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燕》烨茜

23、第二十三章 云空阁

　　顾家的府邸自然比不了京城华贵，颇有江南旧时风韵，丫鬟婆子们早就打扫好了房间，如今已近日落，这一路上着实辛苦，疲惫冲淡了回乡的喜悦，大家胡乱吃了东西就散了。
　　素雪将屋子简单的整理了一下，本想在府内逛逛，想到明日要送公主去寺中祈福，不能误了时辰，就早早睡下了。

　　天还没亮临清就将素雪叫了起来，素雪见各院的主子丫鬟都没醒，只有颜家姐妹在院子中备马，素雪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服侍世子梳洗了，便跟着上了马车。
　　大约是起的太早，顾北杨与临清一路无话，颜家姐妹的赶车技术倒是令素雪意外，走在低洼不平的路上也没有丝毫的颠簸之感。素雪有些困倦，不知不觉便倚着轿子睡着了，似乎过了许久，马车在河边的客栈停下了，素雪被临清唤醒，跟着下了马车。
　　此时旭日未生，河面上晨雾正浓，素雪放目远眺，只能隐约看到对面山峦起伏，偶尔有几只飞鸟显现，忽而又钻进雾霭中不见踪影。素雪四处瞧了瞧，这里除了客栈就没有几处人家，河边稀稀散散拴着些小舟，这里荒凉的景象在繁华的江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倒是有几分宁静悠然之感，不知世子为何至此。
　　顾北杨只在河边扶手而立，平静的望向迷雾，像是在等待什么。身边的若兰突然向对岸吹了声口哨，如鸟鸣般清脆响亮，霎时间，无数鸟鸣骤然响起，纵是雾霭重重，素雪也看到了山顶上盘旋欢鸣的鸟群，久久不散。素雪一时间震惊不已，不可置信的看向若兰，这分明是百鸟朝凤的景象，可按理说若兰这个年纪不可能成为凤王，素雪见众人依旧神情庄重的望向对面，便也转过目光——只见刚才盘旋在山顶的鸟儿有序的排成队伍飞来，似乎在为什么人开路。
　　‘看来正真的凤王到了’素雪暗想，脸上的神情不自觉也严肃了些。
　　深雾中一阵笛声响起，哀鸣宛转，如泣如诉，一叶小舟踏雾而来，舟上只站一白衣女子，肩上立着一只白鸟，戴着斗笠，赤着脚，吹着长笛，如世外嫡仙般飘然而至。
　　素雪不禁肃然起敬，传说江湖有异人，通鸟语，能役百鸟，世人称为凤王。
　　可世上哪有一出生就通鸟语之人，凤王是被硬生生逼出来的，被当做凤王培养之人需得断奶后便与人类隔绝，在鸟群中生活，熟鸟性，习鸟语，大多数幼童会因为恐惧和恶劣的环境死去，几百个童子中未必能出一个凤王诧异，而勉强活下来的人还有多数失了人性，无野兽无异，毫无利用价值。因此，凤王几乎是一个传说般的存在，如今一个活生生的凤王驶船而来，素雪激动不已。
　　百鸟散尽，小舟也靠岸而停，女子收了笛，并未下船，只向众人额首，顾北杨恭恭敬敬上前对女子拱手道，“有劳九姑亲自前来，晚辈不胜惶恐。”
　　女子伸处一只芊芊玉手，示意顾北杨起身，这只纤柔修长手异常的白皙，就如不曾见过日光般，水葱一样的指甲鲜红透骨，显得有些诡异，手腕处带着羽状的银环。
　　凤王可是百年难遇的存在，素雪眼睛不由自主的盯着这个被称作九姑的女子，想要看看斗笠下究竟是怎样一张脸，可惜只有那双白嫩的玉足露在外面。似乎是感到有人注视，九姑肩上原本闭着眼的鸟儿突然看向素雪，素雪被它那双赤色的眼睛吓了一跳，赶紧收回目光。
　　这边顾北杨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递给九姑，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九姑打开后只扫了一眼，周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场，肩上的鸟儿惊叫飞起，水面骤起波澜。
　　“是晚辈无能，请九姑息怒。”顾北杨躬身，语气似有哀伤。
　　女子收了锦盒，摇了摇头，示意众人上船。
　　颜家姐妹撑着船，小舟顺流而下，行至一山洞，两人熟练的让船从洞中钻入，这山后的河流时宽时窄，曲折离奇，两边皆是悬崖峭壁，似乎直耸入云，上面挂着藤蔓，还有溪水流下，偶尔几声鸟鸣，响彻空谷，不见其影。素雪惊于这里的景色瑰丽离奇，不似江南其它山水秀丽。见颜家丫头驶船轻车熟路，九姑便丢下几人，飞身而起，在峭壁中穿梭，就如山间的猛兽般敏捷轻快，忽就消失在视线里。
　　素雪再一次被震惊了，这怪石嶙峋的，正常穿鞋都会扎破脚，这九姑竟然赤着脚走过，难道凤王还会飞？而顾北杨几人丝毫没有意外，显然习以为常。素雪不禁对要去的地方有些期待了，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女郎为何舍了命也要顾北杨回去，这里，定将是属于顾北杨的天地。
　　不知转了几个弯，船行至一瀑布，瀑布前有一石拱门，素雪细细看去，拱门上依稀刻着“云空山”三字，就算素雪有心理准备，还是惊得踉跄几步。
　　“空云山，云空留，活人进，死人出，巍巍绝壁葬枯骨。
　　云空阁，隔空云，盛世佛，乱世魔，遥遥幽居君莫寻。”
　　素雪自小便听过这几句童谣，说的便是世间有座凶险无比的空云山，除了白云飞鸟便无活物，无数去冒险游历的人都有去无回，只有尸首被流水送出来。而云空阁则是存在于空云山中的桃源，建立时间不详，据说是古时的剑客厌倦了战争，寻得此处，建立了云空阁。这云空阁具体什么样谁也不知道，百年来甚至一度有人怀疑它的真实性，直到有人不知怎的触了云空阁的逆鳞，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门派，一场大战过后长老全被重伤或是废了武功，从此云空阁名声鹤起，无人敢惹。而云空阁向来特立独行，从不与任何门派结盟，也无心争个高低，盛世太平时，便如消失般不问世事，偶尔主动帮小门小派解决问题。乱世纷争时，若是有人动了不该动的，云空阁便会出手，行事狠厉，寸草不留。所以即使云空阁从不出现在武林盟会上，依旧在江湖上有不可忽视的地位，提到云空阁，不管是谁都会有几分忌惮。
　　此时的素雪心情复杂不已，她万万没想到国公府竟有这样的后手，国公爷能坐到这个位置，果然不只是个无名小卒，只是不知国公爷在云空阁是个什么地位。
　　江湖和朝堂，表面上各自安好毫无瓜葛，实际上却暗流涌动，毕竟大家都需要借助对方的力量才能达成目的。
　　若兰按下拱门上的虎头开关，瀑布突然消失，小舟驶进石门，恍如到了另一个世界，放眼望去几十里桃林，说不尽的绝美芳华，花香四溢，小舟顺着溪流而下，视野渐渐开阔，能瞧见尽头的村庄与后面连绵的高山，岸边早就有人列队迎接，男女老少都有，皆着素衣，神情肃穆。
　　为首的老者年近古稀，与头发般雪白的胡子垂致胸前，手中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来，向顾北杨拱手道，“老朽率桃源居众人恭迎少阁主归来。”
　　老者话音刚落，身后数千人皆单膝跪地，呼声响彻云霄，“恭迎少阁主归来！”
　　今天的素雪受的惊吓已经够多了，她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了，谁能想到那位盖世将军竟是云空阁的阁主，自己朝夕相伴的少年将是云空阁的下一任阁主！素雪再一次庆幸自己的选择，她庆幸自己走对了路。
　　“老祖宗，快快请起，折煞晚辈了。”顾北杨急忙上前扶起老者，哽咽道，“老祖宗，父亲他，不能亲自回来看您了。”
　　“好孩子，没事啊，回来就好。”老者用干枯的手轻轻抚摸顾北杨的头，将顾北杨看了又看，叹息道，“几年不见，成大孩子喽。”
　　顾北杨拉着老者，低着头，控制不住的呜咽着，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阁主，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顾北杨点点头，擦了擦眼，向老者鞠了一躬，便向前走去，人群自觉让出一条路，目送顾北杨离去。
　　素雪跟着顾北杨穿过人群，向山上走去——这里就如普通的青山般林深叶茂，从山脚下一眼望去只有接天的古树，似乎是无人之境，但脚下干净的石阶明显是用心打扫过，
　　“一，二，三……”素雪在心中数着，“八十，八十一，”石阶到了尽头，素雪猛然抬头，一扇青石门矗立在眼前，牌匾上“云空阁”几字格外亮眼。
　　门前立着两个两个小童，见顾北杨来了恭敬的打开门，前庭早已站满了人，顾北杨深吸了口气，步伐坚定地走了进去，可刚迈了两步便僵在了原地。

　　“皑云门门主陈轻言，恭迎少阁主。”
　　“皑云门众弟子，恭迎少阁主。”
　　“赤云门门主钟离焰，恭迎少阁主。”
　　“赤云门众弟子，恭迎少阁主。”
　　“紫云门门主秦修羽，恭迎少阁主。”
　　“紫云门众弟子，恭迎少阁主。”
　　“青云门门主林幽慈，恭迎少阁主。”
　　“青云门众弟子，恭迎少阁主。”

　　素雪只觉脚下颤动，脑内轰鸣，额头渐渐渗出汗珠——她异常敏感的听觉实在受不住这千百个习武之人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