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宿》我叫方糖

3、第 3 章

　　道是故人来（1）

　　胡四九还是一路裸奔回去的，当然，是变回真身裸奔的。

　　他本想着要是娘子在家就先偷溜着进门，先找身衣服穿再说，免得太不得体，没想到被家中的娘子逮个正着。

　　“相公，你变作真身作甚？”

　　“娘...娘子，我...我衣服丢了。”

　　“衣服丢了？衣服怎么会弄丢？是不是外头有人欺负你了？”

　　“不...不是弄丢了，是...我送给别人了，对，我送出去了！”

　　“怎么又是送出去了？这是什么年头啊？蛮荒时期也没有说穷苦到缺衣服要旁人送的呀！况且这是仙界，什么仙人会没衣服穿啊！”

　　胡四九被他娘子吼得心直颤，狐狸毛都开始飘了。他娘子胡幺幺真身是皮毛火红的红狐狸，长得是没话说，就是这脾气啊是一等一的暴，普通狐狸扛不住。不过也得亏他娘子的暴脾气，这一路俩人登仙路少被他人欺辱。

　　“相公你别怕，咱不惹事儿咱也不怕事儿，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还威胁你不准说出来？对方来头很大，有背景的？没关系，娘子我替你报仇去，打不过也挠他三斤肉下来，大不了咱搬走，这地儿不住了！”胡幺幺是边说边将胡四九抱在大腿上，手扒拉着白狐狸的毛，到处找伤口，还抬起他的后腿往里面瞧。

　　这把胡四九给臊的，立马从她怀里蹦出来化了形。

　　“娘子你真的误会了！事情是这样的......”

　　胡幺幺看自家相公浑身上下还是白嫩嫩的，除了只穿了白裤衩有些不得体，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也就放心听他解释了。

　　胡四九是将这来龙去脉说了一通，重点讲了他遇到的那只狐狸的身世之苦，经历之惨，他是于心不忍才施以援手的。

　　胡幺幺听完相公的故事后，什么话也没说，就抱着胳膊脑袋一偏眼睛往房梁上瞅。胡四九知道这是娘子思考时的标志性动作。他看到娘子这么发愣自己也愣了，他都已经做好准备被臭骂一通，说他缺心眼儿了。

　　“娘子，娘子我错了，我不该傻乎乎得把衣服给人家......你别想了，这没啥好思考的，别把脑袋想坏喽。”胡四九劝着，他实在想不明白娘子为什么不骂他，却开始沉默地思考起来了。

　　胡幺幺一把拍开胡四九的胳膊，然后就在家里翻箱倒柜起来。胡四九看着她狂野地翻东西，心里一阵凌乱，直到她找到了一个巨大的蓝布包袱，打开一看，全是一些旧书，有炼丹入门、练法宝入门、杂七杂八的法术教程、剑谱......甚至还有八卦刊物《仙界秘闻录》、《魔界你不知道的事儿》《妖族秘辛》，胡四九都无语了，以前在他心中高不可攀的仙界和仙人们，居然是这番模样，时间这把杀猪刀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

　　“找到了！”胡幺幺惊呼一声。

　　胡四九伸头一看，封面上赫然几个大字——《清明居士游记》。他脑袋一歪，疑惑得看胡幺幺，找这本书干嘛？

　　“我就感觉你遇到的那只狐狸跟你说的那些事儿我听着耳熟，好像听谁说起过。这才想起来胡同口的孙老板他家是开书铺的，他特意跟我推荐了这本游记，说它是唯一一本比司命星君的情爱话本子还受欢迎的书，我当时就瞄了几眼内容，你看！”

　　翻开书，开头赫然是“余命苦，生而丧母，且父不喜，无兄弟手足，常受外人欺凌......余生吸龙血于肚，以囚于锁仙塔五百余年作罚......心怀嫉恨，抽其筋，斩其二弟角，后随得道高僧赴西方极乐避祸修行......余贪食佛祖座下锦鲤，犯戒，出庙门，后周游八荒奇异之地，感慨颇多，特作此书，供天下赏鉴。”

　　胡四九都看呆了，那家伙真是骗他的？图什么呀？逗他玩儿？

　　这还没完，后面还有几行打油小诗呢！

　　“一根竹竿一篓鱼，一顾东海半生离。
　　青灯古佛两千载，悠然自在枉做仙。
　　四海八荒奇异地，繁华深处觅清明。”

　　什么玩意！就这破打油诗，这破文化还敢出来写书，还受欢迎？胡四九一把把书扔地上，还跺两脚。胡幺幺看他这样，便知道他是被气着了，赶忙拦着安慰他。

　　“相公不生气，咱不生气，反正咱也没受啥损失，不就一件衣服嘛，咱回头穿更好的，一件破衣服，咱就当烂了，丢了。”

　　胡四九是气得都想哭了，没损失，我可是裸奔回来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晚饭吃了烧鸡，喝了清茶后，胡四九是感觉浑身上下舒爽多了，他本就长得好，一身白色长袍坐在院子里，还是颇有一番仙人之姿。静下来他打开那本被他踩了数脚的书，准备与时俱进一下。
　　只见第一页序言背后，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他定睛一看，皆是读过此书的人留下的笔记。内容如下：

　　“看完序言笔者生平，吾以为，汝非命苦，汝牛逼。”

　　“你才牛逼，这都信，现在的笔者为了出名，啥都写的出来，看看司命星君就知道了！”

　　“这纯属瞎扯，笔者若真这般厉害，怎会如此无名，‘清明居士’，压根儿就没听说过，哗众取宠！”

　　“故事太假，骗子！”

　　“我倒是觉得笔者的游记写得颇有趣，三清洞、百鬼地狱我是去过的，跟书中所说差不多。不过笔者的生平嘛，在下不敢恭维，笔者敢用真名吗？”

　　“哇塞，上一位居然去过百鬼域，这可是非上仙不可去的地方呀，这本书有这么出名吗？”

　　“反正我是一个字都不信的，笔者是实力不够字来凑，忽悠鬼吧！”

　　“偷偷告诉你们一件事，东海龙王家的大公子是瘫子，二公子和三公子龙角是断的，其他的你们自己想吧！”

　　“细思极恐啊！”

　　笔记到这就结束了，胡四九看着倒数第二行愣了，他转过头对娘子胡幺幺道：“娘子，那人离开前说他叫顾离，住在御池宫吉祥殿，有这个地方吗？”

　　“噗嗤！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呀！”

　　“就是...他当时说话的感觉，不像假的。”胡四九皱眉。

　　“肯定是假的，不信你看！”胡幺幺挑出一本书翻到某页，这是仙界一些著名仙家的关系图谱。
　　“御池宫是有这么个地儿，在太清山上，但那谁的住所！北冥神君啊。”胡幺幺说道这眼睛都发光了，“而且御池宫也没吉祥殿，你自己看！”

　　还真是，这北冥神君德高望重，长期隐居在太清山上不过问实事，专门收一些天资聪颖的弟子教导其修行，他的弟子是个顶个得聪慧能干，名声颇好。据说他曾经与凤族长女有过婚约，后来不知怎么就吹了，至今还单身着。他的御池宫位于太清山上，里面有太清殿、华英殿、如安殿、紫宸殿，就是没有吉祥殿。

　　诶，果然是骗子！胡四九叹完气突然又笑了，胡幺幺看他傻笑有些奇怪，“你被气傻啦？傻笑什么呢？”

　　“我其实挺开心的！”

　　“都当街裸奔了还开心？”

　　“我当然不是因为...那个才开心，是我想到，他只是一个小骗子，输光了钱骗了我一身衣服而已。他并非命运凄惨，生而丧母，常受欺凌，并非伤害过旁人而被困锁仙塔数百年，然后背井离乡，远去避祸，并非犯了戒而被逐出师门，千年四海飘零，也没有一个善心的老和尚因他而犯过错受罚。”胡四九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娘子榴花般的双眸，认真地说道，“我很开心，他说的那些事并没有真的发生在他身上，只是他闲来无事读到的或道听途说来的，我也希望，这个清明居士只是个好名声的家伙，他所谓的生平经历都是瞎吹牛，那些可怕的事情也没有发生在他身上。”

　　清风徐徐，漫天星辰，他的声音朗朗如筝鸣，一身白袍仿若从夜空中坠落的星辰。
　　胡幺幺猛得跳过去一把抱住了他家相公的脖子，他家相公真是这世间最善良的狐狸仙儿呢！

　　千里之外，太清山山脚下，顾离披着一袭白袍坐在一个巨石上垂钓，身后的篝火上架着锅，一青衣小童边搅着汤锅边添火，他们的头顶上方是漫天璀璨的星辰，美不胜收。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垂钓之人突然咧嘴一笑，念叨，“大善！”

　　说时迟那时快，起竿儿，甩鱼线，鱼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啪嗒，入篓。这一连串动作是行云流水，潇洒利落。

　　青衣小童开心得拿着竹刀直奔鱼篓，等了这么久终于钓完了，可以杀鱼煮汤了。

　　可鱼还没掏出来，鱼篓就被拿走了。

　　“青竹，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怎么在锁仙塔里坚持下来的吗？”顾离问道。

　　“现在是晚饭时间，我不要听公子讲大道理！”青衣童子孩子气得喊道。

　　顾离没理他的别扭，继续说，“我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内容太血腥暴力，少儿不宜，现在一琢磨，其实特简单，因为我一直相信，无论多苦多难，只要一直往前走，一直走下去，总会碰到好的人，总会有好的事情发生的。”

　　青竹亮着大眼睛，懵懵懂懂的样子，“说完了？那就杀鱼吧！”

　　什么一直走一直走，一个锁仙塔就那么大，走下去不就是转圈圈吗？还是赶紧吃晚饭吧！话说回来，这越是爱写写画画的，就越爱装文艺范儿，一点都不懂得谦虚，总闲着没事就拉他扯一大通。

　　似是知道小童并未认真听他说话，顾离也没在意，悠然一笑，掂了掂鱼篓里的鱼，这条还挺沉的，想来长这么大也不容易。然后抓着鱼篓往池塘里那么一倒，鱼儿入水，溅起水波，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啊！我的鱼！”青竹惊喊着。

　　“你看，今天这条鱼不就遇到好人了？”顾离笑呵呵得说道。惦记着晚上喝鱼汤的童子气得乱蹦，伸手往池塘里掏，也只是湿了袖子，粘了一手的水草和泥巴。

　　顾离手中竹竿一扔，卧在巨石上，看着满天的星辰，枕臂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