟悉的笑容，才猛然发现，两年多的时间，已经把当年无人的会议室中的女孩打磨成如今成熟稳重的刘助理。
都说创业难，守业更难。公司业务、客户交际和各部门的磨合，他就算曾经在学校如何优秀，初初接触这些书本上没有的知识还是颇感吃力。这时，他终于发现身边这个娇弱的女生身上蕴含着的无穷的力量。初进公司时，多少个加班的晚上，他抬起头都能看到办公室外同样亮着一盏灯。正是这些日夜，造就了他们两个之间的默契。
“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曾靳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像极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我担心你不高兴，从来不敢对你做什么逾矩的事情。爸妈总喜欢说，‘黛华是个好女孩，我们都很喜欢她。’我也很想说，我也喜欢她。”
“公司的一些客户也喜欢你。上次去澳洲出差，在飞机上遇到李总，就是那个做营销的李总。他看到我，也问为什么你没有在我身边。”
“大家都习惯了我们一起出现，习惯了宴会上你是我的女伴，习惯了商务舱里我跟你坐在一起。”
“他们都夸你能干，夸我眼光好，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助理。”
“其实是爸爸眼光好，是我运气好。”
“我真的很幸运，很幸运能够刚刚进公司就遇到你，就有你陪在我身边。有你陪我走过最艰难的时候。可是等到我终于步入正轨了，你却要离开了。”
刘黛华眼眶温热，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谢谢你，从来没有因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助理而看不起我。
谢谢你，一直都很尊重我。
谢谢你，喜欢我。
可是她没有办法把这些说给一个絮絮叨叨的酒鬼听。于是她只能蹲下身，微微仰头看向眼睛红红的曾靳，握紧他的手，轻轻地说：“我也喜欢你。我们回家好不好？”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曾靳并不知道自己忘了多么重要的一句话，因为他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钟，清楚地记住了“辞职”两个字。他在自己的公寓里闷闷不乐了两天，星期一早上还是没忍住把刘黛华叫进了办公室。
“曾总，您找我有事？十五分钟之后例会就要开始了。”
这个女人，怎么见到我就满脸笑容。曾靳气结，难道是因为终于可以离开我这个老板而很开心吗？！
“你……”他斟酌了一下语气，强装平静地说：“你是不是要辞职？”
刘黛华愣了一下，有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犹豫再三才点了点头。
“原因。”开始有点生气。
“曾总，我想转岗，尝试做其他部门的职位。”
“可是你在助理这个位置上做得很不错，现在辞职不会太可惜了吗？”难道真的是因为不想再跟我一起工作了吗？还是有点生气，可是大部分已经变成伤感了。
“我也明白现在转岗似乎不理智。但是我想挑战一下自己。”
“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现在公司刚刚步入一个新阶段，有很多新的业务，工作内容也会比以前更复杂。小毕到底也是刚刚上手，新来的苏助理也没有熟悉业务内容，公司的确还十分需要你。更何况……”曾靳苦口婆心地劝说，甚至不惜把毕助理与刚刚入职的苏助理相提并论，越说越来劲，语气中带上了心灵鸡汤的意味。
这场对话的走向已经让刘黛华确信，面前这个心灵导师并不记得当晚大醉后双方进行过的对话。她放下心，适时地抬起左手腕，轻敲表盘，“抱歉曾总，但是……例会要准备开始了。”
“你！”曾靳准备了很久的讲话被打断，气得用力地拍了一下办公椅的把手，猛地站起来，一边扣着西装外套的纽扣，一边气急败坏地走向办公室门口。走到一半，又突然回头，气呼呼地说：“你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真的非常抱歉，曾总。”刘黛华低眉顺眼，“可是今天大曾总会来参加例会。”
再抬起头，眼前已经没有了曾靳的身影。她走过自己的办公桌，顺手抄起等会儿要用的文件，小跑着跟了上去。
会议结束之后，大曾总例行来到曾靳的办公室关门聊天，只是今天有些例外。
“刘助理，能麻烦你现在进来一下吗？”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刘黛华习惯性拿起话筒，却出乎意料地听到了一墙之隔的曾靳的声音。
事出反常必有妖。刘黛华脑子里警铃大作，还是故作镇定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敲开了办公室的门，视线所及处便是曾靳望向自己复杂的眼神和一旁淡定喝茶的大曾总。
“坐吧。”大曾总笑得很是慈爱，但刘黛华警觉更甚，连忙摆摆手拒绝，“没事，我站着就行。”
“好吧，那我就入正题了。今天早上我听曾靳说，你打算辞职？”
刘黛华被入正题的速度吓了一跳，下意识瞥一眼曾靳，却发现他早就移开了眼睛，盯着办公室的某一处。
那她只能靠自己了。“是的，大曾总。”
“呵呵。”大曾总忽然笑起来，“我跟曾靳谈过，我们都非常支持你这个决定。以你的能力，做助理实在是太委屈了。不如这样，我有个朋友的女儿最近刚刚辞职开了一家公司，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如果你愿意过去，职位肯定是不差的，只是待遇可能就没有现在好了，毕竟创业公司嘛。”
刘黛华愣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还没组织完语言，眼泪却比脑子反应更快，唰地一下就涌了出来，连声音也变得哽咽：“我当然愿意。谢谢……谢谢两位曾总。”
曾靳正闹别扭，听到她的哭音却吓一跳，看着她红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着感谢，心中的不快突然全部消散。父亲说的不错，黛华从来不应该委屈于助理这个位置。她有多好，除了自己知道，也应该让全世界知道。
腕表上的时针指向6，曾靳看向窗外红艳似火的晚霞，马路上如水的车流，耳朵却不如眼睛专注，早就悄悄飘向办公室门外。
“黛华姐，我会想你的。”说话的是苏助理。
“黛华姐，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没有你罩我，我迟早被曾总插死。”这个毕助理怎么回事？不就是上次问了他一下分手的事情吗，至于记到现在还要告状吗？
“小刘，去到新公司要加油，但是也不要忘了我们这些老同事啊。”财务部的郭姐？没想到刘黛华人际关系倒搞得挺好的。
“小刘，你这曲奇哪里买的？还挺好吃的，我想今晚买点给我家小子吃。”咦？还有曲奇送？曾靳心里痒痒的，他也有点饿了，怎么还不进来跟我告别？
刘黛华笑眯眯地把一大盒袋装的曲奇分给来与自己送别的人，“最近公司挺忙的，不能给大家办一个感谢party，实在是对不起。这些曲奇就算我的小小心意，感谢大家这么多年以来的照顾。”
“这是什么话？应该是我们觉得不好意思，不能给你办一个欢送会。”毕助理摆摆手，“黛华姐以后千万不要忘记我们才是呢。”
“怎么会呢？”刘黛华笑起来，“好啦好啦，已经6点了，大家快下班吧。真的要说再见了。”
所有人都与刘黛华寒暄了一番才渐渐散去。她低头看了一下时间，拿出藏起来的一盒点心，轻轻地敲了敲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进来。”
曾靳本来还想装作严肃地处理公事，抬眼却看到她露出办公时间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原本想写字的手不自觉地转起了钢笔，“怎么了？现在还不下班。”话语中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愉悦。
“今天是最后一天，想在下班之前跟曾总说一声谢谢。”说着，把一盒点心放在他桌上，盒子上还有一张卡片。
“辞职……你真的很开心。”
“嗯。”她点点头，“是我考虑了很久之后的决定。我想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做不同的决定，过不同的人生。”
“是吗？我以为是你不想再与我共事了。”他语气酸酸的，心虚地把眼睛转向别处。
“怎么会呢？”她认真地直视他的脸，可惜他没看见，“能跟曾总一起工作是我的幸运，在公司这些年，我都非常开心。”
尽管刘黛华话语间疯狂暗示，可是曾靳一句都没听出来。他只是扔下手中的笔，起身去拿外套，“送你回家吧，你应该有很多东西要拿。”
什么？难道不应该请我吃饭吗？刘黛华惊讶地挑眉，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难道我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吗？
“不用了。”她拒绝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但是请曾总一定要收下这份礼物和卡片。”生怕他没听懂，还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音节。最后在他疑惑的眼神中转身离开。
曾靳的确没懂。他只是觉得很难过。虽然她亲口说过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离职，但是从明天开始就不能在办公室见到她，不能听到她认真地说“曾总”两个字。
从前他总是很讨厌她只会公事公办地喊自己曾总，仿佛两人之间只有工作关系。现在可好了，连工作关系都不复存在了。他不是没有思考过两人之间的关系，但是那张透明如玻璃的纱始终若有若无地存在于二人之间。
工作，是他们之间的纽带，也是隔膜。
曾靳悲伤地想，也许是秋天总会令人抑郁，今天就勉强允许自己伤感得像个女人吧。
天越来越黑。不知道坐了多久，曾靳终于觉得自己饿了，随手拿起方才刘黛华送给自己的点心，盒子表面的卡片滑到了他面前。他想起来刘黛华走之前的一番话，半信半疑地打开卡片，里面只有一句话：
员工行为规范第六章第十条，无效。
他把卡片放到一边，继续打开点心盒子吃起来，却越吃越觉得不对劲。到最后，急忙起身，翻遍了办公室的所有角落，终于找到未曾打开的被尘封的《员工行为规范》。
“第六章岗位管理……第十条下列情况中，本公司将对员工处以严重警告处分……（5）与本公司任意员工发展恋爱关系……”
刘黛华新入职的第一天过得十分充实。与新同事一番寒暄之后，就埋头工作起来。新公司的环境的确不如从前好，甚至有些简陋。但是，她看着充满干劲的年轻下属，心里突然也涌起一番冲劲。无论如何，她的人生的新篇章已经展开了。
正想着，手边的电话铃声响起。她没有看来电显示就习惯性接起来，“你好，我是刘黛华，请问你是？”
话筒对面传来熟悉的嗓音，“不知道刘黛华小姐今天能否赏脸，跟我吃一顿饭？”
她笑着打发走给她送花进来、一脸八卦的下属，指尖拈起百合花中间的卡片，笑盈盈地说：“花很漂亮，谢谢你。”
“喜欢吗？”
“当然喜欢。”她脚尖轻轻一掂，椅子就滑离办公桌。
“花是我自己订的，中午的餐厅也是我自己订的，你也一定喜欢。”话语中是熟悉的傲娇和陌生的邀功。
“哦？是吗？还有呢？”
“还有……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当然可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