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私语》墨猴

11、第 11 章

　　今日的京都下着特大暴雨，在轰隆隆的滚雷与淋漓的雨帘中，行人纷纷狼狈地打着遮挡不了什么的伞疾走奔跑着。过差的天气极大地影响了人们外出就餐的热情。临近九半点，万象料理屋中空无一人，老板隆百城打扫完了店面的卫生，默默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后整理洗净的碗碟。透过一侧的飘窗，隆百城看着昏黑黯淡的天幕以及周围仿佛非常遥远的几点灯光，轻轻打了个哆嗦。

　　“有些冷呢……”

　　雨声清脆如豆，沙沙不绝，衬的小小的料理屋内愈发寂静。隆百城收好最后一只碟子，合好橱柜按下消毒键，而后转到柜台后为自己调了一杯热乎乎的浓可可。

　　“咚。”

　　端着可可杯绕出柜台后，隆百城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断厨房灯的电闸。忽然，他似是听到了什么，默默将手缩回，而后搁下可可杯向后门走去。

　　待隆百城打开已落锁的后门，探出头去张望一番，疑惑地发现大雨里昏暗的街道上并无一人。他掩上门后正欲落锁，敲门的声音却再次出现。

　　“咚、咚、咚。”

　　隆百城叹了口气，又一次推开了后门。依旧没人。他运起灵力仔细打量一番，才发现有一只只有他一掌大的孱弱妖灵正虚弱地倚在后门框上。

　　那只妖灵身上淌满鲜红的血液，长长的耳朵垂在身上，已经维持不住人形，只能时不时勉强伸出小小的爪子若有似无地扣扣门。见这户味道与寻常人类略有不同的店家对着自己蹲下身，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小妖灵轻轻叫了一声，黯淡的红色眼睛里顿时滚出两大颗晶莹的眼泪来。

　　“……原来是兔子啊。”隆百城对着它伸出手，将他积攒的天地精气渡了些过去，兔子妖灵身上的伤口总算慢慢止住了血。见它虽动了动后腿，依旧还是很虚弱不能站立的模样。隆百城再次叹了口气，对着它轻声道：

　　“我知道你听得懂。我可以救你，但我需要你用你的名字发誓：伤好离开后，永远不要对任何他者提及我的存在。”

　　兔子妖挣扎着，艰难地点了点头。三瓣嘴蠕动着，细弱地男童声音传了出来：“我，兔丸，在此发誓……伤好，离开后，永远不对他者，提及大人您的存在……”

　　“……唉。”眼见得两精怪之间架起了似有若无的联系，隆百城伸出手捧起重伤的小兔子，用妖术清理了满地的狼藉，而后关上了后门。

　　虽然不知道这只名为兔丸的兔子妖身上的伤口除了几分驳杂的妖气外为何还残余着神道中人特有的法力，也不知他为何就选定了自己来避难。但毕竟彼此都是精怪出身，若他就此死去，隆百城心中着实不忍。

　　他用灵力将兔丸身上的法术痕迹彻底抹去，又取出备用医疗箱，拿出药棉为他裹了伤口。在此期间，那只小兔子几次痛得昏过去，又坚强地回复了神志。见得自己周身被妥帖照顾好，被放在一个软乎乎的靠垫上，他正要安心地睡过去。在发现隆百城想要将他留在大厅时又哀哀地啜泣起来：

　　“……求您……求您……不要把我孤身一兔撇在这里……”

　　见那小兔子哭地不住抽搐的模样，隆百城无奈道：

　　“可我已经按照约定救了你。”

　　“但是人家是兔子，天生胆子小……大人您扔我在这里，一晚上时间我就会惊惧而死的……”兔丸哭的更凶了。

　　“……”隆百城很为难。

　　与其他混迹于城市人群中的精怪不同，书翁隆百城并不油滑，也不甚谙明哲保身之道。兔丸边撒娇边撒泼，几句可怜巴巴的告饶便让他软了心肠。他仔细想了想，到底还是开口问道：

　　“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身上会同时有神道法术与妖怪的气息？”

　　兔丸倒不隐瞒，许是察觉到隆百城的个性，很快便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的倒霉经历说了个干净。

　　名为兔丸的兔子成妖的契机非常偶然。

　　它原是东京一家神社饲养来用以招揽客人的招牌之一，因为长得实在过于可爱而被人偷回家去自行饲养，养大的目的却令兔胆寒。眼见得模样漂亮的女主人每天笑眯眯拿着胡萝卜喂自己，口中却说着温柔而恐怖的话：“小兔子快长大，长大就能吃了。”本只萌生几分妖灵的兔丸生生被吓到彻底觉醒了。

　　终于有一天，那位前主人觉得他已经长的足够大，可以被杀来吃肉后，兔丸在被她拎着耳朵抓出笼子的瞬间化为人形，后腿干脆利落一个蹬踹，便将那个可怕的女人踹昏在地。

　　没有经验的兔丸以为自己杀了人，吓得逃出门去。而当他跑到神社想回去时，浑身的妖气激发了神社的防守结界，被瞬间反击的法术重重打伤。

　　原本的神社是回不去了。伤痕累累的兔丸记得曾听游客们提到过的岡崎神社，据说那里供奉的便是兔子神，想必多他一只兔妖也是可以的，遂决定前往京都碰碰运气。

　　然而，因着身上带伤，在恶灵妖鬼眼中，他便如同一个移动的活肉靶一般。在赶路的几天里，兔丸遭受了不下十次的突袭，其中一只被他诈死骗了两次的三尾狐更是耿耿于怀非要吃到兔子肉不可。今晚因着天气之故人气惨淡，妖物有了可趁之机，倒霉的兔丸身上被那只三尾留下标记，一晚上被折腾地东奔西跑。待他嗅着味道进入一个不同于一般的人类聚居区后，原本在身后穷追不舍的三尾突然止了步伐。他也乖觉，立即拖着一身伤跑到那个味道的源头之所，倚在门上，哀哀地求起庇护来。

　　“……”听完兔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叙述，隆百城着实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真没想到，对于一般精怪而言并无威胁的一段路程，这只可怜的小兔妖能走的那么惨。三尾狐可是非常记仇又小心眼的妖怪，好在他抹去了兔丸身上的一切印记……若这只兔子没说谎，他萌生灵智后的遭遇，真可谓是极其的不幸了。

　　“罢了。”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隆百城轻轻拢了拢兔丸长长的白耳朵，见他止了泪，舒服地眯起了眼，便连着坐垫抱起小兔子上楼去。见他如此温柔，小兔子立即熟练地卖起萌来，蹭手晃耳朵摇尾巴，撒娇撒地不亦乐乎。隆百城将它放在床头柜上，用指腹轻轻划过他敏感的耳骨，浅笑道：

　　“看来你专业技能很熟练呢兔丸，还真有几分去岡崎神社讨饭吃的本钱啊。”

　　“(*^ω^*) ~”

　　隆老板的料理屋里多了一个小店宠，这极大地吸引了女食客与部分男食客的注意。眼见得开门后入眼的花瓶架上不再是清雅的插花，而是一团雪白的毛茸茸娇俏地团在上面，看见有客人来时，那可爱的小脸一鼓一鼓仿佛在招呼的小模样真是萌爆了！吃完饭出门时，小兔子则会机灵地立起耳朵，仿佛送别般的小动作令人心生喜爱。偶尔运气好时，还能看到它枕在爪子上甜蜜入睡的可爱睡颜。每天都有客人询问这只兔子身价几何，隆老板都会淡笑着一律摇头道：

　　“小丸他可是本店的非卖品哦。”

　　一周时间过去，又一次冲着萌兔小丸来万象料理屋用餐的食客却没有看见小丸那圆鼓鼓的身影。她们不死心地问询才失望地得知：兔子小丸前往岡崎神社面试去了，如果应聘上就不会长留料理屋中了。多数的客人表示可以理解小丸的选择，却也有人偷偷表示，万一应聘不上也没关系，可以回到料理屋里由她们云养呀。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关于可爱宠物的话题，隆百城只微微一笑，并不应声。

　　一天后，前来万象料理屋用餐的食客们惊喜地发现，虽有些垂头丧气，可小丸他竟然回来了！听隆老板苦笑着解释，却是岡崎神社今年的兔供奉们已经请够了，小丸虽然入选，也只能等前面被供养的兔兔们离职才可入聘。闻此不幸，食客们立即表示神社暂时不去也好，我们都会很爱护你的！而后纷纷加点隆老板特供的草饼套餐进行投喂。据隆百城统计，兔丸今日被迫吃掉的草饼已超过他本体的体重，幸好他是妖怪，不然非得被撑死不可。好在隆老板见他被噎得直翻白眼后立即阻止了这种填鸭式投喂法，遗憾的食客们只得选择将草饼套餐中小丸的分量暂时寄存，以待日后再来。

　　谁知到了晚上，听到隆百城统计了今天他得到的分成数字，化为人形、正失落地抱着一大袋草饼的兔丸先是傻了眼，而后马上笑得露出了门牙。他讨好般蹭蹭隆百城，撒娇道：

　　“隆老板~即使我以后到神社入职了，也可以来这边打工吗？我会努力工作，奋力卖萌哒！”

　　“……可以啊。”隆百城揉了揉这爱撒娇的小兔子，见他欢呼地绕着自己跑了两圈，而后抱着草饼袋狂奔上楼去。他到底还是低低笑道：

　　“可不要将草饼再塞进枕头下面了，会发霉的。”

　　正上楼的小兔子闻言耳朵一红，头也不回地大声道：

　　“知道啦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