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宿》我叫方糖

43、第 43 章

　　十七睁开眼睛后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和六角形史努比图案的灯，像是想起什么她猛得坐起身来。

　　“梅小姐你醒啦，我这就去通知老爷。”圆脸的小护士正在偷吃糖果，没料到床上的人会突然醒来，霎时被吓了一跳，磕磕巴巴红着脸说。

　　“等一下，顾离呢？我要见顾离，就是跟我一起来的男人，我要立刻见到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直觉有些事情不对。

　　“梅小姐，你昏迷三天了，顾先生和林小姐已经离开了，不过他们走前有托付我们家老爷好好照顾你，还说等你醒来就安心住下，会有人来接你回家的。”小护士嘴里含着糖，脸颊一边微微鼓起，说出的话并没有含糊不清。

　　梅十七坐在床上楞了，直愣愣得盯着小护士红红的嘴唇没说话。

　　“梅小姐，你还好吗？”小护士已经在脑子里脑补三角恋剧情了——男人带着自己的真爱离开，抛弃了对自己痴情的女孩儿，想想都让人潸然泪下。

　　“您有家人的联系方式吗？我们可以替您联系，让您家人接您回家。”

　　坐在床上的梅小姐突然笑了，猛得后仰，把自己摔回了床上。

　　“还有糖吗？给我一个？”她说。

　　一个黄色圆圆的小东西落在她的手心，解开包装纸将糖果扔进嘴里，榴莲的香味在口中泛滥。

　　一小时后，梅十七穿着黑色皮风衣、黑色马丁靴，驾驶一辆红色敞篷法拉利呼啸而去。戴着墨镜，油门踩到底，车内的音乐放到最大，沿路风景如画，她却忍不住想到在奈何桥下顾离遇见莫问山时的情景。那个中二少年翻身下船，将她和青竹推向岸。

　　她想到自己撑着竹篙在水上玩漂移，岸上人间界的鬼魂接二连三地为她喝彩，她把口哨声留在身后，义无反顾地跑回去捡回那个时常翘着尾巴不着调、骄傲的狐狸。

　　顾离曾大声喊着——十七，我们是好姐妹！

　　姐妹吗？去他妈的塑料姐妹情。

　　她梅十七是不擅与人斗法，这一路走来每每遇到危机，也全靠顾离一个人顶着。她和顾离做不了兄弟，因为他们从未一起并肩战斗过，她甚至连个像样的好主意都没替他出过。

　　花神第十七弟子，从小与师父学习智谋，从未像如今这般为自己的能力感到沮丧。无能为力吗？也不尽然吧，至少有一件事，是她可以做的，让天上天下的人都看见，这是她做的。

　　红色法拉利目标坚定地穿过一个又一个路口。

　　牧伯山盘膝坐在蒲团上，房间的墙上挂着大大的“禅”。他抽了口烟斗，眼神飘忽，沉思着十分钟前发生的事。

　　如水墨画中走出的少女硬是穿上了格格不入的皮衣，她说：“顾离拒绝你的我可以帮你实现，我可以找人带你上天，不过我需要你给我帮个忙，一辆车，一部任何时候都可以联系到你的电话，以及一定的资金人力支持，这些都算作上天的车马费，怎么样？你愿意吗？”

　　牧伯山没有表现出欣喜，而是吃惊，说：“顾离都不愿做的事，我凭什么相信你。我没有任何贬低梅小姐的意思，只是觉得，没道理您愿意帮我。”

　　“他不愿意做是因为他没胆子，而这种东西，是我现在仅有的。”

　　“我，我还是不太明白。”

　　“简单点说吧，我要去干一件大事，得有像你这样的人帮我我才办得到，这是一份人情，我愿意以满足你的心愿的方式偿还。”

　　“可是这......我怎么确定你一定会信守诺言呢？你是仙人，而我只是个快死了的凡人，你要是跑了，我肯定找不着你。”牧伯山支支吾吾说，语气里带着为难。

　　“那你为什么就一定要顾离，非得是选他呢？为什么不选老板娘，她和你家更亲近，更有可能帮助你不是吗？”

　　“那是因为——”

　　梅十七打断牧伯山的话，“因为你身后的人要你选他，也必须是他！”

　　“你告诉那个人，不用盯着顾离了，由他完成的事，我会做到。而我，梅十七以自己的名讳起誓，事成后，必会嘱托人带你去天界。”仙人的名讳记录在仙册上，终其一生的荣辱、兴衰都与它绑定在一起。等到仙人羽化，最后的衣冠冢、纪念碑也被时间冲刷成尘土，只有仙册上烫金的名讳，亘古长存，永世不衰。

　　牧伯山看着女孩黑色的眼睛，黑色明明是最吸光的颜色，却霎时让他觉得刺眼。他缓缓地低下了头。

　　梅十七开走了一辆法拉利，这头顾离和老板娘开走的是一辆改装版悍马。车内，顾离抱着双臂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脚底下踩着根翠绿的竹竿，前面副驾驶座上蓝猫不时地伸出猫脑袋朝后看。

　　“他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少年，放他出来吃顿吧，这说不定是他最后的晚餐了。”老板娘大口嚼着汉堡，通过后视镜对顾离说。

　　他睁开眼，显得有些疲惫。“仙人是不会被饿死的，我们早辟谷了。”和凡人为伍太久，她们都忘了自己其实是不需要吃食物的。

　　“你确定你找的这个时空点一定能成功？”他问。

　　与十七分开有小十天了，他们找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地方，指望能钻到空子在人间界打出通往外界的路。顾离不能指望地府会帮他开门，就算开了门他也不敢走，谁知道另一头会有多少仙界大能提着刀等他。

　　他与老板娘说，人间界的禁制已经削弱了，只要是结界就会有漏洞，他要去空间最混乱、最不稳定的地方。老板娘带她去了郊外村子里的一个祠堂，江边的佛寺，废弃的建筑大楼，这里是最后一处——一个经常闹鬼小巷。

　　老板娘将最后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少年，乐观点嘛，这么大个人间界，总会有一两个裂缝，这个不行再慢慢找呗。”

　　“你到底还想不想离开这里？”顾离突然愤怒吼了声。

　　一脚刹车踩到底，车后轮胎与地面摩擦声直刺耳膜，顾离身体往前猛地一倾，直接被油腻腻的包装纸袋呼了一脸——是鸡肉味的。

　　老板娘侧过身冷冷地看他，空气的温度一度凝滞到冰点。

　　“你问我想不想离开？我无所谓啊！反正我在这呆得也够久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她从一兜里掏出一盒烟，挑了一支出来吸。

　　“我是打算离开去享受更美好的人生的，不是急着去投胎的。你不是说结界已经破损了吗？不如大神您再耍耍威风，直接把剩下的结界给打烂算了。”老板娘食指冲天，挑眉说：“您打个窟窿出来呀？”

　　她是明知道顾离是不会的，不说他真的有没有能力从里面将结界打破，就算真的能做到他也不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让天上的家伙直接跑他面前群殴他吗？

　　顾离深吸了口气，“对不起，我心情不太好。”

　　“你以为就你的心情不美好吗？拜托，就你一句话说能找到把剑帮我砍断锁链，我就脑子锈掉了载着你跑了十几天，每天思考三千遍你到底靠不靠谱，会不会直接‘咻’，跑了再也不回来了。我告诉你，老娘心情打从开始掺和进你们这档子事儿，我就一点都不美好。”要不是距离有点远，老板娘的指尖都能在顾离胸口戳个窟窿来。

　　“那你怎么不走，怎么还愿意继续帮我？”顾离问。

　　老板娘猛抽了口烟，说：“因为十七啊。”

　　顾离挑眉，不解。

　　“你虽然不着调，无论是做狐狸还是做仙人都没那么德艺双馨、道德高尚，甚至有时还很猥琐、怂里怂气的，但是，危险面前把队友送回安全区，就保护妇女儿童这点，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她扫了眼顾离脚下的竹竿。

　　顾离笑了，是因为平生第一次有人说他是个好人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拔掉一颗钉子呢？十七身上被花神施了法可以监控到我，我是知道的。”

　　“我有眼睛，我会看”，老板娘说，“好了闲话不说了，这是我这些年来了解到的最后的地方，清屏巷，因为是文化遗址所以一直没被拆除，里面空间不稳定程度到底怎样我也不确定，要还是打不通向外的路，我们只能另找办法了。”

　　“那就开始干活吧。”

　　与此同时牧伯山的别墅里，曾经的北冥上神盘腿坐在蒲团上，身侧头发花白的老人正襟危坐，另一边站着大师兄霁风。

　　“梅小姐那边传来消息，说这两天就能完成了。”牧伯山说。

　　北冥将铺在地上的报纸翻了个个儿，室内没有点灯，是他吩咐这样做的。目光移向远处门廊外精致的花园，他知道花园上方会有一片蓝汪汪的天空，只要站起来向外走，他就能看到那片天。

　　他没有动，事实上他已经有十几日未离开这间屋子半步了，有时候为了节省体力，能不动就不动。带着这件残破的身体，他希望自己还能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不过短短半月有余，虽面容不见苍老，北冥的精神却衰弱了很多。

　　深深叹了口气，他说：“我知道了。”

　　突然像预感到了什么，他突然向西北方向看去，下一秒，单手撑地鲜血大口大口地吐出，脸色转为煞白。

　　“师父！”霁风赶忙去搀扶他。

　　“你感觉到了吗？”北冥问。

　　霁风点头，“西北方向，是梅十七，她成功了。”

　　“也提前了。”手背擦了把血，北冥急忙说：“时间不对，不应该提前这么多，你去看看，出了什么问题。”

　　“我现在不能离开你，我会派人前去查探的。”

　　“你去，别人我不放心，快去快回！”即使是虚弱如此，北冥上神说一不二的威信犹存。

　　霁风踌躇了一会儿，而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