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谣（前清清穿）》飞灯

7、复见

　　带着一脸囧像坐在阿爸身边，场上的轻歌曼舞我都无心去看。

　　“皇太极？”心中想得不由得自嘴里说了出来。我懊恼的看着一旁大惊失色的吴克善。

　　“孟哥不得无礼，还不快见过姑父！”

　　听他这么说，我连忙弯下身子，低声说道，

　　“见过姑父。”

　　这个…我的声音不停的颤抖，将来的清太宗，直呼他的名讳会不会被宰？再抬起头来时，发现他双眼微眯，嘴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知道我？”

　　这个语气不好形容，怎么说呢，就是听到了就会发抖，强扯出一抹笑，我轻声答道，

　　“我曾经听姑姑说起姑父，刚才是我失礼了，还望姑父海涵。”

　　“哲哲。”他的语气波澜不兴。

　　“你是布木布泰？”

　　我囧，黑线啊，被错认成小霸王，我不爽的抬头，却对上了他深邃的眸子，身子不禁又抖了一下，这大夏天的，怎么这么冷？

　　“姑父，我是孟哥。”

　　小心地提醒他认错人了，却看到他微微向前倾身，

　　“孟哥？你是哪家的孟哥？”

　　“我……”

　　“她是葛尔斋叔叔家的小女儿。”吴克善替我回答了清太宗殿下的提问。

　　“你是葛尔斋家的萨日孟哥？”

　　总感觉他的语气里带着那么一点…热切，这是不是我的错觉？

　　“姑父您知道我啊？”

　　出口才惊觉这话有点多余。立刻闭嘴，却听到清太宗殿下身后有一个人讶然叫道，

　　“孟哥？”

　　“多、多铎？”两年没见，这小子虽然还是一张娃娃脸稚气未脱，但是…我百感交集，想说的话汇到嘴边最终成了一声，

　　“小鬼！”

　　他听后双眉紧蹙，不满的说道，

　　“都两年了，还叫我小鬼，我不是小鬼！”

　　“好了，时候不早了，回去吧。”皇帝殿下发言了。

　　多铎低头，

　　“知道了。”

　　掉转马头，他紧紧跟在皇帝殿下的身后，不时回头看我一眼。看看，这就是皇帝的气场啊，这个被父母惯坏的十五阿哥到这里不是也乖乖的？

　　“孟哥，我们也回去吧。”吴克善轻声提醒我。

　　“啊。”我漫不经心的驾马照原路返回。

　　“孟哥？孟哥！”我茫然转头，却发现阿爸正一脸焦虑的看着我。

　　“怎么打下午回来就这样？怎么叫都不答应。”

　　我笑笑，

　　“就是有点不舒服，您别担心。”

　　阿爸温暖的大手附上我的额头，

　　“嗯，不烫。你要是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吧。”

　　我摇摇头，

　　“不碍的。”

　　阿爸低声说道，

　　“总归别累着了自己。”

　　我点头微笑，

　　“我知道，阿爸。”

　　葛尔斋阿爸自那日之后就真的将我当作了亲生女儿，对我疼爱有加。心里暖暖的，他对我而言，也在慢慢变成亲人般的存在。

　　“哈哈哈哈哈……”一阵大笑传进我的耳朵，扭头只见老孟头一脸恭维的对着皇太极。唉唉，几年了，老孟头这点一点都没变嘛。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只是场边坐的众人都向场上看去。我回头，只见布木布泰一身淡紫蒙古袍，头顶银碗在场翩翩起舞。她舞姿优美就如同一只紫色蝴蝶一般。周围叫好声不断，更有不知谁家的贝勒看直了眼，竟连口中含着的马奶酒流出也浑然不觉，目光再次回到场内，布木布泰的舞蹈已近尾声，两年后的小霸王美貌当然是更胜当年啦，孟哥和我真是生不逢时啊，有这么一个堂姐作陪，被欺负不是活该没人帮她出气嘛。

　　布木布泰翩然退场后，我举起银碗，刚想大快朵颐就听老孟头“令人发指”的笑声再次响彻场内，鸡皮疙瘩掉的满地都是，现在只要看到他我都会出现以上的条件反射状况。从前吴克善被他教育的时候，我经常陪同听训。话说老孟头指桑骂槐的功夫可是宇宙第一，每次他明里教育的是吴克善，可暗里都把我也一块儿捎上。所以我对他的厌恶之情也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孟哥，听十五阿哥说你的歌唱得不错，今天大家如此高兴，你就给我们也唱一首，让我们也听听。”哲哲巧笑道。

　　“是啊，孟哥，既然姑姑让你唱，那你就唱一首吧，正好今日也有贵客们在场。”老孟头挂着招牌式笑容对我说道。

　　我厌恶的看他一眼，皱眉不语。哲哲笑道，

　　“这丫头怎么两年不见，倒忸怩了许多。”

　　“我一直都很‘忸怩‘好吧，至少在你们面前。“我心道。

　　“我看倒未必。”一个冷冽的声音传来，我不禁又是一个颤。皇帝大人果然非同凡响何时何地都能做到不怒自威啊。

　　“孟哥？”阿爸看着我，轻声询问。我无奈的点点头，站起身走到场中，高声说道，

　　“孟哥要是唱得不好，大家不要笑话我。”

　　周围有细碎的笑声传来，我叹气，还没唱就这样了……

　　老哈河水长又长
　　岸边的骏马独惆怅
　　年轻的姑娘诺恩吉亚
　　出嫁到遥远的他乡
　　泰青河水起波浪
　　岸边的骏马拖着缰
　　娴静的姑娘诺恩吉亚
　　出嫁到遥远的边疆
　　当年在母亲身旁
　　绫罗绸缎做衣裳
　　来到这偏远的土地
　　缝制皮毛做衣裳
　　遥望生长的家乡思念父母情意长
　　一匹马儿做彩礼
　　女儿出嫁到遥远的他乡

　　这是一首兴安部民歌，上次他们部中有人来到科尔沁，一位歌姬在席间唱起这首歌，我顿时想到了远嫁他乡的海兰珠，眼泪应声而落。那天起这首歌就被我记在了心里。如今故人相见，却独缺她一人。心下愁苦不堪，这首歌的旋律慢慢吟唱出来。或许是我的声音太过哀婉，场下顿时变得寂静无声。哲哲双眼含泪的对我点了点头，多铎更是一脸讶色，皇太极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便笑道，

　　“好歌，岳父，科尔沁部真是能人无数啊。”

　　老孟头也笑，

　　“你过奖了。”他说着转头看向我，

　　“孟哥，还不快谢过姑父？”

　　我福身，

　　“孟哥谢姑父夸奖。”

　　转身向席间走去，泪水随着脚步洒在地上。海兰珠姐姐，就算有一天你终会回到科尔沁，可那时的你我还是否会像从前一样？更何况那时还不知是何时，等你回来，我又会在哪儿？会不会也想你一样，带着无限的伤感和遗憾嫁与他人？

　　“阿爸，孟哥先回去了。”抬手悄悄摸了一下眼泪，我向对面的阿爸笑笑。

　　“回去吧。”阿爸的声音很温暖。

　　歌舞笑闹声渐远，我低头叹气。今天发生的事又多又乱，心里就像是打发的五味瓶，各种味道相交混杂在一起，已经不知是什么感觉了。入夜的草原只余虫鸣，却有一种别致的美。微风徐来，将发丝弗起，我伸手将它们别回耳后，却讶然看到有个人正静静靠着我的毡房望着星空。

　　“是谁？”我定住脚步，扬声问道。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慢慢站起身面对我。我一怔，然后释然笑笑，

　　“变态。”

　　银河依旧璀璨不可逼视，我和他席地而坐。

　　“刚才那歌唱的很好啊，从前怎么不知道你会唱歌？”他低头看我，笑着说道。

　　“以前？”我随手拽下一根蒲公英，轻轻一吹，种子们乘着小伞随风飘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以前我倒是真唱过，你没听过而已。对了，你刚才不在席上，怎么听到我唱歌的？”我回头疑惑的问。

　　“我在不在席间，你又怎么知道的？”他不答反问，我撇撇嘴，小声嘟囔，

　　“是我先问你的…席上前半个脑袋没头发的人就那么几个，怎么会看不出来。”

　　“哎…你…哈哈……”他索性躺在草地上，大笑出声。我推推他，

　　“行啦，别笑了，也不怕岔了气…你这次怎么会来的？”

　　他敛起笑容，和声说道，

　　“八嫂省亲，多铎想见你自然会跟来，而且……”

　　我捂嘴偷笑，

　　“而且你想见布木布泰，所以……”

　　瞥见他的神色有些不对，我有些尴尬的收起笑意，轻声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

　　他转身背对着我，闷声说道，

　　“她不像从前了，或许，她心里是有了另一个人。”

　　我也慢慢躺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布木布泰始终是要成为孝庄皇太后的，而多尔衮…他的历史注定与她擦肩而过。

　　“多尔衮，这世上或许没有什么事是永久不变的，有的时候…放下了也是一种幸运，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

　　他忽然转身，

　　“你还好吗？”

　　“啊？”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得愣在原地。

　　他笑笑，

　　“两年没见，竟是傻了。”

　　我将他扶着我的肩的手打开，

　　“你才傻了呢！我现在这样子你看就知道了，还用问好不好吗？”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故作轻松，他叹气，

　　“我是说你的那个姐姐，你刚才唱得……”他没有说下去，眼睛却一直看着我，脸上的笑慢慢褪去，

　　“好多了，就是偶尔会想起姐姐以前在的时候，想她现在过得好不好，性子那么温婉，会不会让人欺负。说实话，我很怕有一天，阿爸忽然告诉我，你就要嫁人了。然后我也没有办法反抗，就这样嫁了，然后也许这辈子都看不到她。”

　　多尔衮慢慢将眼光移开，声音中带着一丝怅然，

　　“你放心，你不会。”

　　我不以为意，

　　“你又知道了？”

　　他但笑不语，又是一阵夜风拂过，碧色的草丛随风舞动它们柔软的腰肢，远远望去，就如同一泓广袤的碧海……

　　铜镜里的高娃满面焦虑，不时拿眼睛瞥我，可我就是不发一言。终于，她忍不住小声怨道，

　　“格格，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呀，那个金国贝勒从前是怎么对您，你都忘了吗？再有，昨晚他是背着您回来的，您知不知道？！这要是让别人看到了，该怎么说您呀？”

　　我忍不住终于笑出声来，

　　“怎么，你憋了一早上，终于憋不住啦？”我摇摇头，

　　“高娃，看来你的功力还是欠火侯嘛。”

　　“格格！”她双颊绯红，急得直跺脚，看我混不在意的样子，她又变得羞涩起来，俯身至我耳边，她小声问道，

　　“格格，您…您不会是…是真的喜欢那个金国的贝勒吧？”

　　“啊？”我回头看她，不禁大笑出声。

　　“哈哈哈……”

　　坐在马上，我的嘴角慢慢浮出一抹笑。早上的事情，最终以我的大笑不止，高娃的无奈作为收场。

　　“孟哥格格。”听到有人叫我，我立刻转头。一个华服少年骑马在我身后，灿笑着看我。

　　“你是？”这人我不认识。

　　少年依旧满面笑容，

　　“在下绰思巴图，奈曼部贝勒克恩巴雅尔是在下的父亲。”

　　“哦…”这人有病吧，没事提自己老爸干什么？

　　“没想到奈曼部首领贝勒的儿子也在这儿。”又一个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循着声音望去便看到另一个华服少年驾马走过来，他把手放到锁骨处，俯身轻轻向我行礼，

　　“格格，扎鲁特部首领贝勒呼和哈斯是在下的叔叔，在下名为宝日格勒。”

　　脸上挂着僵硬的笑，我点点头，好一个大喘气，我还以为他是首领贝勒呢。不过这两个贵族少爷来找我干嘛？正想问，发现有一个人气喘吁吁的骑马赶过来，

　　“格格，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好久了。”

　　我愕然看着他，这人是谁？

　　“找我？”我指了指自己，他点点头，

　　“格格你不认识我了？上次乌云珊丹不是还为您唱过《诺恩吉亚》呢！”

　　我一怔，原来是他，看来上次唱歌的那个歌姬是他的妾室了，亏他还好意思这样说，他以为那个歌姬唱的是谁，就是他这个大人渣！娶了一房又一房，还特别的喜新厌旧。

　　然后又有几个人陆续走了过来，然后在他们七嘴八舌的吵闹声中，我终于得知他们此行的目的——求亲。先不说我愿不愿意，孟哥才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而已，嫁人？这也太扯了吧？可我每每想要开口说明，都会被他们的吵闹声给堵回来。后来我直接趴在马上看他们矛盾升级，研讨会变成了揭短八卦大会。

　　听听听听，这边的家里已有几房妻妾，那个是已经娶过妻子了，还有搞笑的刚被小霸王赶走就跑到我这儿来了。后来他们干脆把我晾在一边，抱团吵架去了。我驾着青格勒悠闲地晃回我的毡房。跳下马，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朝克图一头雾水的将马牵走，高娃也是一脸迷惑，接过我手中的马鞭。

　　“格格？”

　　我拍拍她，

　　“没事，我看到有意思的事而已。”

　　不顾她还想问下去的心情，我跑到毡房后，笑着叫道，

　　“小毛，小绒，小团，过来过来。”

　　三个灰褐色的兔子一蹦一跳的出现在我眼前，一晃两年，连它们也长成了大兔子。我刚费力的将它们抱起，就听到高娃恭敬的声音，

　　“见过十五阿哥。”

　　抬头就见一身白衣的多铎跑过来，大喇喇的坐在我身边，

　　“这三个玩意儿还在啊？都这么大了。”说着他从我怀中抓过小团，使劲的揉捏起来，我大惊，连忙从他手里抱过小团，

　　“这又谁惹你啦？不高兴也不许拿我的宝贝出气。”

　　他一挑眉，不满地说道，

　　“吴克善送你的东西，你就这么稀罕？”

　　我点点头，

　　“是啊，可这里面不是还有你送的两只吗？”

　　他冷哼一声，起身就要离开，我心里没来由的一阵不爽，也放下兔子，起身去追他。一手拉住他的袖子，我沉声说道，

　　“到底怎么啦？两年不见，你脾气倒长了不少啊。你这是跟谁过不去呢？”

　　他一甩手，转身怒道，

　　“你才是，两年不见，你就这么喜欢那群混男人围着你转吗？”

　　我一愣，想到刚才的情景，不禁又笑出声。他见我笑，反而更怒，转身就要走，却又被我拉了回来，

　　“你这是…妒忌？”

　　“嗯。”他的声音闷闷的。我拉他坐下，轻声说道，

　　“我只是觉得，他们都很好笑，自己都已经有好几个女人了，却还想着去娶另一个回来，这样的人，你觉得值得我托付终身吗？”

　　他听后有一些迷惑，

　　“孟哥，你不能接受有三妻四妾的男人吗？”

　　我皱眉，然后微笑着说道，

　　“多铎，你希望你喜欢的人心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吗？”

　　多铎摇头，定声说道，

　　“若她心里有另一个人，我会很生气的。”

　　我拍拍他的肩，

　　“这不就对了，我希望嫁一个我喜欢而又喜欢我的人，如果他是真心喜欢我的话，他的心里定然也容不下另一个人。”

　　多铎转头看我，

　　“可是孟哥，若你说的这个人已经有了妻室，你会怎么样？”

　　我轻轻叹气，

　　“那我就退出，他们有他们的家，我不能也不想在插进去。”

　　多铎脸上的疑惑更重，

　　“可是一个男人总有最喜欢的那个，你做他最喜欢的不就行了。”

　　我摇摇头，低声说道，

　　“人的心只有一颗，以前喜欢这个，现在喜欢那个，这样的喜欢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另一个人所取代，有什么意义？”

　　他忽然起身做到我的对面，

　　“孟哥，若我以后娶很多人，但又没有我喜欢的，那我该怎么办？”

　　我皱眉，古人就是古人，这样的思想是怎么也没办法改的吗？

　　“一定要这样吗？”

　　“那如果呢？”

　　我叹气，这种问题该有什么样的答案？

　　“如果的话，就对他们每个人都好吧。”

　　他点点头，笑着说道，

　　“将来若是有人喜欢你，他一定不会娶别人的。”

　　“你又知道了？”

　　“嗯。”

　　他望着夕阳，嘴角蕴出一抹笑意，

　　“因为，那人一生有你，必定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