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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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中午放学之后，霍阑没有去酒吧那儿的住所里休息，而是去了李婶儿家，他每个月开工资之后都会去送一点钱给李婶儿。
那时李婶儿正在给霍阑和狗子做午饭，霍阑正教着狗子做二年级的数学题。忽然，霍阑听到楼下传来汽车鸣笛的滴滴声。李婶儿和霍卫星所住的房子是两个挨着的小房间，在一栋很老旧的三层小楼房顶层。这房子已经有挺多年历史了，大雨天顶层的屋子还会漏雨，周围几栋楼聚集着老弱病残邻居或者酒鬼赌鬼，他们赚的钱最多能够维持温饱水平。总之这儿没个有钱人也没人有钱的亲戚。所以这忽然出现的鸣笛声突兀得让人奇怪。
霍阑把头伸出窗外看了看，有一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色汽车正停在楼下。很快车门被打开了，走出来一位气质优雅、打扮高贵的女人。
“这一看就不是柳街的人。”霍阑心想。
下车后女人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走进了霍阑所在的单元，霍阑能听到“叮叮叮”高跟鞋均匀击打地面的声音，最后脚步声停在了霍卫星的家门口。接着她听到了女人敲响他们家门的声音。
霍卫星去世后，霍阑把房子简单打扫了一下，便锁了起来，再也没有人住过。他不觉得霍卫星会认识这样很有钱的女子，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欠了赌债不还反而杀人了。
但这个女人是谁，霍阑忽然有了猜测。
他打开了李婶儿家的门，向门外在敲霍卫星家门的女人问道：“你找谁呀？”
女人说：“有个叫霍阑的孩子住在这儿吗？”
霍阑看着女人的脸，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半天才问道：“你是谁呀？”
女人因为他突然的沉默而扭过了头看向他，好像不知道为什么聊天的对方忽然不说话了。尽管走廊里光线昏暗，霍阑还是看到了女人表情的变化。她先是略微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淡定的模样。
“你是霍阑吧？你大概不记得我，我是你母亲，”女人说，“你和霍卫星长得可真像。”
“你和霍卫星长得可真像”应该只是一句客观对事实的描述，但霍阑在其中听出了侮辱的味道。这应该是霍阑的错觉，但毕竟和那样一个人长得像，让他觉得耻辱。
这个在霍阑的头脑里没有一点概念、没有一点印象的母亲的忽然出现，让他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迷茫。
霍阑回头冲在做饭的李婶儿喊了句：“婶儿，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饭好了你们先吃别等我。”得到李婶儿：“诶，好。”的响应后霍阑走出了李婶儿的家拿出钥匙打开了霍卫星家的房门。
女人跟着霍阑走进家中，和他相对着坐在沙发上。
女人先开口说话了：“听说霍卫星被枪毙了？”
“恩，具体我也不知道，我不和他住在一起。”霍阑回复。
一阵沉默。
“活该。”女人忽然说，眼中有掩藏不掉的恨意。
又是一阵沉默。
霍阑也觉得霍卫星的死是活该的，他甚至曾巴不得他早点死去，只是此时，霍阑觉得自己作为这两个仇人的儿子，就像一个笑话一样。
“你上几年级了？”女人缓了缓接着问道。
“初二，刚开学。”霍阑答。
“你有钱生活？”女人惊讶，可能她以为这孩子早上不起学了吧。
“有。”霍阑有点恼，心想，不然呢？我总得活着吧。
“你的钱从哪儿来？”
“我在打工。”
“什么工作？”
“保安。”
“在哪儿当保安？能挣多少钱？”女人的问题源源不断。
“酒吧，不一定，每个月都不一样。”
“当保安？你这是在给人打架吧”霍阑很不喜欢女人惊讶的语气。
“恩。”霍阑不想再聊下去了。
“果然和霍卫星一个样。”霍阑看到了女人有些嫌弃的眼神。
在听到这句有讽刺意味的话时，霍阑心中的怒火一下就燃烧了起来。他想，你有什么资格评论我呢，如果不是没钱，我会去给人卖命吗？
但霍阑不想在女人面前表现得暴躁又失控，和霍卫星有一点的相似都让他觉得难受。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霍阑淡淡的说。
女人没有说话，看着他静静地思考着，好像在纠结于下什么决定。
“我本是不想管你的······但你毕竟也是我生的儿子。”女人叹了口气接着说：“如果你不想和霍卫星一样烂死在这儿的话，我可以给你转去市里的好初中上学。不过我能帮你的也仅此而已了。”
霍阑所在的初中就是钢厂附中，从这个初中毕业的人有一小部分就不再读书，从此打工赚钱，维持家用。剩下的部分也就只能考上钢厂附中的高中部，高中部每年的本科升学率低得可怕，十几年来能从这里考上重本的人数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
霍阑没想到十几年来从未出现过的、仅有血缘关系的母亲会对自己的未来表露出担忧，虽然语气尖酸刻薄。他在短暂的激动过后很快又冷静下来，压制住了心中的些许不甘。
“·····不用了，谢谢您。”霍阑说。
“为什么？难道你喜欢这里的生活？”女人很失望。
“不是，”尽管解释没有意义，霍阑还是想为自己辩驳，“刚刚那个邻居，李婶儿，她儿子有挺严重的哮喘病。如果我走了的话，他们没有钱治。”
女人听到这番话后很惊讶，她没想到霍卫星养出来的孩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行吧，那你再想想，我不过不想我生的孩子变得和社会的渣仔一样丢人罢了。”女人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纸写下一串号码:“这上面是我的电话，你如果改变主意了，可以联系我，我先走了。”说完女人就提着包推开门下楼去了。
霍阑的内心其实是挣扎的，他既想离开这里，又放不下狗子。他想女人看起来很有钱，应该不在乎给李婶儿家一点帮助吧，但是他又无法开出这个口。女人嫌弃和冷漠的口气他还历历在目。他决定放弃这个机会，等到狗子长大一点，身体更好了，他再离开，人生总不能只有一条路可走。
就这样过了两三天，霍阑照常放学后去酒吧上班。刚进门，就有服务员匆匆跑过来对他说：“小阑哥，您可算来了，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刚刚有人喝酒闹事，还带着刀，可能是九哥的对头来寻仇了。王哥他们已经进去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王哥大名王壮，是和霍阑一起看场子的打手，农村来的，二十出头，块头大打架强，却是憨憨厚厚的对霍阑很好。
“通知九哥了吗？”
“刚给九哥打了电话。”
于是霍阑赶紧跟着服务员跑了进去，里面已经乱做了一团。
对方这回来的人不少，显然是专门来闹事儿的。但酒吧里的兄弟们武力也不弱，王哥一脚就踢翻了两个冲上来的。霍阑正准备加入战局，忽然，他余光瞥到有刀光闪过，那个被踢倒的混混打开了一把折叠刀，向王哥冲了过去。
王哥正在和另几个人肉搏，根本没注意向他冲来的刀。霍阑一惊，大喊：“王哥，小心！”然而已经晚了，刀狠狠的插进了他的肚子里，王哥跌倒在地上，血大量的流了出来。
插刀的小混混看起来也不过十几岁，年轻气盛，没有分寸，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会把刀插进别人的身体里。
打架停止了，随后出现的是尖叫声和呼喊着“死人了”、“快打120”的声音。有人赶紧打了120，不久后九哥也到了，但抱着王哥的霍阑明白，伤口太深，流血太多，王哥这回可能凶多吉少。他看着王哥在他怀里从挣扎地睁着眼睛，到撑不住闭上。
后来王哥被拉去了医院，他们一大帮人被拉去了警局。九哥和警局还有些关系，他们这些参与的人员没有在里面呆多久。只是王哥死了，捅他的小伙子被带走，等着他的不是死刑就是无期。
酒吧也被要求关业一阵子。
霍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直面死亡，王哥的死状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循环。那个前一天还和他谈笑风生的朋友第二天就痛苦的永远消失了，而有一天，这个消失的人可能就变成了他自己。
思考了一个晚上，他决定和他的母亲谈一谈。
他拨通女人的电话。
“喂，你好。”电话被接起来，传来了女人冷清的声音。
“你好，我是霍阑。”
“哦，你改变主意了？”
“恩，我想去转学，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霍阑说。
“什么？”
“你可以借给我三万块钱吗？”霍阑说得有些艰难，“我会还的。”
电话那头的女人想了一会儿，说：“我给你五万块钱，给你转到三中接着读书，钱不用还了，不过以后也不用联系我了，我还有新的家庭和孩子。”
“······好，谢谢。”
后来女人给霍阑联系好了学校，霍阑也收到了五万块钱。他把霍卫星的房子卖了，奈何房子太小太老旧，位置不好，卖了三万块钱。然后又和李婶儿商量了一下，在柳街一个繁华点的巷口上花四万块钱盘下了一个能放下七八张桌子的小铺子，早上卖包子油条，中午晚上卖些饭菜，李婶儿厨艺好，狗子也能来帮忙，这样挣得比以前多多了，顺利的话，不到一年，就能收回成本。
霍阑去找九哥辞了职，在三中初中附近一个月五百块钱的租了个一室的小房子，拿上他为数不多的行李，离开了柳街。
就这样霍阑读完了初中，到了高中。
报道的这天晚上，他骑自行车赶回到了李婶儿的铺子。这铺子开业两年了，生意还算不错。李婶儿自己时常忙不过来，又舍不得花钱请人帮忙，于是这些年霍阑就每天晚上来铺子里，帮李婶儿把第二天要用的食材都准备好，包包子做馒头什么的，包子馒头第一天包好了第二天蒸一下就可以卖。又把菜都洗切好，方便第二天用。再把卫生打扫完，基本上就三四个小时就过去了。
这天也和往常一样，他回到出租屋的时候都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霍阑收拾了一下第二天正式开学要用的课本和文具，高中生活开始了。
高中和他曾经在初中的生活不一样的是，学校晚上八点才能放学，霍阑既不能去打工，也不能去李婶儿那儿帮忙了。李婶儿听说之后告诉霍阑千万不要担心她，店里的事儿她忙得过来，叮嘱他要好好学习。狗子现在上小学六年级了，身体强壮了不少，饭店在盈利，买药的钱已经不用霍阑担心了。霍阑算了算，自己的存款还剩下四万多，省吃俭用的话可能够他高中三年的生活。虽然仍然十分捉襟见肘，但现在他只能周末的时间去打工，能找到什么工作让他有些苦恼。
开学的第一周霍阑在好好学习中度过，报道时的女老师就是四班的班主任，姓黎，教数学。虽然黎老师看起来年轻，但讲课条理清晰，专业水平很高。
这一周里很多同学来找过霍阑搭话，都被他冷冷的应了过去，他再一次成为了班级公认的高冷班草。
第二周的周一霍阑依旧如常的去上学，在早自习开始之前，坐在他前桌的同学扭过头来跟他搭话。
“诶，霍阑，你知道吗？咱班今天要转来一个新同学。”
霍阑其实挺佩服前桌的这位同学，能孜孜不倦地找他搭话。不管他的回复有多冷淡，这位同学都不会放在心上。虽然霍阑觉得这个前桌就是单纯的话痨无处发泄，或者不说话就难受。但是霍阑还是努力的记住了他的名字：高善语。恩，果然人如其名，霍阑想。
“不知道。”霍阑回复。
“这个刚刚班长在办公室听到的，你马上就要有同桌了哦。”高善语说。
霍阑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转学进来的，一般是关系户，三中是市最好的高中啊，得花不少钱吧。”霍阑心想，他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同桌做出了猜测。
第一节课正巧是班主任黎老师的课，一个男生跟着她走进了班级里。刚踏进门，班里就立即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因为这个新来的同学，很帅。个子高也就算了，五官还很英气，鼻梁高挺，眼睛有些深邃。有一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气质。
霍阑也嘶了一口气，不过不是因为他帅，而是因为这个人正是找他“碰瓷”的那个渣男！
霍阑当时脑海里只翻滚了两个字：孽缘。
渣男还没有看到霍阑，乖巧的站在讲台上。
“给大家介绍一下啊，咱们一班今天转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来，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同学们很配合地响起了一阵掌声。
“大家好，我叫许扬，扬州的扬，我爸姓许我妈姓杨，取了个同音字就叫许扬了，请大家多多关照啊。”
话音落下，教室里再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欢迎许扬同学加入四班的大家庭，”黎老师说，“你的个子挺高的，就坐最后一排霍阑同学的旁边吧。”说完班主任用手指了指霍阑的方向。
许扬笑着点点头，向霍阑看过去，当他们两个人视线对上的时候，许扬愣了，同时不经思考的大声脱口而出了三个字：“男朋友？”
霍阑特别想冲上讲台去扇醒这个傻逼。
教室里先是维持了长达三秒钟的安静，然后爆发出了哄堂大笑。
许扬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可能被自己逗笑了吧，跟着笑了起来。
“原来你们认识啊，要和同桌好好相处啊。”黎老师笑着圆了圆场，就叫许扬回到座位上去了。
许扬边拉开椅子坐下边和霍阑打招呼：“诶，同桌，你看咱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霍阑正专注地看着自己摊开的课本听黎老师讲课，没理他。
许扬没在意，接着说：“你叫豁然吗？豁然开朗？”
然后许扬看到霍阑抬起了头，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无奈说：“我叫霍阑，瀚海阑干百丈冰那个阑。”
“哦霍阑啊，你好你好。”
霍阑点了点头，没再理他。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