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私语》墨猴

5、第 5 章

　　今日一早，书翁隆百城是被玻璃上噼啪的雨点声吵醒的。待他揉着眼睛拉开纱帘，窗外的社区已是朦胧一片，暗灰色的天地一片静谧，悄悄地笼罩在如织密雨中。

　　今天会有客人上门吗？隆百城暗暗思忖着，有条不紊地整理了床铺。他洗漱完毕下楼后，定好的店家也如期送来了他需要的新鲜食材。隆百城结账道谢，冒雨将食材们一一搬进后厨。待他悠悠闲闲处理好食材，将店门打开，把门口印着“打烊”的字牌转换到“正在营业”的一面时。外面雨势丝毫不见减小，只听得乌云摩擦出“轰隆”一个闷雷，下的却是更急了。

　　适值夏日，天气闷热，既然下了这场好雨降了温，正适合煮关东煮来吃呢。隆百城摸了摸下巴，说干就干，当即搬出铁格子锅放在柜台上，自冰柜中取出海带、柴鱼花与厨间日日熬制的高汤放入锅中熬汤底。隆百城抱来一箱鱼糜制品，又拿了包小竹签，站在一侧慢悠悠穿起鱼丸竹轮大福袋一类食材，见汤底熬成，穿好一串便放入一串。一时间，整个大堂中都弥漫开关东煮特有的清甜咸鲜的味道。

　　只有丸类尚觉不尽兴，隆百城又自冰柜中翻出自己前几日做好的牛筋，与切好的萝卜块、蒟蒻丝以及炸好的虎皮蛋一起放入锅中熬制。加入牛筋萝卜的汤底只熬不到半个小时，醇厚香味便更上一层楼。隆百城吃了一块牛筋，自觉味道不错，便闷上一大锅米饭，准备了一罐芥末、一罐海苔粉与一罐七味唐辛子，将伞架摆在门厅处，静候着客人们上门。

　　不过十分钟，门口就传来“叮铃~”一声响。

　　隆百城对下着大雨还特意赶来给店面捧场的白狼与萤草微微躬身：“欢迎光临万象料理屋。鄙人今日特备了关东煮，两位可爱的小姐可以选择来尝尝看。”

　　临到下午，食客们陆陆续续减少了，中午爆满的大厅变得有些寂寥起来。隆百城倒不在意，事实上他今天心血来潮临时准备的关东煮大受欢迎，来吃饭的客人们几乎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关东煮配米饭或是乌冬面。在这阴冷潮湿的雨天里，坐在窗明几净的饭厅中，喝一口热乎乎的鲜汤，就一口软绵绵的米饭，吃一串嫩糯糯的鱼丸或是咬一口熬煮入味的萝卜块，满身的潮气瞬间被驱散的一干二净，再没有更好的享受了！隆百城躬身送最后三位男客离开，感受着客人们舒适愉悦的情绪流动，扬起了嘴角。他拿起墩布擦去地面的水痕，重新收拾了一遍大厅，看着恢复干净的店面默默想到：

　　唔，接下来便只剩下洗……嗯？

　　“叮铃~”店面的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了。

　　一看到两个不良少年落汤鸡般的模样，隆百城轻轻一晒，谅解了他们仓促冲进店面的无礼。他放下手中的墩布，招呼着他们坐下，又取来两块干毛巾递过去：“请用。”

　　“谢了。”酒吞童子与茨木童子并排坐在茶座上，闻言酒吞接过毛巾，打开一张放在右手上，左手按下身侧茨木的脑袋便去摩擦他那一头湿乎乎的小白毛。他手劲奇大，茨木被擦地呲牙咧嘴却不敢抱怨，只是一叠声道：“挚友挚友你也擦擦你自己啊，我可以自己来！”

　　“啰嗦！”酒吞童子手下不停，又粗鲁地胡噜了茨木周身一圈。见水渍被擦得差不多了，方满意地点点头，拿着毛巾不疾不徐地沾着自己湿润的额发。

　　虽尚未彻底长成，十八岁的酒吞童子已能毫不夸张地被称为英俊的美男子：雨水润湿了他满头的红发，他弧度优美的头形便彻底凸现出来，配上那轮廓分明张狂桀骜的面容，其吸引力之大，看着满眼小星星的茨木童子便知道了。

　　酒吞童子显然也感受到了身边茨木童子仰慕至极的目光。许是因为店面内除了店主外并无他人的缘故，他难得没有傲娇炸毛，只是颇为得意地继续慢慢擦拭着自己身上的水珠，时不时用自觉最好看的侧颜对着茨木童子炫耀一番。就仿佛一只雄孔雀，正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对着心爱之鸟不住抖擞着尾羽。

　　见茨木已经彻底五迷三道，眼看就要红着脸扑到酒吞童子身上去。隆百城再看不下去。干咳一声道：

　　“……欢迎光临万象料理屋。鄙人今日特备了关东煮，两位要点一些尝尝看吗？”

　　言毕，他便遭受到酒吞童子凶恶的一枚白眼以及陡然间不爽起来情绪流的双重攻击。倒是茨木童子瞬间被拉走了注意力，兴致勃勃看向铁格子锅道：

　　“我的挚友呀，今天天气如此之冷，我们还冒雨训练了那么久，便点些关东煮吃来暖暖身体吧！”

　　于是酒吞童子噎了噎，一脸不爽地看向满面苦笑的隆百城点餐道：

　　“所有类型的丸子都要一串，大福袋要三串。昆布一份，蒟蒻丝两份，虎皮蛋两只。两碗米饭，一杯乌龙茶少冰。唔，再给茨木单独来一份牛筋和萝卜，多给他放些七味唐辛子与海苔。”

　　见他每点一样，茨木童子的双眼便亮一分，待说到给自己的额外加餐部分更是感动地眼泪汪汪，低声道：

　　“挚友果然记得我爱吃什么……”

　　酒吞童子扫他一眼，见店主已经自觉步入柜台后面准备食物，猿臂一伸便揽住了他的头号小弟，将头靠在对方的发顶上懒洋洋道：

　　“本大爷既然都答应过某个人要永远照顾他了，怎么可能忘啊。”

　　按着酒吞童子的点餐，隆百城配了满满一大碗的关东煮。他盛好给茨木的单点，多加了足足的海苔与七味子粉，连着米饭与乌龙茶一并端到两位不良生面前。

　　“久等了，您二位的餐齐了，请慢用。”

　　“哇~”茨木童子看着足足一碗撒了满满一层海苔与七味子粉、香气四溢的牛筋萝卜，发出了开心的惊叹声。他转眼看向酒吞童子，笑着将一碗饭推到他的面前：

　　“挚友先尝！”

　　酒吞童子随手拿起一串竹轮咬住咽下，对着茨木童子道：

　　“本大爷尝过了，味道还不错。你去试试牛筋与萝卜吧。“

　　“好的挚友！”茨木童子点点头。拿起勺子舀了满满一勺褐色的软烂牛筋，一塞入口中便被烫着了。他呼呼地喘着气，却怎么也舍不得将香浓滑嫩的牛筋吐出来。酒吞童子见状暗骂一声“笨蛋”，端起乌龙茶递到茨木童子唇边：

　　“本大爷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吃慢些啊！”

　　“呜呜……因为太好吃了嘛！”茨木童子艰难地咽下滚烫的牛筋，喝了一大口冰爽的茶水缓解口腔的炙烫。他对着酒吞童子嘿嘿一笑，立即又兴致勃勃地伸出勺子去舀下一块牛筋。

　　酒吞童子抽了抽嘴角，索性不管茨木童子，自己夹起一个大福袋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接着立时“唔”的一声捂住了嘴：他也被大福袋中的汤汁烫着了。

　　“挚友喝茶！”见酒吞童子皱着眉头捂住了嘴，茨木童子忙殷勤地将乌龙茶递给他饮用降温，紧张又有些小得意道：

　　“挚友竟也能被烫到！看来这家的关东煮果然很好吃呢。”

　　在一旁收拾盘子的隆百城表示，他快被酒吞童子的目光与羞恼的情绪流扎成筛子了……

　　隆百城很喜欢观赏茨木童子进食。他吃饭时产生的情绪波动是客人中最引人注目的。看着他犹如凶狠小兽般全神贯注地撕咬牛筋，大口咀嚼着多汁的萝卜或香甜的米饭，那专注的动作间，勃勃的生命力仿佛能够溢出来。

　　相较于他，酒吞童子的情绪流就要复杂多了。除了偶尔的“不错”、“好吃”之外，更多的则与茨木童子有关：大笨蛋可以吃慢点吗？上次被噎着这次还吃那么快！大笨蛋又要喝冰饮了……真是的拔掉的智齿还没长好吧少喝些啊喂？大笨蛋别上右手啊，它还打着骨钉呢，果然还是得本大爷出手帮忙才能好好吃饭啊……

　　眼看这句心声一出，隆百城暗道不好。果不其然，满脸不耐烦的酒吞童子夹起茨木心急之下几次都夹不起来的包心肉丸递给他让他咬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则很自然地塞入自己口中就着米饭吃掉。目睹这一切的隆百城捂住了胸口，纵然说要体会学习人类的情绪，这种莫名羡慕嫉妒想点起火把的感觉又是怎回事呢？

　　半大小伙儿往往都处于最能吃的年龄，饶是隆百城已经给了他们所点份例中的最大分量，却依旧错估了这两位尤其高大者的饭量。许是被海苔与七味子粉刺激到味蕾，茨木童子食欲大开。酒吞童子不得不为他俩又加点了两份牛筋萝卜与三碗米饭。冰饮却是怎么也不准茨木喝了。见茨木他难过地垂下头去，酒吞童子忍耐许久，最终只得慢吞吞补充道：

　　“……老板再来杯乌龙茶……只要一块冰！”

　　隆百城默默调好茶水，加了一块冰进去后将之递给酒吞。看着酒吞凶巴巴地将那杯茶放在茨木手边，他突然觉得有些牙疼。

　　待两位不良生彻底吃饱，隆百城煮的牛筋与萝卜也宣布告罄。酒吞熟练地刷卡结账，吃饱喝足的茨木这才有心思看向窗外，眼见天色虽然依旧阴沉，雨势却不知何时已经止住。他站起身来，对着酒吞笑道：

　　“雨停了呢挚友，我们要不要回到学校去约上星熊他们再打一局棒球呀？“

　　“你还是老老实实和本大爷回家吧。”酒吞收拾着茨球钱包，头也不抬道。

　　“哎哎哎？可是挚友你和我今天明明没有尽兴……”茨木有些疑惑地挠了挠脸。

　　“茨木你这大笨蛋，不要一脸正经地说出这种话来！”酒吞脸色微红，忙忙收好钱包，咬牙拉着茨木向门外走去。

　　“毕竟你还在复健期，不要过度运动！……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大爷！……好啦，等你右手恢复了，本大爷一定好好和你打一局！”

　　“那么挚友，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目睹他俩吵吵嚷嚷地离去，粉红色的气场却盘绕于店面中始终不散。打算收拾一番的书翁隆百城握紧了手中的抹布：“……”

　　真是的，他只是一名老实开店卖料理顺便学习人类情绪的书翁，怎么就又被莫名秀了一脸呢？这俩不良生，干脆结婚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