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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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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世
罗伽赫伽湖水一般的双目瞬间吸引了室内所有人的目光,就连被此事吓了个够呛的穆丰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赫沁耳忙上去跪地伏在罗伽赫伽床边道:“天赐神福,您可算醒了?”
罗伽赫伽看了一眼赫沁耳道:“你头发白了不少!”
赫沁耳惊道:“您能看的到我?”
罗伽赫伽摇头道:“看到,也看不到了!”随后目光看向穆丰,用蹩脚的汉语道:“圣徒,你为何要遮住眼睛?”
穆丰皱着眉头道:“我这眉毛下面是两摆设啊?”
罗伽赫伽从床上坐起,走到穆丰旁边,指尖在其额头处轻轻擦拭,露出了那诡异的火焰纹身,罗伽赫伽按着那火焰,嘴里也不知道念了一句什么,穆丰只觉额头间一阵刺痛,好端端的,眼前忽地一黑,不管怎么尝试着睁开眼睛,眼前都是黑漆漆一片。
穆丰本就非寻常人,遇到的非寻常事到也不再少数,此时难得还能保持镇定,冷静了片刻,眼前渐渐能看到微弱的白光,待渐渐适应之后,白光显出的轮廓竟然正好是眼前的罗伽赫伽,不止如此,穆丰环顾四周之时,发现周围的人都似罗伽赫伽一般有着微弱的轮廓,待潜心凝神去看时,那轮廓间淡红色气流遍布全身,气流缓缓流向心口处,又缓缓流出深入丹田,随后又从丹田流出回到心口。
穆丰伸出双手,放在眼前,却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没有,开口道:“阁下,劳请还我双目来?”
罗伽赫伽的手指离开了穆丰额间,穆丰眼前忽地亮了起来。
穆丰额间渗出冷汗,罗伽赫伽碧色的眼睛就如那日看到的那片湖泊,映出的是世间芸芸众生。
柳自菲不知穆丰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觉穆丰情绪难得严肃,她上前一步将穆丰向后拉了一步,道:“你没事吧?”
穆丰回头看向柳自菲,眼前仙人之姿的女子的第一次看着让人亲切起来,穆丰盯着看了一会儿道:“没事!”随后回头对赫沁耳道:“既然贵教主已经醒了,我的嫌疑也洗脱了,若是没事莫要再寻我麻烦,此事实在与我无干,你看,每次都是他先找我,给我惹了麻烦不说,还.......!”差点把我弄瞎,话到嘴边,却无法再说,此事说了大概也不会有人相信!
赫沁耳作揖道:“教主忽然昏厥,我等也是病急乱投医,还望穆尊主海涵!”
穆丰摇头道:“既是如此,我就告辞了!”随后回头对柳自菲道:“我在你家驿馆等你!”
柳自菲点点头。
穆丰转身要走,却被罗伽赫伽阻了去路,穆丰疑惑看向罗伽赫伽道:“阁下还有何事?”
罗伽赫伽轻声道:“圣徒,你要去何处?”
“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去?”
“此处不久之后恐有大乱,紫气不利,您恐有是非缠身,莫如跟我回教中,那里才是您的归属之所!”
穆丰皱眉问道:“你如何得知?”
罗伽赫伽淡淡道:“我不光知道此事,我还知道您与那位郡主所谋之事,天道既衰,何以人力之微撼扶摇之树?”
“人非草芥,我不过在做我想做之事罢了!”
罗伽赫伽看了一眼柳自菲道:“若是您愿意,圣女也可同您一同前去!”
穆丰愣了一下,手微微抖了一下道:“我几番推算,都避无可避,你可有法子?”
罗伽赫伽侧目道:“我所知的法子,您也应该知道!”
穆丰苦笑,作揖道:“即使如此,我便告辞了!”说罢,正要离开,却见罗伽赫伽向赫沁耳使了个眼色,赫沁耳立马上前阻挠,南玥教功夫诡异,穆丰虽胖,脚下步伐却灵活,一边抵挡着赫沁耳的攻击一边道:“贵教这是要巧取豪夺?怎么不传教该做人贩子生意了,是不是见我身上肉多,好多卖些钱?”
赫沁耳不答,拳头翻掌,以极为刁钻的角度排向穆丰肩膀处,穆丰后撤不急,以左手挡之,却见眼前手掌忽地几番变化,诡异至极,挡无可挡,穆丰本以为这一下铁定要挨了,旁边的柳自菲却忽然出手,一脚踹开了赫沁耳,道:“走!”随后拉着穆丰一路离开了此处,其他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没上前阻拦,赫沁耳本要追却给罗伽赫伽叫住,道:“圣徒生性烂漫,怕是要吃些苦头的,叫人时时注意着圣徒动向,有情况早日向我禀报!”
赫沁耳作揖道:“是!”
“对了,听闻荆楼消息遍布天下,中原之地我们插手太多不好,让他们帮帮忙!”
“是!”
两人回了天御宫在此处的驿馆,穆丰武功还行,耐力却差强人意,一路回去已是气喘吁吁,坐在一边喝着茶水一边道:“你怎么也冲动起来,那赫沁耳也不似真要伤我,到时候你怎么跟伯父交代?”
柳自菲回道:“就说罗伽赫伽有事,来不了了便可!”
穆丰笑道:“你这人总是这样,便是撒谎也叫人瞧不出是真是假!”
柳自菲侧目问道:“那你呢,瞧得出来么?”
穆丰愣了一下,随后回道:“你又不会对我撒谎!”
“哪有不会撒谎的人!”
“我信你!”
两人此时还未察觉出不对,待返回途中荆楼的人追了过来,荆楼出手通常肯定是要人命的,穆丰不知缘由,以为是来追杀自己的,心里默默问候了一遍罗伽赫伽一众亲戚,乔装逃回了家。
穆丰与柳自菲回到谷中,没多久就碰到了赵泊种离。
三人就此挤在这狭小巷中对眼,穆丰苦笑道:“本来是给你帮忙的此番看来倒像是给你添乱了!”
种离摇头道:“您跟柳姑娘好心帮我,这么说真的太客气了!”其实种离跟此二人并不相熟,相对于穆丰,跟柳自菲反而更熟悉一些,但也仅仅是认识的关系,交集不多,此次说要帮忙种离本是想推辞的,不想当日两人回屋休息前脚离开,赵泊就拉着种离道:“此番有穆丰跟着你再好不过了!你找师傅之事可以少许多曲折!柳自菲功夫也好的很,有此二人陪你,我也放心些,你伤势还未痊愈,遇事多留心!”
种离开始不知此话之意,直到离开益州边界,本来直行的路放着不走饶了一座大山,山路崎岖,山石遍布,走起来真不是一般费鞋,种离看着隐隐要破的鞋子有些心疼。
待离开此处到了冀州,才听一位商客说原来连日下雨,前几日那边山体滑坡,路都给毁了。听闻还有不少人给压在了下面,这路开了百十来年了就没出过事,这还是头一遭。
算算日子,好巧正是几人绕行的时候。
种离听闻,对穆丰佩服异常,这世上不乏奇人,能让赵泊另眼相看,穆丰却有过人之处。
种离耳目三人中最好,正要说是不是此处就不留了连夜离开,忽地听闻不远处脚步声将近,种离看向另外两人低声道:“有人!”
另外两人立马警惕起来,三人飞快离开此处,此处巷子又深又窄,两人并肩走都有些窄,三人拐进一处高墙大院外,粉墙剥落,露出青色石砖,穆丰嘴中念了一句巧了,随后几步绕到一处朱门前,门梁上黑色牌匾上写着罗宅两字,穆丰上前一步敲了大门,门哐哐响,掉了不少灰尘,门内好一会儿才有人缓缓过来开了门,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老者双目浑浊,走到穆丰旁边凑老近看了半天才缓缓道:“穆尊主?”
穆丰道:“是我!”
老者忙弯腰行礼道:“不知尊主要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穆丰拉着柳自菲种离二人几步跨入门内道:“你家主人在不在?”
老者随后关上大门,这门似年久失修,关的时候刺啦一声,非常刺耳。
里面院子倒是宽敞异常,三进三出,门内青色玉石雕琢成的屏风中央用古篆雕着悬壶济世四字,刚劲有力,一气呵成,可见雕刻之人功力何等深厚。但这玉屏上却沾满了灰,不止如此,庭院也是荒芜一片,原本种药草的地方杂草丛生,几株菊花孤零零立在中间,院中池塘里面飘满了叶子,也不见鱼,许是水太过浑浊。
老者腿脚不便,走路十分缓慢,又加之眼睛也不好,小心翼翼,落下三人许多。
穆丰进了屋子,里面一身着灰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披头散发的坐在椅子上,怀中抱着酒罐,灌了几口后才缓缓看向门口,眯着眼睛道:“穆丰,你怎么来了!”
穆丰没理他,先用手帕擦了擦旁边的椅子让柳自菲种离坐下后,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男子面前道:“你还认得出我?”
“怎么能人出不出,欢喜佛穆丰,天下谁人不知!”
穆丰看了一眼此处破败之景道:“你还有钱喝酒,比我想的过的还要好些!”
“好,好着呢!”男子指了指门外玉屏风道:“我爹活的时候,最爱那屏风,当年先帝在时亲手赐给我们家的,杏林世家哈哈,光太医就出了十三个,十三个呢,我爹总说他不行,没能继承家中衣钵,只能做个江湖郎中,我小的时候还时常摸着我脑袋说要我好好学医。你看看我,多厉害,这家里除了我就剩一个老仆人了,你是故人,不能不好好招待,不瞒你说,这屏风我也卖了,够给你穆尊主好好接风洗尘一下!”
穆丰沉声道:“那日你来找我,我便劝过你,你偏偏不听,非要惹那不归谷的少主人,那是个什么人,喜怒无常,把人命当儿戏的人。这江湖中名气最大势头最大三个帮派,天御宫也罢荆楼也好,都跟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而做事都讲究规矩,不会乱来。这不归谷一贯独来独往,占着西边那块地的优势,打黑抢劫,什么没干过,商队到了那边都要绕道,镖局都不敢接那里的活,朝廷派兵几番剿灭未果,要不是如今不归谷主人何明远接手,这不归谷还黑的透透呢,此人花了数十年的时间才把不归谷带上了正道,但骨子里还是黑的,你当那不归谷少主人何玉湖是什么好东西?跟他爹他爷爷他祖爷爷一样,骨子里都是土匪!”
男子脑袋埋在胸前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都死光了,都死光了,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我爹他一生慈悲为怀,救了无数人,却没个善终,家姐远嫁京中,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连带两个小外甥一块死在了乱刀之下,那日他就那么扯着我脑袋让我看着,却不杀我,为何不杀我,为何不连我也杀了?”说着哽咽起来道:“我知道,他就是想我活着,让我比死了还难受!”
穆丰道:“他留你性命就为看你苟且偷生,你倒是顺了他的意!”说罢看了一眼外面碎布缓慢走进的老仆人,干瘪的手里还提着一壶热茶,门槛就费了老大劲都没能进来,种离看不过,起身帮着提了茶壶,顺带扶着此人进了门,随后扶着他坐下道:“我来倒茶,您坐会儿吧!”
老人几次欲起来,嘴中念叨:“这怎么行,你们是贵客,老爷该骂我了!”
“王伯,老爷早死了!”堂中散发的男子大笑道。
老人愣了半天,继续喃喃:“怎么会,昨个我还见他在药房捣药!”
穆丰叹气道:“看来是老糊涂了,难得还能认得我!”说罢对堂中男子道:“罗敏,你便不为自己活着,也该多心疼心疼老人家,他伺候你们家一辈子,忠心耿耿,不该遭此待遇!”
罗敏忽地起身,扭着步子走到穆丰旁边的柳自菲面前,瞧了许久,忽地放声哈哈大笑道:“穆丰,你好意思说我,这是谁?当初你躲她,如今倒像个跟屁虫一样,哈哈,天道好轮回,穆丰穆丰,你看看我,看看我,你给自己算过了么?”
穆丰起身,抬手啪啪点了罗敏穴道,罗敏眼前一黑睡了过去,穆丰扶其到座椅上,道:“没想到圣手罗家竟然破败至此!”
柳自菲一路上寡言,此时看着穆丰微微蹙眉道:“你有事瞒我!”
穆丰笑道:“这话怎么说?”
“他刚刚说天道好轮回是什么意思,你给自己算过又是什么意思?”
“疯子嘴里的话罢了,不能当真的!”
柳自菲知穆丰有所隐瞒,也不再问,想着日后慢慢打探,清冷的双目淡淡瞥了一眼,道:“你来此处又是何意?”
穆丰看了一眼在一边涮了茶杯,又往进去添茶的种离道:“自然是为了阿离,别忘了我们此行目的!”
柳自菲看向罗敏道:“那罗泽是他什么人?”
旁边的老者听到罗泽两字后忙问:“你们知道大少爷下落?老爷找了他好多年,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
穆丰道:“王伯,我们来此也是来寻他的!”
王伯摇头道:“哎,当年跟老爷闹脾气,到现在也没回来,都好多年了!”
种离看向穆丰道:“罗泽是罗敏哥哥?”
穆丰笑道:“差辈儿了,是他爹的哥哥,他大伯!”端着茶喝了一口道:“这茶甘却不涩,香却不浓,阿离好手艺,武功好,会做饭,性子又温柔,以后赵泊可有福了!”
种离道:“茶好,跟我关系不大,再说这跟郡主有何关系!”
穆丰笑而不语,倒是柳自菲瞧着罗敏道:“这人疯疯癫癫,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姑姑说罗泽在洛瑜,不如我们早日动身到那边打听打听!”
穆丰摇头道:“外面南玥教的人找咱们呢,不如避避风头,过两日再动身,再说,罗敏也不是真疯,说不定能问出什么呢!”
种离若有所思道:“此人放在这里也不是个法子,莫如先让他回屋休息休息,等他酒醒后再说?”
几人将罗敏送回屋子,穆丰给解开穴道,罗敏昏昏入睡,全然没有要醒的意思,穆丰起身从怀中掏出银票给王伯道:“要是有人登门就说屏风不卖了 ,罗老先生悬壶济世一生,此物传到如今也有百年之久,不能就此断送在罗敏手中!”
王伯跪地磕头,穆丰摆手道,扶起老人道:“我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罗敏若是一蹶不振,哪日卖了这园子也不稀罕!”
王伯抹叹息道:“可惜我年老体弱,偶尔来个看病的,连个药都给人配不齐,这日子只怕也维持不了多久!”
似是离江宜故乡越来越近的缘故,种离夜间失眠,推开沾灰的门,走入院落,看着院中荒草萋萋,几只猫头鹰在树上哇哇叫着,在空荡荡的院落显得格外凄凉。
种离在院中随意转悠着,忽地闻到别苑传来一阵药草味道,种离顺着味道走过去,看到油灯下王伯正在捣药,不是别的正是甘草,甘草性凉,能清热解毒,镇咳止肺,种离以前咳嗽江宜还捣了药汁给她喝过。
种离蹲在老人旁边,看他捏着药团,一时竟然有些入迷。
“你跟穆丰一块儿来的,那人素来独行,这次竟然带了你跟柳自菲两人!”
种离回头,原来是罗敏,只见他收拾了乱发,看年纪约摸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浓眉大眼,倒也精神。
种离作揖道:“晚辈种离,叨扰了!”
罗敏听名字后愣了半天,随后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种离,光有些昏暗,罗敏偏头看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女大十八变,不过眼睛还跟小时候一样,应该是没错了,你师傅呢,怎么就你一个,他放心的下啊,还跟穆丰呆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