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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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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障
赵泊自小跟着法定天尊参禅悟道,她聪慧伶俐,举一而能反三,一众弟子中也算佼佼者,却在十五岁那年却被逐出了师门送回了家中。
徒有慧根,道缘寡薄。
法定天尊认定此人与道无缘,留着也是徒然。
道本孤寡无情,赵泊却是个贪恋人间繁华之人,她享受被人尊崇的感觉,也喜欢将权力掌控在手中的感觉,由于身份的缘故,她自小就比旁人多一个心眼,也多亏了这个心眼,她好端端的还活在世上。
这世上除了父母亲情,没有平白无故的对人好。
她一贯知道怎么收买人心,利用人心,欲望越大的人她越是喜欢,因为这样的人也最容易利用。
种离想要什么?
赵泊心想,自己跟种离也只是萍水相逢吧,平白无故的,为何她能舍身救自己两次?
这个人,也不难懂,平时寡淡的很,可稍微调戏一下就害羞的不得了,比平时要看起来可爱许多,心思也不难猜,但善良到舍身救自己?她也不似那么爱管闲事的人!
无论她怎么绞尽脑汁的想,那些疑虑似乎都只能从种离的嘴里获得,然而那人又在什么地方?
赵泊冒雨找了半夜的人依旧没有线索,回去休息也没什么睡意,躺下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种离的脸,面无表情的,笑的时候,害羞的时候,以至于她甚至产生了种离就在她附近的错觉。
天微微亮,门口便有人敲门,赵泊本就和衣躺下的,起身道:“进来!”
荆海棠身上带着晨露,一身凉意,语气也是一贯波澜不惊,道:“河道那边传来消息说抓到一个逃兵,身受重伤,但功夫厉害的很,不似普通小兵,此时已被困住!”
赵泊本来头疼的很摆摆手道:“关了稍后审问!”说罢忽地想起什么似的道:“等等,人在哪儿,快些带路!”
赵泊生母乃前礼部侍郎之女,生的美貌,小字芍药,又加之聪慧大方,若不是赵和庆抢先一步,差点就进了皇宫给赵和裔做妃子。赵泊对自己的容貌自小便骄傲的很,平时也十分注重保养,吃穿用度上半点都不肯将就,身上衣物必要熏香后才肯穿戴,见人必是贵气十足的模样,半点都不能叫人看轻了去。
赵泊心中焦急,也顾不得换衣洗漱,跟着荆海棠一路到了河道,见到了那个所谓的逃兵。
只远远看了一眼,赵泊便觉得胸口好似针扎一般,全身发麻,大气都不敢喘,种离似乎还有些意识,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原本灰色的衣服此时已经染成了红色,脑袋似乎也磕破了,右边的脸上全是血渍,她身上几处伤口未伤到要害,但似乎没及时处理,此时已经有些化脓。
赵泊走近种离,手指不自觉抖着,种离看了一眼她,没多说话,只是将脑袋轻轻搁在赵泊的肩膀处,声音低的有些听不清:“我有些困,又要劳烦你了!”鼻尖浓厚的血腥味让赵泊只觉肩膀处仿佛有千斤重,她拦腰扶住种离道:“你看看你三天两头受伤,身上这么多疤痕到时候要嫁不出去了!”
这些话,种离已经没能听到,她就这么站着睡着了。
为了救赵泊,种离已经连续四晚没合眼,此时睡得却异常安稳,她一贯安静,就连睡觉都安稳的很,不乱翻身,也不打呼噜磨牙的,躺在那里,要是没有呼吸,真的像个死人一样。
赵泊白日部署,忙录一天好不容易回到屋子看看种离,眼睛一旦留在种离的脸上就再也难以离开,她心中依旧满是困惑,但几日来难得的平静。
她侧身躺在种离的旁边,手指捏着种离消瘦的下巴,有些心疼,种离比上次相见瘦了不少。
赵泊也连着几日没有休息好,不自觉躺在种离旁边睡着了也不知道,赵泊睡相不算太好,毕竟一人睡大床成了习惯,待到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半个人都压在了种离身上,害的种离伤口又流了不少血。
种离被活生生疼醒了过来,但睁眼鼻尖便传来赵泊身上淡淡松香味,随后被赵泊的睡姿吓到一动不敢动,身上压着这样一个大美人,或许换成男人,此时只怕能乐死,大概便是传说中的痛并快乐着。
赵泊醒来的时候已经日照三杆,身上盖着种离的被子,身下压着种离本人。
睁眼便是种离那失血过多苍白的脸已经一双瞪圆的眼睛。
赵泊只觉手中软乎乎压着什么,低头一看竟然是种离的胸,再抬头看时,种离脸刷的红了,在那张白凄凄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显。
赵泊本能的捏了捏,带着笑声道:“发育的还行!”
种离闭眼只觉自己脑袋好似黄泉走了一遭似的晕晕乎乎的。赵泊翻身,捏着种离的脸蛋道:“你害羞什么,你我都是女子,要不你捏回来!”说着就要拉种离的手往自己胸前按,种离吓得跟鹌鹑似的缩在了一遍,脑袋也转向了墙壁一侧,只留给赵泊一个煮熟了似的耳根子。
赵泊想要再逗逗她,却又有些心疼她的伤,便下了床吩咐人进来给她重新包扎,不知道是终于睡了个好觉还是调戏了种离,心情甚是愉悦。
赵泊一高兴就有打赏人的习惯。
照顾种离的丫鬟莫名其妙多了两支金凤钗,照顾种离也更加勤快了,弄得种离都有些不好意思。
种离伤口愈合的速度快到赵泊甚至有些疑惑,赵泊在种离一碗粥下肚后终于问了出来:“我本想让你在床上再多趟一段时日,你却总不给我机会!“
种离难得能爽利的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新衣,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膀处,赵泊眼睛在种离锁骨处流连了一会儿,目光赤裸裸的半分遮掩也没有,种离总是先回避目光的,这次也不例外。
赵泊将干毛巾搭载种离头发上一边擦拭一边道:“我又不吃人,你怕什么?”
种离心道幸好你不吃人,要是吃人还得了。
赵泊看着镜中种离的眉目,面上笑意不由又生,道:“我跟你简单交过手,知你功夫不错,但没想你能在数百人围困下逃出生天,不愧是名满天下江大侠的亲传弟子,真真叫赵某开了眼界!”
种离想到那日凶险万分,赵泊走后,她就在门口守着,估计是天快亮了,赵泊应该是出城了,这才借口要去解手离开了大牢,不想前脚离开,巡逻马上发现了牢中人不是赵泊,追兵后脚就敢了上来,曹廷尉丢失令牌,赵泊失踪,自是不会放种离离开,因此不惜调动城中数百人马追杀种离,种离不敢回头,一直往前躲避追踪,她不愿伤人身上武器只有一把玄铁短剑,只能近身搏斗,因此只限制了追兵行动后便不再下下手,此举耗费体力又得不停缠斗,后逃到菜市口,好容易在一棵数十米高的梧桐树上歇了会儿脚,却不想被人发现,曹廷尉得知外面赵泊人马准备攻城,此时也无需抓活的,因而令人放箭,只见箭雨如梭,直穿过来,种离当机立断纵身跳下数十米高的梧桐树,左臂被箭擦伤,右脚脚腕受了轻伤,她一路跑到河岸,为躲避追捕跳下水,几日来雨水导致河床水势上涨,河水湍急,种离脚下一个打滑被水冲到了下游,又被水中石子砸中脑袋,好容易抱住一棵树枝才没被冲走太远,正好附近有一处被水冲开的山洞,位置隐蔽,不易被发现,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后便昏迷了过去,待醒来后已是天黑,她不知道外面情形,也不敢生火,因而在洞中又待了一晚。
第二日,种离离开山洞,准备出去探查一下情况,却不想被赵泊的人发现,种离身上还穿着敌人的衣服,因此自然少不了又是一番打斗,种离本就负伤,突围基本不可能,还是被生擒,好在赵泊来救,要不然真不知会发生什么。
种离透过镜子看向赵泊,对此人,她真真是无奈又无措。论身份,皇族贵亲与江湖草莽,两人相差十万八千里;论谋略,赵泊策反离间,将叛军困于益州,此等远见卓识便是男子也少有;论功夫,种离未见赵泊全力,但若交手,也不知能否占的上风。她忽觉两人之间有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这么想着,发觉镜中人隐隐有些看不清。
“你又在想什么?”赵泊捏了捏种离的鼻梁,道:“你总这样么,别人跟你说话你就跑神,还是我太无趣了,你都不愿与我交谈!”
种离耳根隐隐发烫,道:“没有!”
赵泊眯眼,种离神色的细微变化她一点点都没有漏过,她低头在种离耳边低声道:“是傻了点,好在脸还是招人喜欢的!”
种离疑惑道:“脸?”
赵泊道:“怎么,从没有人说过你好看么?”
种离摇头,不由笑了笑好似听到有趣的笑话一般,她看向镜子中自己脸,并没察觉出什么不同来,想着赵泊莫不是拿自己开玩笑呢,便也没当回事,再看向身后赵泊,只见她长目弯弯,若湖中秋月,盈盈流波,鼻若悬胆,薄唇不点自红,却生的一双笔挺烟眉,自带三分威严,让整张脸显得妩媚却不失庄重,贵气十足。这才是好看吧,种离暗暗想,于是回道:“您喜欢就好!”
赵泊看她笑意温柔,心中微动,道:“我喜欢的紧!”
种离这下整张脸都红透了,赵泊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想到种离此次要去冀州,恐怕不会久留,心中又是微微遗憾。若不是要事缠身,她真正想就这么跟着种离一路离开此处,天大地大,任自逍遥。
赵泊摸着种离头发道:“这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走我总不放心,莫不如让海棠跟着你,你看看你,这一身伤,真要嫁不出去了!”
这熟悉的语气神态,种离此时才明白为何初次见到赵泊的时候就有种熟悉的感觉,这人跟赵泊流有一部分相同的血脉,两人明明从未相处,生活环境也相差极大,却在某些地方有着惊人的相似。种离看着赵泊的脸,又有些想念京中的赵弦。还是早日将剑送回师傅故里,心中总是放心不下赵弦,他这样的身份,在京中随时都有危险。
“荆楼主武功高强,在您身边比较好,我不过普普通通一个江湖客,无冤无仇不会有什么的。”种离思虑片刻叹气道:“其实有一事我一直不懂,您也好,阿弦也好,师傅也好,都提及过我婚嫁之事,我不知道日后是不是会碰到心仪之人,许是我还不够成熟,此事我总是懵懵懂懂,好似懂了,又好似全然不明白,如今我这样孤身一人也没觉得不好,反倒自在一些。前段时间见了柳七七前辈,她半生都在等着师傅,郁郁寡欢,这一路上我时常在想若是没遇到师傅她是不是能过的更舒心一些?”
赵泊想了片刻道:“江大侠跟七七前辈之事比较特殊,人赤裸裸的来在世上,先有父母、随后是朋友及爱人,父母养育之情厚重却不能伴随终老,朋友可解忧却不能解寂,唯有爱人才可弥补人与生俱来的孤独感,日久生情也罢,一见钟情也好,就如戏文中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此事多数是不由人的,顺其自然便好,不必纠结!”
种离回头看向赵泊问道:“那您可有所念之人?”
赵泊看着种离,这个问题她也从没想过,家中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什么将相才子都见过了,其中不乏佼佼者,但她却从未有所动,她爱世间芸芸众生,奸诈刻薄者有之,憨厚善良者有之,攀龙附凤者有之,出世忘尘者亦有之,悲喜苦乐才是人间烟火,因而她当不了山间清心寡欲的道人,那为何一直没有对谁动过情呢?为何......正想着,种离的眉眼忽地在眼前放大,原来是种离见她愣神因而起身探看,种离穿了赵泊带有熏香的衣服,香味进入鼻息,如同石头抛入湖心,使得赵泊心中波澜不止,她后退一步,自知再想下去便是万丈深渊,而眼前的人便是迷她跳下去的魔障。
不是没有,而是一直以来视而不见罢了!
种离不知赵泊为何表情如此凝重,莫非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开口道:“若是您不愿回答也可以!”种离心中不由想着是不是赵泊也有心爱之人,似柳七七那般无法团聚,因而才会如此失神。这么想着,心中莫名的恼火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赵泊此时脑中思绪万千,许多话到了嘴边也不自觉咽了下去,多日来奇奇怪怪的情绪此时也有了解释,许久,她才对上种离的目光,缓缓道:“有的!”
咯噔一下,种离觉得心口好似给人捏住一般,脑中不停想着是荆海棠?是白琅,还是某个她不认识的人?她忽地觉得不自在起来,若是他们在一起了,是不是自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跟赵泊如此亲昵,赵泊是不是也会这样温柔的擦拭着另一个人的头发,说他好看呢?
“你怎么了?”赵泊的神情带着几分急切。
种离不解的看向赵泊,回道:“什么怎么了?”
“你哭什么?”
种离伸手摸向脸上,自江宜故世后她都不曾掉过眼泪,好似她的眼泪都跟着江宜一同去了另一个世界一般,因而摸着脸上的泪水的时候她第一反应竟是有些新奇,好似流泪的是另一个人一样。
赵泊也是第一次见人这样哭,竟然愣在一边忘了上去安慰。
两人就这么傻愣愣的站着,种离抹掉眼泪笑道:“奇怪,我都好久没哭了!”
赵泊见她笑,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念叨着:“真是个傻子!”念着念着,心中忽然泛起了酸意,她们相识的时间不久,此时却好似认识了种离许久一般,这人年纪轻轻却能如此稳重,想必以前是吃过不少苦头的,却因太过于隐忍克制,甚至将情绪都藏在了深处,以至于情绪需要宣泄的时候,身体早情绪先一步反应,或许这才是一个十几岁少女该有的反应罢!
赵泊何其聪明,此时隐隐觉察出种离大概也是喜欢自己的,此事真叫人又喜又忧。
种离要是想明白了,只怕会躲的远远的,以后都不会让自己见着了。眼下万万是不能点破的,只能以后再说了,比起再不见面,赵泊宁愿就这么稀里糊涂着!赵泊感心下微微遗憾,伸手摸了摸种离的脸道:“不管如何,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记得我也会担心你的!”
种离点点头,开口要道谢,却被赵泊的手指按在嘴边,赵泊侧头笑靥如花,“你我之间无需道谢!”说罢将脑袋轻轻靠在种离肩头,种离的肩膀瘦的有些咯人,赵泊接着道:“那日你也是这么靠着我的,一身伤,生死未卜,我从未觉得生命有如此之重,你也要记住这种感觉,以后行事且要三思,不要随便又弄得一身伤,更要好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种离身体先是一僵,随后慢慢放松下来,她有些贪恋鼻尖的松香味道,低声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靠着,有些不舍分开,却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赵泊正身道:“进来!”
来人正是荆海棠,荆海棠道:“穆丰还有柳自菲求见!”
赵泊道:“快让他们进来!”
穆丰这几日似乎消瘦了一些,下巴少了一层肉,五官此时越发的明显了,一双大眼睛看人的时候让人隐隐有种被还未断奶的小奶狗盯着的感觉。
只此人气场跟小奶狗八杆子打不着关系,进门开口就是一句:“哎呀,哎呀,听说郡主您给人抓了,怎么看你这春风得意的样子,是又碰上什么好事儿了?”
赵泊跟此人过于熟悉,知道穆丰那张嘴里吐出来的十句话有一句能听就谢天谢地了,她也懒得跟穆丰扯皮道:“穆尊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有何贵干?”
穆丰眼珠子此时以及飘在了种离身上,赵泊心下略微不悦,悄悄踩了穆丰一脚,穆丰吃痛,却不敢声张。
种离有些疑惑的看向赵泊,赵泊抬起双眉对上种离却是笑意盈盈,如此神态真真让穆丰觉得腻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