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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何所冬暖10 ...


  •   “你若不来,她怎会从修为三年之久的若木之树中弃树而出```````”

      “你若不在此立碑,写下亡妻之灵位,她怎会万念成灰,吞下忘情圣果,而老弥即至``````”
      “````````”
      花仙子连珠炮地责问,将所有的愤恨全都射向问天。

      七年之痒,十年情殇,这该怪谁呢!茫茫人海,两度相遇,可彼此之间还是隔着千山万水。情犹在,怨更深,不是不爱,只是两人分开已久的手,触摸不到彼此的心。

      问天坐在湘儿跟前,垂首不语,他多么想伸出手,抹去她一头霜雪,换以青丝长留。可是,九爷看着呢,九爷就在若木之树里,他在天之灵,必然俯视大地,自始至终,不肯说出宽恕二字。
      “你走开!”天儿泪涕长流,狠命推搡着问天,不让他靠近娘亲。

      角龙把问天拉到一边,说湘儿没事,当年摔下深涧的伤已痊愈,现在只是晕厥了。接着,把方才一幕讲述了一遍。

      问天奇道:“你说,天儿先我来到若木之树旁,他娘亲都没立即从修为三年的树中走了出来?”
      “嗯,你在修建麻扎时,湘儿破树而出,很虚弱,但没有满头银丝,容颜也只在吞了忘情果后陡然变老。”

      “就在方才?”

      “嗯,你在墓碑上刻上亡妻之墓,她在此处看得一清二楚。”角龙面色沉沉,为二人这么多年的分离难过,“见你在阿古丽墓庐上写的字,湘儿泪如滚珠,我不忍看,也没注意到她突然吞食了若木树结的忘情果。传说,吞食忘情果的人会彻底忘了刻骨铭心的爱,再也不记得执手白首的那个人`````”
      林荫密匝,暖风和熙,问天纵跃在枝头,飞一般往漠中赶去。

      有恨也有泪,方才湘儿苏醒后,好半天慢慢认出了天儿、花仙子、最后竟还认出了角龙。但问天在她面前,恍若隔世,盯了那么久,愣是记不起是谁。

      一刻之前,还在爱的漩涡里挣扎,一刻后,情似风逝。如果真是忘情果摧毁了她心底的那朵雪莲花,令她忘却从前的爱恋,不再那么痛苦,也许,离去不失为明智,不失为关怀。

      马马伊曾说送给阿古柏的那枚若木圣果是毒果,现在想起来,所托之人,必定是湘儿。湘儿睿智,虽身不由己,但对风起云涌的回疆心如明镜,也许,马马伊盗走一补一毒两枚若木之果,实为她俩之间的一种约定,一种对时局的瞒天过海。

      湘儿天儿有很多话要说,母子间的情分温馨和暖,那画面定格在问天脑海,伴他一路狂奔。料定绿洲是阿古柏下一个进攻的目标,问天交代角龙保护好湘儿母子同时,建议从烛龙城调来城防,守住绿洲这最后一片乐土。

      天黑,问天赶到了漠中。

      夜空凄寒,飞尘漫天,污浊的空气将人窒息得吐不过气,只怕稍一呼吸,腹里就要钻进去一团沙土。

      走在漠中土街,三拐子掩面遮鼻,不停地拍打身上沾满的尘沙,嘴里还一个劲地嚷叫,咒骂着这场恼人的沙尘暴。

      问天观察着街面两旁灯光死寂的店铺,时不时又回头,看看似乎永远也拍不完灰尘的三拐子。比照往日,华灯初上的漠中一定人来人往、火光摇曳,可今日,家家封门闭窗,熄灯灭烛,静待这个可怕的沙暴之夜尽早过去。

      “怎么这样啊!”三拐子夜视不佳,走路摇摇晃晃,“这鬼天气,又黑灯瞎火的,早知,不如听司尔沙的话,呆在他那土窟穴里岂不更好。”

      问天留意四周动静,听三拐子抱怨的话,回头笑道:“我不让你来,你偏要跟着,这时,又怨天怨地,要不,干脆回去。”
      三拐子:“不回不回!你小子一个人溜达,我不放心,还是看着点好!”

      问天心头一热,等到三拐子走近,褪下外套,搭在他那歪扭的肩上:“这风暴是阿古柏所为,要当心!”

      三拐子:“这家家门窗紧闭,不言而喻,就是怕那阿古柏以沙暴播撒毒药。”

      问天:“我闻不出这沙尘里有蹊跷,阿古柏极会虚晃一枪,趁漠中教众闭门不出,来个突然袭击。”

      “你这话对。”三拐子瞪大眼。转念,他又摇头怨道,“想到清廷这些年来对我族教众所作所为,真是心有不甘。有时梦到九爷,还有那些被清廷迫害死去的弟兄,我就```````就恨不得阿古柏把清廷赶尽杀绝!”

      问天:“你错了,三拐子。清廷固然可恨,但阿古柏是域外之魔。恶魔当道,必定生灵涂炭,人间炼狱。看看这凄冷的风沙夜,想想漠窟酷寒的冷血人兽,一个没有阳光的世界,是多么可怕。”

      得知天儿到了绿洲,三拐子又为过往的事心感歉疚:“他那么倔强,连你这当爹的都不认,对于我,不知有多恨了。”

      问天摇头笑了笑:“天儿还小,跟他纠结那么多干什么。”

      三拐子急了眼:“我不纠结他,只怕将来,他欲为母寻仇,要取我这项上人头。”

      问天:“湘儿好好的,报什么仇。”

      “你见着啦?”三拐子难以置信,仇恨刹那窜上心里,不由自主地令他攥紧拳头,“那丫头无恙?我不信!”

      想到吃下忘情果的湘儿,问天从心底发出一声叹息:“有恙无恙又能怎样```````”

      头顶袭来一只上古鸟,这厮体型巨大,爪齿锐利,逃出玄冥城后,哪里寒霜,便寻食到哪里。今次盘桓漠中上空,只能说是,一向温暖的漠中已被昆仑圣裔的冷锋触摸到了。

      那上古鸟冲三拐子迎头扑下,短刀还未拔出,三拐子看见,一道赤链自问天手里飞出,瞬间将那上古鸟劈作两半。

      “你小子怎么把它灭了,也不让我先陪它玩玩!”三拐子嗅着焦糊臭,耍起了性子,“这气味,真难闻毬!”

      问天仰目黑黢黢的夜空:“这仅仅是开始```````”

      果不其然,还没走两步,三只上古鸟从前后一齐夹击过来,问天不敢怠慢,左手护住三拐子,右手幻出湮灭大法,一掌扫出,凄厉的叫声过后,三只上古鸟一齐飞灰烟灭。

      三拐子踢了踢掉落在地上硕大的一只爪钩,咒骂道:“如今,阿古柏到了哪里,上古兽也跟随到哪里````````这些个毬东西!”

      问天:“阿古柏是昆仑圣裔,是上古兽兽王。他若不灭,冷血人兽便会如影随形,一直在人间生存下去。”

      前方陡然火器大作,橘色的弹丸划曳在夜空,于尘暴中忽隐忽现,似那穿梭在玄冥城穹顶的萤火蚁。

      该来的总会来,不用说,趁着这黑夜,阿古柏已下令攻打清兵把守的漠中关谷要塞。

      问天刚要拔腿,外褂就被三拐子拽紧了。

      “你急个什么,神机营在那儿,他们可不是吃素的。”三拐子道。

      问天笑了笑:“你别忘了,神机营的多为南方人氏,遇上这漆夜尘暴,他们怕是要昏了头,心里一旦发怵,说不定枪都端不稳。”

      情势果真如问天所料,一气赶到漠中关塞,见汗国兵马冲杀似潮,阵营中又不乏从玄冥城蹿出的上古巨兽,夜空同样有巨鸟俯冲轰击,阵仗之激,从无有过。

      马超指挥神机营枪炮齐发,百米之外的关谷,摞起了一层又一层尸体。见绵绵不断、无所畏惧的冲杀者相继而来,问天心疑中才发觉,不怕死的那些都是冷血人。

      阿古柏号令了昆仑悬圃里的冷血人,鼓动他们充当了血肉盾牌。而阿古柏的洪福汗国的士兵龟缩在后,待神机营清兵弹药消耗差不多,将会全力出击,于是,问天将眼前所见所想告诉神机营首领马超。

      马超杀敌无数,正打得兴起,听问天劝他要士兵节约弹药,火铳不要放空,哪里听得进去。

      “你凭什么说死的都是些冷血人,他们焉能听阿古柏指挥?”马超不懂,但又有几分惧怕问天,不得不断断续续地射击。

      问天还未动口,三拐子冲马超瞪大眼:“你脑瓜子进沙了?那阿古柏是昆仑圣裔,除了他,谁能指挥得动冷血人````````”

      “那又如何!”马超不以为然,“管它冷血人热血人,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俩我杀一双。再说,探子来报,左宗棠大人的先锋营已横穿罗布泊,昼夜不息将于明日即到,只要我们抵抗半日,增援的兵马就会赶到。”

      “你确定你们的弹药能抵抗半日?”问天抬头望着烟花般四射的弹丸,不无忧心,“飞兽未致,就对空胡乱开火,你的兵不是看不见,而是受了惊吓。”

      马超:“怕什么,弹药完了,我们还有大刀,长矛。当然,有些兵第一次见这阵势,手忙脚乱没关系,等手刃敌人,练开了手脚,胆儿就壮了。”

      雪飘起来,冷血人兽更是来劲。

      “开炮!”马超喊打。

      一头上古雷龙肉墙般在推进,土炮响后,弹丸在它身上开了花。雷龙四分五裂,血肉横飞,硕大的身子倒下时,生生压倒了一片冷血人。

      “真他娘的爽!”马超吐着寒气,兴奋得满脸通红,“打倒一个,压死一片啊!再来一炮``````”

      炮声震耳,惊颤着大地,雪花落在发烫的炮管上,滋滋作响,冒起大团的白雾。

      夜冥蒙,气又寒彻,三拐子冷飕飕一阵后,从死人堆里捡来火铳,打倒几个冷血人,便得意地笑。天上的上古鸟如鱼得水,四灵活现地翻卷身子,它们视神机营的清兵为虫蚁,可以随便啄食。可以随便擭取,但火灵王问天一来,它们的海阔天空成了泡影。

      问天幻出火球,高挂半空,照亮敌阵,也粉饰了漆黑的夜空。清兵不再漫无目标地打枪,敌阵在明,自己在暗,弹炮齐发,对方人仰兽翻,灭了一大片。夜空中的大鸟畏惧亮光,进攻也不再犀利,它们游离飞翔,每当地面火光炸起,黄幽幽的曈昽里便多了恐怖。

      后半夜,枪炮稀稀拉拉,不再那么欢,几次的进攻潮起潮落,波澜不惊。人困马乏的时刻,神机营的清兵似睡非睡,疲惫到了极点。马超担心兵勇将士因寒冻一睡不起,每隔一时就轰出一炮,炮一响,所有人都惊醒,霎时绷紧神经,进入战斗状态。

      三拐子对这炮声恼火,几次吓得跳起来,末了,就怨问天:“你这哪是抵御阿古柏,分明是看热闹,这一晚上,我消灭的敌人都是你几倍,亏你是火灵王。拿出你的湮灭大法,将他们全灭了,省得一炮一炮地烦人!”

      问天摇摇头:“弹药不尽,我不能动手。我若动手,便是敌人攻破漠中天门的时候。”

      三拐子瞪大眼:“你傻了吧,小子!”

      问天笑道:“冷血人兽也是生命,它们在玄冥城,多么安分守己,而今,它们替阿古柏卖命,也是迫于无奈,轻易毁掉它们得来不易的生命,是不是过于冷酷?”

      “哎呀,我的小少爷,服了你,服了你!”三拐子抱拳告饶,“你三年窟穴修炼,没想到修了副女人心肠。”

      胶着到天明,冷血人与冷血兽在蒙蒙亮的那刻,全都撤了,不知隐身到何处洞穴。一夜的激战,阿古柏似乎在玩把戏,没全力进攻,也没亲自现身助战。漠中关外,丢弃的死尸堆砌如山,大雪一覆,便成了白旺旺的山包。

      疑惑于天亮不久后予以揭晓,就在马超与神机营官兵庆幸阵地固若金汤时,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过来,漠中街区昨夜沦陷,阿古柏虚晃一招,率领军队绕过神机营,于下半夜抢占了左家庄,控制了所有清真寺、集市与街道````````

      马超闻言面色死灰,他揪住来人衣领,歇斯底里地喊:“怎么可能,你说谎!左家庄好好的是不是?”

      来者是左家庄的护院,老回回,说汉话不太利索:“张爷死了```````还有````````”

      “黄爷呢,黄爷怎么样?”马超急红眼,摇着老回回的脖子,“黄爷在哪儿?”

      神机营的首要职责就是护卫黄爷,看守左家庄。黄爷稍有闪失,马超纵有十个脑袋只怕也不够砍。

      老回回神色黯然:“寡不敌众,被捉了。”

      看着老回回瘫软在地,问天心头也是吃惊不小。黄爷身份无比特殊,哪怕他早已丢失了曾经的尊贵,但若落入外敌之手,也定可以叫清廷地动山摇。

      马超懊恼又凄哀,他迅疾冲问天一拜到地,恳求道:“火灵王若能把黄爷救出来,我马超下辈子做牛做马都愿意伺候您!”

      “哎````````什么意思?”三拐子阻拦道,“黄爷前些日子还要杀我的族人,去救他,不行!”

      马超身起:“也罢,求人不如求己,我的过失太大,死不足惜。”

      跳上马背,马超喝令神机营兵将回撤左家庄,不惜代价,全力营救黄爷。

      尘暴已散,雪依然未停,暖暖的漠中,渐渐披上削骨的寒意。这年的冬天还很远,阿古柏所到之处,就会是另一个玄冥城。

      见问天要去左家庄,三拐子一脸无奈,他叹了口气,问道:“你真的要去救那个什么黄爷?他部下千百,不缺你吧。”

      “这情形,我能不去?”问天道。

      “可我觉得,你还是没做好与阿古柏决斗的心里准备!”

      问天低下头,心事沉沉道:“我的确不想。他与我曾经患难与共,有兄弟之谊,而且,小丫阿古丽因我而逝,我亏欠她一生一世。于此,我该留阿古柏一条路。”

      三拐子疑道:“你究竟怎么想?”

      “阿古柏非除不可,这场决斗避免不了!”问天咬咬牙,“他是昆仑圣裔,又是入侵回疆的阿古柏,就凭这,不能留他!”

      “你确定能赢他么,有几成把握?”

      “五成!”问天想了想,“也许不到五成```````”

      三拐子听着就来火:“没一半把握胜那魔头,去了,岂不是送死!你想想昆仑巅的父母,还有身边的兄弟,每个人都不希望你出事!”

      问天飞奔,不理三拐子,任凭耳边寒风呼啸。漠中街面人影急匆,行色怪异,没人交谈,倒是一些孩童,追逐漫天雪花,迷醉在快乐无限的年少里,

      阿古柏攻占了漠中,也将左家庄置于自己手掌,此地离昆仑圣裔老巢天堂岛很近,阿古柏之意,必是重整天堂岛,再造行宫,广收教徒,为他的天寒帝国重铸辉煌。

      问天在奔跑中踢到一具尸体,那尸体无头,尸身被利喙啄得稀烂,撕烂的着装也辨不出是汉还是回,又跑一阵,死尸多了起来,横七竖八地躺在路两旁,没人收拾,也没人哭寻。这是清早的死人,昨夜更多,死了多少,被白雪埋着,数不清,也道不明。

      角落里,有人在议论左宗棠先锋营到了,精骑数百,由先锋官刘锦棠率领,在城东集合,即刻与神机营马超一起,反攻阿古柏。

      不用说,这是无比危险的一步棋,鲜有胜算,弄不好羊入虎口,全军覆没。

      但这拼死一搏的危险,比起他们的主子-------身陷虎口的黄爷,全然算得了什么呢。

      问天径直去左家庄,他要阿古柏放过左家庄,无论怎样放走黄爷。不抛弃个人恩怨,换来的只会是血腥屠杀。

      时间流逝得太快,如天空冰冷的雪花,落地即消。问天还未赶到左家庄,方见漠中花寺方向浓烟高起,黑不见天。那里有枪炮声,密集一阵后,就死寂无音。

      问天回折赶去,路上,有漠中□□赶着牲口往花寺走,牛、羊、驴、马,口袋里还有玉米,白面,干果,被三五成群的人运送。

      看得出,他们不是逃亡,不是避难。他们运送的是束修,心里装载的只有虔诚与信仰。

      问几个教众,他们说是去花寺,大和卓马化形的遗体供奉在那儿,他们要去朝拜。

      可那儿并不安全,都着火了,火很大,直插云霄。

      教众们不听,催着牲口依旧往那里赶。在他们心中,送去束修,奉上乜贴,即可受真主庇护,消除灾难,逢凶化吉,渡得一家平安。

      大和卓的遗体在阿古柏手里,这么多教众去朝拜,既可收买人心,也可得到给养,阿古柏依然在打着如意算盘,他率领军队势如破竹,一路血腥,又能不让教众们憎恨,这手法,亘古未有。

      花寺几乎是漠中最大的清真寺,穹顶巍峨,星月交辉,四侧召唤楼更是雄伟壮观,逢□□的重大节日,阿訇们立在此地,其引领的颂祷话语传出很远很远。

      只是今儿,等问天赶到,昔日偌大的花寺已然一片废墟。

      火依然在烧,烟从坍塌的穹顶冒出,熏黑了漫天的雪花。拱门之外,石台上下,横七竖八趴着许多尸体。石台之下的广场,尸体更多。死者当中,有神机营清兵,有阿古柏的洪福汗国兵,也有着装简朴的回民。

      一场战争刚刚结束,逝者的血依然在流,发射后的火铳依然发烫。有小孩在哭泣,一声声,叫得特别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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