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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秦师撤退,晋军勤王 ...

  •   方出年节,任好召集秦军将士,亲登点将台阅兵。自他继位为秦侯以后,加大征兵力度,重视培育良驹,着力组建军队,反复改良战术,修缮军纪兵法。经过这些年的努力,秦国如今已经有了近十万精兵强将,子车氏的奄息、仲行、针虎三位主将,百里视、蹇术、蹇丙、庞孙、杨孙、牙褚六位副将,孙阳为监军少宰,另有都尉十二,郡尉三十六,算是一支比较成熟的军队。
      此次点将台阅兵,一是为了彰显国威,二也是为了选取勤王领军将领。奄息将军夫人去世,扶棺回乡安葬去了;仲行将军常年征战,旧疾复发不得不在家安养;因此此次阅兵由针虎将军总领,百里视和庞孙协助。
      任好检阅过骑兵、甲兵、步兵;观看了列阵、变阵、收阵;叫人演示了新型攻守工事,又点了几名新晋将领对练,操演各类兵器,兴致很高。
      结束以后,任好点了三位主将出征勤王,势在必得。秦侯继位二十年,只有首战亲征茅津戎族和征伐梁国之时同时启用过这三位主将,这是第三次,可见此战在任好心中的意义非凡。
      这些年来,秦国内修德行、教化百姓,外结诸侯、驱逐戎狄,既不沉寂也不张扬,要土地有土地,要德行有德行,只等待一个时机一跃而起,立威于大周。秦军卯足了劲,想要在此役之中争得头功,任好谋划多年,此番若能得到周天子封赏,便能如同当年的齐恒公姜小白一般,名正言顺了。
      任好从校场回来,与针虎等人商议勤王战术。公子絷出使晋国归来,任好连忙召他来见。
      “子显辛苦了,晋国是何态度?”任好迫不及待地问。
      公子絷面露难色,很少有他亲自出使却未达成目的的时候,下跪请罪道:“子显未能完成使命,请君侯治罪。”
      任好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晋国一定要与我秦国相争吗?”
      公子絷抬头禀道:“晋侯说天子既向诸侯国广发诏令,晋国身为姬姓后裔,与周王室出于同宗,自当为天子分忧,愿与秦军一道勤王。”
      “都说攘外必先安内,姬重耳初掌朝政,安安心心整治内政不好?孤的心思列国皆知,他们都不出来争抢,偏他……”任好咬着牙,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低沉而隐忍。
      公子絷叩头再拜:“子显无用,劝服不了晋侯,误了君侯大业,甘愿领罚。”
      任好沉默了许久,叹道:“罢了,孤是有些失望,但这不怪你,姬重耳与他父亲、还有姬夷吾、姬圉等人不同,且他走国十九年,阅历并不在你之下,才干更是闻名于大周,更何况他乃一国主君,你劝服不了他也是情理之中。”任好只得退而求其次,伸手示意,“你先起来。联盟合力勤王之事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做,若战术得当,也不怕争不到头功。”
      公子絷起身退到一旁,听针虎与孙阳等人继续谈论排兵布阵一事。
      末了,众人告退,任好又留下公子絷单独说话,劝慰道:“孤知道你尽力了,人言‘公子絷出使无往不利’,此番败在重耳手中并不丢人。”
      公子絷苦笑:“子显不怕失败,子显只怕秦国处于险境,只怕君侯落于人后。”
      “正是这话,晋国那边也是如此打算的。”任好心里沉重,面上却故作轻松,“说起来,重耳与孤倒有几分相似之处,孤在乎的东西他同样舍不得放手。”
      公子絷难得办砸一件事,心下不安。
      “不打紧,眼下出征时间未定,等奄息、仲行回来了,秦军三将出马,定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任好像是在安慰公子絷,更像是在自我安慰。
      公子絷请愿:“若有用得上子显之处,子显愿戴罪立功。”
      任好一点头:“两军往来,制定战策,还需子显斡旋。”

      晋侯重耳欲整顿军队出兵勤王,使卜人占卜,吉,得黄帝战于阪泉之兆。
      重耳问:“何解?”
      卜人曰:“黄帝与炎帝战于阪泉,胜而为部落首领。”
      重耳辞道:“炎黄乃上古圣帝,孤愧不敢当。”
      卜人笑对:“今周礼未改,古有部族,今有列国。圣帝即天子,首领即诸侯,君侯勤王乃忠善大业,何以不敢?”
      重耳笑笑,受之。
      卜人退下,重耳召勃鞮问道:“秦国那边,怎么样了?”
      勃鞮低声道:“君侯放心,事已办妥。”
      “好。”重耳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微笑,“传令:出兵至黄河之畔,与秦军汇合。”

      秦军先出针虎一支,任好坐镇雍城,此刻却焦急万分。
      医官步履匆匆,在侍从的引领之下直上大殿,来不及见礼,任好拉住便问:“仲行怎么样了?”
      医官下跪拜倒:“微臣尽力了。”
      任好揪起医官的衣襟,几乎是咬着牙道:“仲行一贯身强体壮,不过旧疾复发,前几日就说好得差不多了,怎的忽然就治不好了?”
      “君侯容禀。”医官害怕君侯怪罪,连忙辩解,“那日仲行将军见好,便说想试试手劲,在院中练刀,谁料衣裳中藏了毒针,只需他动作稍大些便就势刮伤,那戎族的狼毒凶猛,沾血即入肌理,我中原向来无良方可解,臣等奋力救治也只能暂保将军性命,至于将军何时能醒转,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任好放手一推,他手劲很大,医官仰倒在地,又连忙爬起来跪好,大冷的天吓得满头是汗。
      见杞子立在旁侧,任好脸色一沉,问道:“人抓到了吗?”
      杞子回禀:“正在刑狱司审着,说是仲行将军勇猛,直接刺杀定不能得手,但他平日里不拘小节,在府里很少着铠甲,衣裳腰带一类也是抓起就穿,更不会留意里头是否藏着毒针。且将军中毒之时正在练武,并未在意被一根小小的针扎破点皮,毒素顺着血流至全身,很快发作,这才叫他们得了手。”
      “是何人指使?”
      “确是戎族之人,但究竟是否王子带指使还没审出来。”
      十几年前,王子带连同戎族六部作乱,如今戎人又出现在勤王之役之前,袭杀秦军大将,难免不将他们与王子带联系起来。
      未及出征便损大将,任好心中烦忧,医官战战兢兢的样子,更叫他生气。
      任好眉头一皱,指着他道:“你,滚回去,好好医治仲行将军,若有丝毫闪失,孤便叫你们为他陪葬。”
      医官连滚带爬地出去,任好又吩咐阿眇道:“传令下去,叫百里视出征,填补仲行将军的缺。”
      话音未落,公子絷急匆匆地进来,来不及见礼,严肃地道:“奄息将军家里出事了!”
      “什么?”
      “奄息将军安葬完夫人,正准备返程,听闻有人破坏了夫人的陵寝,将军爱妻心切,连夜上山去看,却不想叫他们调虎离山,杀进将军府邸,一把火烧了宅子,饶是将军赶回来,也难免伤亡惨重,奄息将军的长子为保护家人被杀,长孙性命垂危,家人如此,只怕将军他一时离不开。”
      任好不太相信:“怎么会这样?奄息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
      公子絷道:“关心则乱,将军常年在外征战,格外在乎夫人和家人,此番叫他们拿捏住软肋了。”
      “什么人干的?”任好脸色铁青,紧握的拳头使得手背上青筋暴起,冠冕上的流苏因着他的愤怒而颤动。
      公子絷看了杞子一眼,说出两个字:“戎人。”
      殿内忽然安静下来,无人敢吱声。
      戎人,又是戎人!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他们精明了不少,这边还没打过去呢,他们倒学会先发制人了?
      任好的手指攥住了衣袖,不断地揉搓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叫他有些不知所措,战前接连折进去两名大将,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你们都下去,让孤好好想想。”
      天色渐暗,秦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之下。
      任好摩着字冷静下来,思绪也渐渐展开:中原不比蛮夷之地,戎人的手脚施展不开,投毒、偷袭,这像戎族的手段。奄息和仲行是秦国数一数二的良将,放在大周也是排得上名的,他们可以打听到将领们惯用的作战手法和个人特点,但仅凭他们的本事,如何能对奄息和仲行的性格和家境了解得这样清楚?是他们大意了,还是戎族背后还有别人的支持?若真有倚靠,是王子带,还是其他什么人?勤王的不止秦国,为何他们不对别国将领下手?这些到底是因为战事,还是针对秦国的警告?他着急称霸,这个时机到底对不对?
      阿眇回来复命,壮着胆子问道:“君侯,百里将军已经领了军令,针虎将军请旨,是否需要多传召一位将军?”
      “不,叫他们都回来。”

      赵衰呈上今日的奏疏,大部分的卷轴都是赤色丝绦,所述皆朝中事项,唯有一卷用的是碧色丝绦,上书外交示意。重耳见赵衰看了他一眼,当即明白了其中奥义,批阅过其他奏疏以后,将那一卷留了下来,其余的命侍从送去中书阁批复。
      待书房中的大臣们一一将各自事宜禀报完毕,重耳方才展开那卷奏疏,所述不过列国近况,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再一细读,重耳发现每列的最后一个字连成了一句话。
      先轸进殿来,行礼道:“君侯,臣有事禀报。”
      重耳缓缓地将手里的书简卷起,方才问:“先将军,何事?”
      “秦军撤了。”
      这个消息好像并没有惊动到重耳,又或者,他只是还在思考书简中的话。重耳看着先轸,愣了一愣,似回过神来一般,问道:“你说什么?”
      先轸再禀:“前几日秦侯点将练兵,集合三万大军驻扎黄河之畔,可昨日收到秦军的文书,他们不准备出兵了。”
      意料之中的惊讶出现在重耳的脸上:“秦国不准备出兵了?”
      “看起来是这样。”先轸一抬头,目光里有几分笑意。
      与他不同,重耳面露难色,似是自言自语道:“说好的合力勤王,为何他们突然变了主意?”
      赵衰道:“秦侯最讲信义,不是出尔反尔之人,此举定有隐情。”
      重耳思忖了片刻,吩咐道:“胥卿,劳你亲去秦国一趟,看秦国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是否有需要晋国相帮之处。”
      胥臣出列,略一思量,问道:“臣愚钝,是否需要……”
      话音未落,就被重耳截断了:“去过便可。”
      胥臣领命,他心里明白,君侯是希望由晋国独自勤王的,看来此番出使秦国,只是为了打探消息。
      先轸等人退下去准备行军事宜,其他人也悉数退下,重耳留住了赵衰,屏退左右方才问道:“秦侯那边,没发现什么吧?”
      赵衰上前一步:“君侯放心,吴中办事很稳妥。”
      “你叮嘱他,在咱们出兵之前,那边的一切都要布置好。”
      “子余明白。”
      重耳长吁一口气:“此事只你我二人知晓便可,事成之后,依着之前的约定,将吴中一家远远送走便是,勿要声张。”
      赵衰颔首,退出去安排了。
      如今秦兵撤退,形势不同了,重耳叫来寺人勃鞮,吩咐道:“传卜人。”
      占筮,遇《大有》之《睽》,大吉,问:“何解?”
      卜人答:“《大有》乾下离上,《睽》兑下离上,乾为天、兑为泽、离为日,天为泽以当日,《大有》去《睽》而复,即天子复位。爻辞曰:‘公用享于天子,小人弗克。’小人不能胜其位,君必破之,继而享天子献礼致敬,岂非大吉之兆?”
      重耳的脸上总算露出了微笑,双色的瞳孔发出荧幽的光芒:“如此,便多谢秦侯成全了。”
      三月,晋军驻扎阳樊,包围温邑,增兵汜邑以护天子。
      四月,晋军击败叛军,控制王子带,拥护天子返回王都。
      天子大喜,杀王子带于隰城,亲召晋侯重耳于王都。

      这段时间,任好有些喜怒无常,有时候因为一点小事忽然就发火,有时候说笑着忽然变得十分伤感。除了上朝听政,便是去校场习武,折腾出一身大汗就去沐浴,一泡就是一个时辰,也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做什么。
      朝臣们不敢揣测君侯之意,惟有几个近臣明白,君侯这是为勤王之事所扰,原本打算得好好的宏图霸业化为一口气堵在了心间,郁郁不得伸。君侯不痛快,但不至于荒废朝政,一时间也无人敢劝。
      百里奚接了王都传来的消息,如同往常一样向君侯回禀:“……戊午,晋侯朝见周天子,王享醴,命之宥。”
      任好翻阅奏疏的手停住了,默默地咀嚼着这两句话:“‘王享醴,命之宥’,天子赐酒享敬,好大的脸面,若是孤……先祖以勤王立业,拼下秦国江山,孤身为襄公后裔,竟在勤王之前退兵……列国还说什么秦国尚武,坐拥数万雄兵,孤此举,岂不是叫列国笑话了……”
      阵前退兵是怂了些,但到底未至阵前,也可说是行军用兵各有所虑,秦国的举动倒不至于太失格。况且如今秦国日渐强大,又与此番勤王的晋国交好,周天子都不说什么,因此并无诸侯国敢置喙。
      百里奚没有接他的话,只等他自己念叨完,接着介绍晋侯朝见之事:“天子问赏,晋侯请燧葬,天子不允。”
      任好忽然笑了:“姬重耳未免张狂了些,勤王之功而已,就想着享用天子独有的‘燧葬’?若是天子问赐,孤只会要求霸……”说到此处,任好张着嘴却停住了,若换做自己,难道就真的甘心只称霸于列国诸侯吗?任好摇摇头,他好像有点理解重耳了。
      百里奚抬头看了看他,继续说道:“天子赐阳樊、温邑、原邑、欑茅之地,晋侯领赐乃还。”
      任好感慨:“土地,重耳继位不久,天子亲赐的土地能帮他在晋国迅速立稳脚跟,他不着急肃清内政,以攘外来安内,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险是险了些,但晋国的内政真要整肃起来,怕是五六年也达不到这个效果。”
      听到此处,百里奚方道:“君侯英明,晋侯需要借这次勤王来立国,既是在国内立威,也是在列国之间宣告:晋国,不再是从前那个晋国了。”百里奚顿了一顿,“因此,他们不会需要帮手。”
      似有一道闪电从任好眼前划过,劈开他眼前的迷雾。这样好像就能说通了!秦晋纠葛多年,亦敌亦友,两国的将相自是为对方所了解。若王子带或者戎族有心打探,在晋国那边一定等得到想要的消息。如此说来,二位将军之祸,也许有晋国一份“功劳”!
      任好憋了近三个月的一口气忽然松下来,自嘲地笑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名字:姬重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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