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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最是一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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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独自一人自是唱不了红火热闹,糊着大花脸你侬我侬的折子戏的,其所津津乐道的不过是将世俗之事用以世俗之法唱给世俗之人听罢了。
听得懂的便掏心掏肺把唱词中的人物原型套在自己头上,越发觉得自身悲凉之际,再挖心挖肺地哭喊一二;听不懂的随着大流亦感天动地一阵,流下两行清泪后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就是了。
不过老翁勾了勾花白髯胡,自觉今日唱些个悲欢离合甚是不妥,生者须尽欢的万一没所反应,倒是将心有不甘的孤魂野鬼引得贪恋红尘可如何是好,岂不折煞也?还是多活几岁以示清高的好。正所谓头可断,血可流,形象万万不能丢!嗯...是故老翁仔细整理了思绪,端了十足八卦的架势徐徐道来。
“鹿漫漫,雄关难,舍迷悟离,六尘难挨。小老儿今日说的是那鹿吴的一段情深缘浅的传说。”胡琴缓和拉着,人们的思绪呼的一声飞远。
“相传鹿吴千年前乃是荒蛮之地,天地不分,异常混沌。天神见状亦是一筹莫展呦,他法全无,那天神只能日夜吸收了天地灵气,亲自感化此间水土,渴望换来生机。可能是天神的努力真的奏效,亦可能是天道使然本该如此,鹿吴逐渐澄澈,沾染活物气息。天神颇感意外,一日复又携了灵气四处点化游荡时,定睛一看,竟有一头雪白狼崽扑棱着两只乌溜大眼,神采奕奕地直盯着他看。”曲调回升,像是断了线的珠玉碎泻一地,众人屏住呼吸静待那小狼崽会作何举动,老翁铺垫好所有,这才继续:“那小狼崽见了天神也不受怕,反而亲切十分地扑上前同其戏耍,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天神亦放下所有架势,整日与其生活一处,渐渐的小狼愈发茁壮,终有一日竟噗嗤一晃端端成了位白发白眉,通体雪白的俏女子,这一霎真可谓是天留人便,草藉花眠。”铿锵之音斗转靡靡,惯会听曲论书的人自是明白,纵是天神这次也是难过美人关咯~
“大家心中所想诚然不错,狼女与天神不顾什么天道礼法,就那样追随本心地共结了连理,时刻同享着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可天何时随过人愿,不久后天神为了维护天地秩序魂飞魄散,遗留下身怀有孕的狼女又怎愿独活,在产下双生子后便义无反顾地一头撞死在了曾同天神一道生活过的山头。”
“哎呦!真是造孽哦...”众人唏嘘。
老翁摇摇头:“故事还没有完,”胡琴又恢复了往日苍凉,“那两个孩子,一个早已注定了生生世世的荣华富贵;一个则承受了所有苦果,生来便受天道所咒,实为天弃之人,他们随了那狼女,无有眼白,苍白的发在沾染红尘后亦变漆黑,耳尖,长长的头发没及脚踝,十分崇尚黑色,在月圆之夜会受到反噬之咒,对月哀嚎泣血,痛苦异常...”
台下不知哪户的小丫头闻言,竟有些痴了:“那老伯伯,他们是不是生的极美?”
老翁眯了眼,笑道:“是啊,他们单是一个背影便足以让天地失色,塞翁失马,总有所福。那两个孩子的后裔一个便是鹿吴大宗正统继承人亡昬,一个便是血统旁支,代代受诅咒的‘迷鬼’一族首领--九黎的亡未,他们所生活的地方名为祷过山,正是狼女曾经为爱殉情的地方。”
话音刚落,四下震惊。不经大脑者随口而出道:“什么?九黎一族?!那不是前朝妖后流疏的出处么!怪不得...怪不得她生的祸国倾城却又不得好死!”
啪!流染捏碎手中杯盏,早已烂醉的他只熏熏然盯着掌间蜿蜒血迹,殷红了双眼。
男子一旁的妇人赶忙拉人落座:“你疯了,堂堂回溯国中,天子脚下竟糊涂得提起前朝中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男子闻言撇嘴:“那有什么,我们这里天地不管的,再说了现在的皇上根本没有实权,一切治国还不都是他一母同胎的姐姐,句笙长公主亲手把控?要我说你们女人实在是麻烦的紧,什么事都想横插一脚,都学学人家妖后,只管当个红颜祸水,万里江山唾手可得的多好!”
“哎呦呦,你真是喝多了不嫌事大,还不快跟我回去?天都暗了,一会儿吃罢饭还要放河灯呢!”
人群像来时那样不一会儿便散了,只留杯盏间的余温尚且还有几分人情世故,渐渐地天幕垂了下来,连那仅有的温度也不知什么时候冰凉了。
流染麻木地拖着身躯,千金难求的紫叶小檀木屐震得比平日还要响,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背着竹篓鱼竿一路磕磕绊绊地行至护城河下游。粼粼河水确如九天悬河,银光闪闪地一泻千里,各色各样的灯盏随着水波晃动,远远地朝着自己漂来,有的仍旧亮着烛光,有的早已萤火全无,形单影只地不知要向哪里漂去。流染笑了,中元的夜放声大笑得那样涤荡人心,要把心肝也笑出来。
以灯寄世,托以情丝?灯都灭了还妄论什么深情可见?还是自己好,这样荒凉的夜最适合钓星星了!
一屁股坐在岸边,流染卯足力气将鱼竿甩入下游溏泊,打碎了一池斗转星移,醉笑人间了良久,但见垂钓无果,心急的流染呵着酒气,搓搓通红小手,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走时还不忘喃喃:“看我把天上的河灯摘一盏给你!母妃...”
这一扎,可是让掖城百姓平静的生活乱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