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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宋郑不行,及楚之地 ...

  •   早前宋楚大战,重耳虽有意去宋国,却一直不得机会,此番听闻宋侯已回了都城襄邑,重耳一行便往襄邑而去。一入城门,只见满城残枝落叶无人打理,眼前是一片萧肃之景,大部分店铺皆已关张,少数店面更是连招牌都卸了,街市上往来行人很少,多是行色匆匆,拖儿带女地背着包袱埋头赶路,或有一两驾车马经过,也是拖着厚重的行李离开。
      狐偃疑惑道:“这是怎么了?难道宋国遭了灾?”
      不光是他,其他人也满肚子疑惑,都说宋侯是齐桓公之后的另一位有为之君,以仁义之名享誉大周,怎的宋国竟是如此这般光景?
      颠颉想拦一个路人打听究竟,叫介之推阻止了:“宋国许是遇到了难处,百姓们不一定说得清,三言两语的听岔了反而扰乱咱们的心绪,个中缘由待会见了宋侯便知,好过多听那些不真不假的流言。”
      不稳定的地方民心不安,流言更容易变成谣言,进而掩盖住事情的真相,赵衰也表示赞成,重耳点点头,众人加快脚步往宋国行宫方向而去。
      行宫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般落寞,才下过一场小雪,石板上积了一点水,踩上去有点滑。重耳他们走得很慢,也有时间打量宋宫的景致。
      尽管外头有些寂寥,毕竟曾是闻名于列国的大国,宋宫里的布置还是很精致。及近年关,宫室张灯结彩,该有的都有,不像遭了灾,但人心涣散,整个国家看起来不是那么有精神。
      赵衰与胥臣对视一眼,看宋国的样子,自保有余,助力恐是不足了。
      宋侯听闻重耳到来,当日便拖着没有下朝,在大殿等候晋公子。
      重耳吸取了在曹国的教训,觐见之前便在驿站换好了朝服,众人也都是整装敛发,与宋国朝会之势倒是相得益彰。
      宋侯素来听闻晋国众公子中唯有重耳贤明远播,此番见他英姿勃发,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以国礼相待,礼敬有加。重耳也知礼尚往来,对宋侯尊崇敬重,亦以国礼事之。
      可不过才过了些虚礼,寒暄未果,宋侯突然呕出一口血,朝臣们惊恐不已,宋国丞相急忙吩咐侍从们抬宋侯回去,又紧着传医官去诊治,大殿内顿时有些乱。
      丞相匆忙跟重耳见了个礼:“君侯抱恙,还请公子先去驿站休息,待君侯痊愈再另行宴请,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无妨,宋侯的身体要紧,丞相不用管我,只管去忙便是。”
      此等情景,重耳也不好再留,关心了几句便返回驿站。
      是夜,重耳与赵衰等人谈论之后的计划,颠颉和魏犨在外值守。狐偃步履匆匆地回来,重耳急忙询问:“打听到了吗?”
      狐偃点点头,喝了口水道:“宋国司马公孙固是我的故交,他说的一定没错。”
      “宋国到底是怎么回事?”
      狐偃道:“前不久宋国与楚国交战,宋国处于下风,宋侯亲征本想着鼓舞士气,没成想在泓水河畔与楚军正面交锋时受了重伤。”
      赵衰不解:“虽说楚国地广,但宋国乃中原新霸,宋侯此人颇有能力与威望,更是为诸侯敬服,为何会被楚国打得如此狼狈?”
      狐偃一边喝水一边挥手:“都说宋侯乃‘仁义’之君,故而为列国所敬仰,殊不知,宋侯正是被他这‘仁义’之名给害了。”
      “此话怎讲?”
      “当日宋军与楚军在泓水交战,宋军已然整装列队,而楚军尚未完全渡河,队伍不齐。将士请战,言敌寡我众,是进攻的好时机,攻之必败,宋侯以为不义,不允。后楚军渡河,队伍零散,将士又请战,言敌散我整,是进攻良机,攻之必乱,宋侯以为不义,仍不允。待到楚军整顿齐整,列队布阵,宋侯方才允战。而楚军人数数倍于宋军,宋军不敌,大败,宋侯亦重伤。”
      众人听罢,一片唏嘘,宋国竟是这样败的!
      狐偃接着道:“宋国大败,好在楚国并没有赶尽杀绝,宋侯到底留了一条命回来,只是回来之后病情反复,国中皆知军队败仗,君侯受伤,故而人心惶惶,有门路的都跑了,生怕楚军回来灭国,宋侯病着自顾不暇,襄邑就成眼前这幅光景了。”
      重耳听了,心中有些失望。列国之中,楚国横霸南方,宋国算是继齐国之后的又一大国,宋侯更是凭借“仁义”二字广得人心,当了几年诸侯之首。虽然眼下不济,但到底也算个中原强国,叫楚军大败并不可怕,可怕的却是民心不定。如今宋侯病着,自己国家的这摊子事还管不过来,更顾不上他了。
      “明日我去跟宋侯告辞,还是不叨扰他了。”
      宋侯到底仁厚,病中虽顾不上许多繁文缛节,还是命人送了八十匹骏马给重耳,以全招待不周之礼。
      重耳笑纳,为着出行方便,离了宋国以后便将七十匹马折算成银钱,只留了十匹腿脚好的路上用。

      及至郑国,赶上了冬日最寒冷的时节,差人进郑宫通禀,郑侯一直托辞不见。
      外头天冷,郑侯窝在大殿里听曲,殿内烘得暖暖的,郑侯身上盖着毯子,脚底烧着炭盆,手里抱着暖壶,惬意得很。
      郑国丞相、郑侯的弟弟叔詹绕过摆弄管弦的乐师,来到郑侯身边禀道:“君侯,晋公子又差人来递帖子了。”
      “你去打发了便是。”郑侯正听得起劲,对于叔詹挡住了他的视线表示不满,探过身子去看那名吹箫的女乐师。
      叔詹不太识趣,动了动身子,刚好把那名女乐师挡了个严严实实,又道:“他们来新郑已一旬,如今是第三次求见了,一直避而不见怕是不太好。”
      郑侯伸手拨开他:“几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见的。”说罢,盯着那名女乐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叔詹见劝不动,转身吩咐下面的人道:“你们都下去。”
      乐师们见丞相不悦,停了丝竹之声,纷纷告退,唯有那名女乐师委屈巴巴地看了郑侯一眼。
      “你做什么?”郑侯有些不高兴了。
      叔詹拱手请罪:“君侯勿怪,事关国事,臣不得不多说几句。”
      郑侯不耐烦地摆摆手,那名女乐师得了个没趣,悻悻地退下了。
      郑侯把袖子一甩,不大情愿地道:“说吧。”
      叔詹谏言:“君侯容禀,晋侯姬夷吾不守信义,在诸侯国之内早存恶名;世子圉身为质子私自逃离秦国,同他父亲一般不遵循邦交盟约;民间多传公子重耳贤德,注重礼仪教化,体恤百姓,纵使流亡在外也多行善意之举。他此番过境郑国求助,所图的必是晋国大业,如若公子重耳的德行真如传闻一般,他又有意与我郑国交好,君侯实宜勿拒。”
      郑侯“哼”了一声,不屑道:“谁人不晓当年姬夷吾和姬重耳皆因逆父叛国之罪出逃,即便是姬夷吾继任晋侯以后为自己翻案,个中缘由又有谁能说得清?坊间传闻怕也只是传闻罢了。重耳过卫、曹,皆不纳,我郑国又何须接纳这不忠不孝之人?”
      郑侯没有接触过重耳,不了解他的为人也在情理之中,之前叔詹同样怀疑过重耳的品行,几番接触以后,倒是生了些不同的看法。
      “君侯的顾虑不无道理,臣不敢轻信传言,着人探过晋公子一行。晋公子身边之人,有善文善武者,有主内主外者,分工不同,皆能同心,扶持其主,未有自专,非普通贤士能与之相较,故而公子流亡多年仍得以保全,此为其一。晋国多年动荡,即便有晋侯主事,内外树敌,常年难安,岂非天意待一贤明之主降之?此为其二。臣听闻天之所助者,他人莫及,且晋与郑国力相当,至少应以平礼待之。”
      大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郑侯觉得冷清了不少,加之之前来人进出,屋内的暖气少了些许,他裹紧了自己的大氅,有些心烦气躁:“重耳是晋侯厌弃、甚至想要杀掉的人,要真为晋、郑两国交好,就更不应当接纳他了。”
      这般顾虑倒也没错,叔詹没有反驳,又提一意:“若是顾及晋侯,不便以礼相待,君侯实宜杀了公子重耳,免日后徒生祸端。”
      郑侯将手伸向殿中的炭盆旁暖着,吸了吸鼻子,瞥了他一眼道:“你这话是如何说来?孤与他无怨无仇,杀他作甚?”
      “诚如臣先前所言,若是来日晋国由重耳掌权,纵使他不因郑国无礼不纳,也难保他不为图大业征伐郑国,引百般烦忧,如今杀之,以绝后患啊。”
      “相国多虑了,晋侯喜怒无常,重耳毕竟是晋国公子,避而不见好说,若真死在郑国,他日以此为名征伐,那才是百般烦忧解释不清呢。”郑侯站起身来,屋内实在是忒冷了些。
      叔詹还想再谏,郑侯已经招呼人进来加炭,又道:“孤反正是不会召见,至于怎么跟他们回复你做主了便是,赶紧将他们弄走是要紧,不必再拿他们的事来回孤了。”
      君侯已经下令,叔詹没法,只能再以年底国务繁忙等理由搪塞在郑宫外等候的赵衰。

      重耳穿着朝服,端端正正地坐在厅中等,见赵衰仍旧拿着名帖回来,结果已经了然于心:“郑侯还是不肯见我?”
      赵衰点点头,狐偃一拍桌子:“这都十日了,瞧不起咱们就直说,咱们又没非要赖着在郑国过年。”
      “收拾一下,咱们早些出发。”说完,重耳进去里间换衣裳。
      几人连忙收拾行李,先轸隔着连门帘问里头的重耳:“公子,咱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转道洛阳吗?”
      赵衰将重耳平日里看的书简全部装箱,一边道:“若是途径洛阳,免不了要去朝拜周天子,可晋侯毕竟还在,公子不能以诸侯之礼觐见。列国诸侯尚有不见公子的,天子就更不一定会召见,公子还需提前做好准备。”
      狐偃在门口套马车,听见他们的对话,问道:“那咱们不去见天子不行吗?”
      胥臣将随行物品搬上马车,顺嘴回了他的话:“天子比不得众诸侯,过而不拜非礼也,眼下又是年关,朝见天子之礼更不可废,子余之言在理,公子要想好应对之策。”
      重耳换完朝服出来,跟众人下了道指令:“不去洛阳了,咱们去楚国。”
      重耳的话叫众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围过来,问道:“去楚国?”
      “没错。”重耳接过魏犫递过来的斗篷,将换下来的朝服交给他收好,方才解答众人方才的疑惑,“楚国领地是诸侯国之间最大的,国力也在列国之间数一数二。周天子向来不参与诸侯国内部纷争,就算能得他首肯,也未必能出兵相助。但楚侯不同,他们方才打败了宋国,风头正盛,如今的楚国算得上是一强援。”
      原本打算北上,如今却要南下,先轸有些顾虑:“可楚国毕竟不与晋国相邻,他日起事难免路远,非用兵上策。”
      赵衰觉得重耳说得在理,既然郑侯不留,去楚国也好。
      赵衰道:“先将军的话不错,但如今晋侯还没咽气,若咱们早早地在晋国周边守候,难免遭人非议,也容易引起世子圉的注意,不如依公子之意,到楚国暂歇,观晋国情况再做打算。”
      重耳点点头,狐偃性子急,把马全都牵了过来:“那咱们就出发吧,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新郑这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正值除夕夜,楚国的唐城灯火通明,重耳他们难得奢侈了一回,采买了好些酒肉,一起吃一顿团年饭。
      街市上人不多,都步履匆匆地往家赶,唯一开张的这家驿馆只剩了主人家,做完他们的饭食也都上楼团聚去了,大堂里只留下这一大桌子人,倒还方便他们说话。
      既热闹又冷清的场景,重耳喝了两杯酒,有些感怀:“你们跟着我在外流亡十多年,有家不能回,妻儿不能团聚,叫我好生惭愧。”
      先轸一贯痛快,不喜欢婆婆妈妈的说词,喝了酒有些口不择言:“公子这话不对,大丈夫志在四方,守着家里的妇孺能成什么事?”
      重耳是个重情义之人,胥臣觉得此话不妥,在底下踢了他一脚,提醒道:“公子是为着咱们好,你早已娶妻生子,家中有人传宗接代,自是不必担忧。”
      狐偃听着这话酸的很,笑道:“听说小老弟只有两个女儿,可是着急了?”
      先轸不知轻重地嘲笑:“那你可得抓紧,别绝后了才是。”
      魏犫凑上来道:“胥大人,我还没有娶妻,若是胥大人不嫌弃,认我做个女婿可好?”
      介之推默默地抿了一口酒,隔着杯子偷笑。
      话题一下子引到自己身上,胥臣有些不好意思:“几位喝多了,也来拿我斗嘴取笑。”
      几个人笑作一团,重耳瞧着这场景,说话喝酒就像是一家人,很是欣慰。
      赵衰的思绪有些游离,他心思重些,听到楼上主人家的孩子逗笑,十一二岁的孩子正是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他想起了远在白翟的妻儿。离开白翟之时,儿子赵盾也是这般大小,自那以后,已是六七年不见,不知他是否按时学文习武?可有比自己长得高?可有好好照顾他的母亲?
      重耳觉出了赵衰的思虑,给他倒了杯酒:“子余可是想孩子了?”
      赵衰回过神来,连忙去夺重耳的酒壶,叫重耳按下了:“不妨事,今夜只当自家人一般。”
      赵衰有些不好意思地缩缩手:“让公子见笑了。”
      重耳举起酒杯,淡淡一笑:“子余不必掩饰,重耳感同身受。”
      是啊,重耳的妻儿也在白翟,季槐和叔槐是亲姊妹,二人在一处,彼此之间还有个照应,如此想来,赵衰感到慰藉了些。
      重耳想起季槐,也有些失落:“你们随我四处流亡,委屈她们,也委屈了你。”
      赵衰转过来安慰他:“子余的妻子还是公子替我寻的呢,若是没有跟着公子,子余只怕至今还孤身一人,何来委屈之说?”
      狐偃多喝了几杯,不太识相地插话进来:“我白翟草肥水美,亏待不了夫人和公子们的,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在这歪歪叽叽,有什么好愁的?”
      贾佗往他嘴里塞了一大块饼,将他拉回去坐好:“狐大人您多吃点,少说点。”
      重耳和赵衰相视一笑,这些年的除夕夜,不是在哪个诸侯国的宫里听曲赴宴,就是在被杀手追杀的路上,众人甚少像现在这般放松地喝酒。
      重耳暗下决心:“我不会忘了这份同生共死的情义,总有一日,我一定会让你们安安心心地回家团聚。”
      这句话只有赵衰听见了,他明白重耳的话中之意,他的志气总算是回来了,朝点点头道:“子余相信公子能做到。”
      不多会功夫,狐偃、胥臣两人拼酒相继醉倒,贾佗、介之推也喝得微醺,颠颉和魏犫两人不敢忘了职责,仍是轮流值守。重耳和赵衰弃了酒杯,煮了一壶热茶,坐在一旁下棋,守岁到天明。

      重耳一行来到郢都之时正是正月初十,楚侯做完祭祀礼,未换玄冕直接在大殿接见重耳。楚侯之举倒叫重耳有些疑惑。他不过晋国一流亡公子,即便是世子来国也不见得能以诸侯之礼相见,重耳一时间不知该见何礼。
      贾佗轻声提醒:“公子,实宜以诸侯之礼相见。”
      楚国有野心,楚侯心思深,重耳担心这是他在试探自己,有些迟疑:“我非晋侯,他如此待我,莫不是有引我逾矩之嫌?”
      赵衰道:“楚侯有远见善识人,他以诸侯之礼相待,说明他看重公子,公子何必推辞呢?”
      事出权宜,重耳索性便从最大的礼数,楚侯很自然地与他回礼,俨然已经承认了他的身份。
      因着正月初旬节庆,楚宫里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舞乐,重耳周游各国,见过了各地风情,楚地的巫戏还是第一次看,瞧得颇有趣味。
      喝得尽兴,楚侯问重耳:“公子远道而来,恰逢年节琐事繁多,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重耳持起酒樽敬楚侯:“是重耳叨扰了,得楚侯大礼相待、设宴款待,重耳受之有愧。”
      楚侯笑笑,从眯起来的眼睛缝里瞧他,重耳虽有骈肋,以至于脊背微微有些佝偻,但骨子里气度不凡,足以撑起他整个人的气场。
      “公子客气了,公子既然来了楚国,便是看得起孤,孤岂敢怠慢?”
      重耳借坡下驴:“重耳不才,敬仰楚侯之贤德,特来寻师觅道,还请楚侯不吝赐教。”
      重耳言下之意楚侯自是明了:呵,说得好听,不过是瞧着晋侯病重有夺位之心,想叫自己相助罢了,倒叫他说得清新脱俗,权成拜师学艺了。
      楚侯故意问他:“孤做这楚侯三十五载,学识武功皆已荒废,唯独这君臣之道还略知一二,不知公子是想学哪一道?”
      说来也巧,重耳是因为试图谋杀父侯献公之罪被迫离晋,而这楚侯芈恽却是实打实杀兄弑君得到的楚侯之位。若是说跟他学为臣之道,免不了遭人诟病,坐实了他意图弑君的念头;若是说跟他学为君之道,便是承认了他的野心,左右都无法作答。
      重耳回答:“重耳笃信‘天下之人皆吾师’,纵然是乡野村夫也定有长于重耳之处,因此只要楚侯肯教,不论什么道,重耳定能有所收获。”
      拿一国之君跟乡野村夫比对,楚官之中有人悄声议论表示不满。楚侯笑笑,此人不简单。
      楚侯又问:“孤瞧着公子胸中有沟壑,说一句醉话,若是他日公子功成,该如何报答孤呢?”
      重耳笑了笑:“珠宝玉器、羽毛革齿、美人奴隶,皆是楚地生有之物,楚侯享之不尽,重耳无意锦上添花。若是他日晋楚治兵,遇于中原,重耳愿退避三舍。”
      听闻此语,楚官中有几个坐不住了,楚令尹子玉道:“我楚国兵力强盛,不惧于与任何一国对阵,公子此言饶是无礼。”
      见众臣愤慨,重耳连忙改口:“听闻战士们以全力对战作为对敌军的尊重,重耳不善打仗,言语不当,如若他日兵戎相见,重耳愿左执鞭弭,右属櫜鞬,率部与君周旋,如此可好?”
      子玉还想再辨,被楚侯拦住了:“今日与公子喝得尽兴,然而三更已过,夜色深沉,公子一路辛劳,驿馆那边孤已全部安排妥当,公子便早些回去歇息,咱们改日再叙。”
      重耳一行告退,子玉忍不住留下来,问楚侯:“公子重耳甚为嚣狂,君侯为何对他如此宽厚?”
      楚侯不气不恼地道:“重耳志向远大而态度谦逊,能言善辩且礼数周到,身边的随从严警而忠心,然晋侯尽失亲近,内外恶之,较量之下,重耳可堪大任。”
      子玉是个武夫,哪里听得懂这一套,生气地震了震剑:“子玉不忍君侯受气,恳请君侯下令杀之。”
      楚侯叹道:“知你忠心,然上天旨意不可违背,重耳之兴不可避免,权宜观之。”

      重耳一行在楚国住了下来,时而与楚侯说文论政,日子虽不如在齐国那般自在,却也难得安定。
      这日,赵衰替重耳送完书简出来,见一名侍从疾步进殿,手里捧着一册帛书,赵衰瞥了一眼,帛书上写了个“宋”字,外头还包着白色的缫丝。
      赵衰心头一震:这是宋国昭告天下的丧令。
      回到驿馆,赵衰回复了楚侯的问话,便立在那里怔怔地发呆,满头大汗也顾不上擦一擦。
      重耳觉出了他的心不在焉,问道:“子余,你怎么了?”
      赵衰看了看屋外正在马棚吃草的马匹,神情悲戚:“方才在楚宫得知一个消息——宋侯殁了。”
      想起之前在宋国,宋侯撑着病体在大殿接待他们,以国礼相待。一路走来,他们感受到了太多冷眼与羞辱,唯有齐、宋二国叫他心生暖意。宋侯仁义,偏偏英年早逝,对比卫侯、曹侯、郑侯等人,重耳更觉惋惜。
      “宋侯是因征战而亡,死得光荣,宋国臣民会感念他的恩德的。然宋侯之殇终是楚国所致,如今咱们寄托于楚,此事心知便好,勿要多言。”
      重耳走到门外,朝着宋国的方向鞠了三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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