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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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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这世间有一种植物,非花、非草、非藤,一年四季根叶葱绿。
它生长在参天大树遮蔽的荫蔽树林中,喜阴,不喜阳。
它有顽强的生命力,遇水而活,被誉为“生命之花”的它一生却有着一个最大的悲伤,那便是——永不开花。
有人曾说,绿萝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开出美丽的花。
于是,一年、四季、365天,它努力吸收水分,保持叶子永远嫩绿清新的样子。
它相信,只要叶子没有枯萎,总会等到开花的那一天,等到那盛放在尘世里美丽的样子。
它期盼着,期盼着幸福到来的那一天。
机场大厅,一个七八岁身穿绿色连衣裙、梳着两条长辫的小女孩拉住她身边的人,仰起小脸问:“妈妈,我们要去哪里,为什么爸爸不跟我们一起呢?”
同样身穿绿色收腰长裙的女人蹲下身,平视女儿,柔声说:“绿萝,妈妈要带你去一个新的城市生活,那里只有绿萝和妈妈,没有爸爸。”
虽然爸爸平时不太亲近她,可一听没有爸爸同行,她小脑袋低低的垂下,一双眼睛含着水珠问妈妈:“为什么爸爸不跟我们一起去,难道爸爸真的不要我们了?”
看着自己懂事又敏感的孩子,她有些不忍心,却不得不狠下心将实话告诉女儿,“绿萝乖,妈妈和爸爸离婚了,以后绿萝和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知道吗?” 事实虽然残忍,她却不想瞒着自己的孩子。
女孩虽然小小年纪却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他们班上的小胖就是因为爸爸妈妈离婚,他的爸爸带他去国外然后转学了。现在,她的爸爸妈妈离婚了,她要跟着妈妈去新的地方。
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要离婚的她还是乖巧的点点头,不想让妈妈看到自己哭,她强忍眼泪,将小脸涨得通红。
孩子的倔强和懂事她看在眼里,心如刀绞,一把将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
看着这一幕,好想走过去和她们抱在一起。
“秦小姐,秦小姐?”
好像有人在叫她,循声回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年轻男人,那人正疑惑的看她。
她想起来,这是来接她的人。
“秦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林希,我们上车。”林希赶紧在前面带路。
车子驶过机场大厅,她关上窗不敢去看。
同样的机场,同样的大厅,相隔18年的时空再次重叠,那些被她关在黑匣子里的回忆趁机破匣而出,夹带着撕裂的伤痛一起涌向她。
她早就想到这座承载童年记忆的城市,被叫做故乡的城市,还有那些故意埋藏的回忆,一旦回来都会想起。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去承担,可没想到回忆竟无比清晰,带着经年的尘埃绞尽血肉里,如此沉重,让她措手不及,落荒而逃。
绿萝让林希先开车去海峡路别墅区,车停在1号别墅的路边。她没有下车,连车窗也没有摇下来,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从车窗里看着1号别墅的大门。
这里曾是她的家,住着爸爸、妈妈和她,现在住着爸爸······和别人。
一辆奥迪轿车从他们一旁经过,在1号别墅前停下。从大门里先出来一个提箱子的年轻男人,放好箱子后打开后排的车门站在一边,看样子是秘书。然后大门前一对中年夫妻挽着手出来,男人一身西装整齐,女人穿着华丽,两人恩爱幸福的样子羡煞旁人。
绿萝远远看着樊冠华和他现任妻子叶琴,他们亲密相拥的画面异常刺眼。想起当年无情人对她们母女冷漠无视,如今却成多情人,多可笑。
此时的她好想知道,18年过去他能不能认出自己长大后的女儿,她恨不能立刻冲到他们面前,可身体却僵硬如冰冻。
她拿出手提包里的一个信封,拿出里面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看上去很娇弱,她牵着的小男孩也是腼腆的样子,她抬头看看那对夫妻,那挥手的女人虽然比照片上的女人年龄大,穿着更显贵气,那张脸和照片上却是一样。
她心中的火焰开始燃烧,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的握成拳。果然是她,照片中在姥爷病房里的女人。收到这张照片后,她就知道往事并不如烟散,她选择回海宁市,妈妈选择逃避的东西她想知道为什么。
别墅前车走人散,她紧握的双手一下子松开,心中的火焰慢慢熄灭,唯有手掌心深深的指甲印记下了她的不甘、愤怒和伤痛。
她握住脖子上的水晶吊坠,自言自语的轻声说:“妈妈,我们会回家的!”然后吩咐司机开车。
到了居住的房子,身旁的人介绍说:“按照宋小姐的要求,房子是租赁的,两居室住房,位于市中心,离商业区近,小区外有地铁站和公交车站,房间已经打扫干净。还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联系我。”
绿萝环顾四周,屋里的装修是现代黑白色风格,黑白相间的块状沙发,玻璃茶几,异型的黑色条带状顶灯,灰色的羊绒地毯,充斥着浓郁的都市时尚和简单快捷的气息,她很满意这样简单明了的生活环境,“已经很好,谢谢!”
“那我先走了。”
“好的,再见。”绿萝送他到门口,关上门进来,将箱子搬进房间,把所有的衣物拿出来整理好,然后去洗手间,除了个人用品其他的都有,到了厨房,冰箱里空空如也,可做饭用的一应器具和调料很齐全。
她回到房间拿了包,准备去超市将欠缺的东西都买齐。
天色逐渐暗下来,路边的灯都亮了,来往的行人很多。
出小区右转十米就是超市,一进去里面人群穿梭不断,她推着小车走得很慢。
买了一些果蔬、酸奶和面包,走到生活用品区,牙膏牙刷毛巾都拿了双人份。在国外时,朋友曾问过她为什么总是多买,还打趣的说“是不是给她买的”,她只是淡然的回答“习惯了”。是的,习惯了,什么东西都会给妈妈买,就像房间也是多一个,那是留给妈妈的。
朋友也曾对她说,人不能活在过去,有些习惯慢慢就能改。
可对她来说这是相依为命的妈妈在她生命里留下的痕迹,怎么能说改就改,又怎么可以改。
结账时排很久的队,出了超市,她看时间快到九点。一路上经过餐厅,里面人声鼎沸,香气四溢,她完全没有胃口,拎着东西直接往回走。
此时,她还不知道24-1门前有个人正在等她,她不知道那个人在听闻她回海宁市的消息时丢下会议桌上一群人赶回来的急迫,她不知道那个人在飞机上的抓狂和满是担忧的神情。
电梯门打开,绿萝拎着超市的手提袋出电梯左转,在拐角处再左转,边走边在包里掏钥匙。
而24-1门前,靠在门上的人穿着一身定制黑色西服,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张俊朗秀逸的脸阴沉着,听到脚步声,微抬起头目光凌厉的注视着前方。这是和她青梅竹马长大,从小照顾她、保护她的周浩沐。
掏出钥匙,绿萝抬头正好迎面对上那道凌厉的目光,她不闪不躲,直直的向他走过去。
绿萝记得他平日里永远是一副气定神闲、温文尔雅的样子,可现在的他领带松松垮垮的斜在一边,衬衫领口半开,脸上的疲惫和眼里轻微的血丝,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她有些心疼,面上却强装着不在意,因为知道他赶来的目的,而她早打定主意不会听从。
绿萝走到他面前,钥匙拿在手里准备开门,挡在钥匙孔前面的人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仿佛谁先开口谁就认输了。
也不知是过来多久,绿萝手里的钥匙掉落在地,钥匙串上的吊饰和地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他赶紧弯腰捡起,小心的捧在手心里,那是一片半只手张大的绿色叶子吊饰,每一颗珠子都是他精心挑选,亲手串上,亲手挂在这个钥匙环上的。
周浩沐记忆中,小时候的绿萝特别喜欢掉钥匙,为了不让她蹲在家门口吹风,他特意做了这片外形很像绿萝叶子的吊饰送给她。神奇的是,自这片叶子挂上后,她在没有丢过钥匙。
他看着手心里的吊饰脸上柔和了许多,转身打开门,然后径直走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坐着,表情凝重,更气恼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记得十天前他还专程去英国陪她过生日,那时他完全没有察觉出她有回国的念想。
不过,一个人一旦下定了决心不想让你知道,怎么可能让你发现呢。
绿萝知道他在等她先开口,可现在她什么也不想说。
他知道绿萝性格倔强,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但这一次他不会由着她的性子。
周浩沐说:“18年了,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绿萝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挺直身子坐下,看着他铿锵有力的回答:“是。”她说:“这里有我的家。。。和家人,我不该回来吗?”
周浩沐无情的揭穿绿萝无力的说辞,“那是你的家和家人吗?”
绿萝倔强的别开头,回答:“是。”
周浩沐忽地起身将绿萝压在沙发上,迫使她看着自己,“你早就不属于这里,从前的人和事18年前你离开时起就跟你无关,现在,你最亲的人,是我。”
她深深的望着周浩沐的眼睛,说:“浩沐,血液的羁绊不是简单的无关二字就可以轻易了结的。我也曾想过,只要不思、不想、不看、不听,就当作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是爸爸不在我身边,妈妈也离开我,我心里有无数的困惑、难过和懊恨压得我快喘不过气了。我心有疑问,想找到答案。”
周浩沐有那么一刻的心软,可想到秦姨临终时的再三嘱托,他不能答应,“飞机在机场等我们。”
绿萝缓缓说:“今天你带我走,我将永远不再快乐。”
她可以打他,骂他,甚至恨他,可她不快乐,那带走她又有什么意义。
一拳打在沙发上的无力感如同他此时心中的无力,每一次和她的对峙,总是以他的落败告终。
周浩沐背对着她说:“绿萝,不要为难自己,我相信,秦姨一定不希望你背负沉重的枷锁活着,还有···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那样我会舍不得。”
说完,他关上门离去,坐上私人飞机去澳洲,那里还有一群人等着他。
绿萝躺在沙发上,一双乌亮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眼角的泪珠如同断了线一颗一颗往外流。
拿出外套里的钥匙串,绿色珠子串成的叶子散发着幽深而微弱的绿光,她把绿叶子举在眼前,轻轻的晃动,像是在自我催眠。
绿色的叶子在灯光的照射下,隐约闪着绿色的光芒,小小的珠子像是夏天夜色下草丛里闪烁的萤火虫,那微弱的光将人的视线牢牢地吸引住。
她对着绿色珠串说:“浩沐,我的快乐从这里开始,我的悲伤也要从这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