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质子出逃,忠良入狱 ...

  •   今夜世子圉又回来得迟了,孟璇摘掉耳坠,一边拔着头上的发簪,一边回忆这几天他的行踪。
      听伺候的侍从们说,世子圉近日喜欢上了驾车,每日总要教习御师带他去雍城各地溜达。孟璇起了疑心,本想叫荷香跟去看看,但荷香近日回了老家,此事又不好交给别人,只能自己暗中观察。
      世子圉之前派人来过,说今日车辙坏了,在城西耽误了些功夫,两更之前一定回来。估摸着他差不多该到家了,孟璇叫人端了盆热水,又拣了袋安神舒心的草药包放进去泡着,待他回来便可以用这个药水净脸洗手,除去一日的辛劳。
      世子圉是在两更之后回来的,盆里的水已经凉了,孟璇心中存疑,面上自责道:“是妾身思虑不周,世子先喝口热粥,稍后片刻。”又吩咐婢子,“去换一盆热水来,另取一副药包泡着。”
      “不必了,你们都下去。”世子圉遣散了众人,又对孟璇道,“如今天还不冷,这样的水温刚刚好。”
      他一向是享受惯了的,今日忽然不那么讲究,倒叫孟璇有些吃惊。
      孟璇替他擦手净脸毕,准备更衣就寝。
      世子圉按住了她的手,指了指桌上的碗:“不忙,先喝粥。”
      孟璇盛了一碗,世子圉没几口便喝完了,像是饿了。见他意犹未尽,孟璇又替他盛了一碗,不动声色地笑道:“世子今日驾车累了吧。”
      许是怕她觉出异样,世子圉脑袋低下了些,含糊不清地道:“今日外头的饭菜不好,没吃几口,这会有些饿了。”
      孟璇没有说什么,把他喝干净的碗又填满,这一次世子圉喝得慢些了,勺子舀了半天也没递到嘴里,不知道是吃饱了还是在想什么。
      怕他不自在,孟璇故意离开桌案,转身去整理挂在一旁的外衣,发现他的袖口和长裳下摆有些湿润,孟璇搓了搓,像是沾的泥,只不过衣色深,不仔细还真看不出泥土的颜色来。雍城这几日都没有下雨,城中多有青砖铺路,就算是练习驾车的马场也都是平整的草地,不会有湿润的泥土,除非是城门口的河边。想到这里孟璇心中一惊:无令质子不能出雍城,他去城门口做什么?
      两人各怀心思,世子圉慢吞吞地喝完粥,从怀里掏出一只玉手镯,擦过她的腰身,递到孟璇跟前问她:“喜欢吗?”
      本是夫妻间亲昵的举动,却因着他不喜言笑的面庞显得有些流于形式。不过孟璇不在乎这些,她抽回神思,欣喜地接过,直接带在了自己的腕子上,脸上掩饰不住的开心,冲世子圉点头:“这是世子第一次送妾身礼物,妾身当然喜欢。”
      世子圉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喜欢就好。”
      说来也讽刺,堂堂一国世子,成婚五年居然没有给妻子送过礼物,不知是因为不方便还是不上心?
      孟璇就势往他怀里倒去,柔声道:“只要是世子送的,妾身都喜欢。”
      世子圉心头一软,抱住了她。
      孟璇感到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捏了捏,许是怕弄疼她,又松开移到她的腰后。孟璇将他抱得更紧些,能感觉到他也在用力,可能是在身后握了拳,全身都攒着劲,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者是忍住不让自己想什么。
      “孟璇,如果有一天我要回晋国,你会跟我走吗?”世子圉忽然发问。
      孟璇抬头看着他,眼里满是不相信。
      世子圉担心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如果,我是说如果。”
      孟璇松了口劲,安慰道:“你是晋国的世子,回去也是应当的。”
      “那你愿意跟我一块走吗?”世子圉忽然按住孟璇的肩头,有些着急地看着她。
      孟璇松开了他的手,方才的柔情变得淡了,回道:“父侯要我嫁给你,是为了你能安心留在秦国,如果我跟你走了,父侯会伤心的。”
      世子圉脸色一变:“你刚刚还说我回去是应当的。”
      孟璇连忙安慰:“你是晋国送到秦国的质子,你要回晋国,谁也拦不住你,但如果带上我,你兴许就走不掉了。”
      世子圉语气好了些,还是有些犹疑地看着她:“你当真是为我着想?”
      孟璇笑笑:“当真,今日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别胡思乱想了。”
      孟璇满腹柔情地伸出手替他更衣,再次遭到了拒绝:“你先去睡,我再看会书。”
      孟璇眼睛一垂,像是有些失望,世子圉讨好地在她的后腰上拍了拍:“乖。”说罢,走到桌案前,展开一本书读来。
      孟璇并不纠缠,听话地息掉里间的烛火,躺到床上,许久没有听到书卷翻动的声音,想来世子圉并不是真的在看书。
      “方才的话只是玩笑,你别当真。”世子圉忽然说道。
      孟璇翻身过来,冲他眨眨眼:“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世子圉又低下头去,假装专心读他的书,孟璇没有戳穿他,转身朝着里头假寐。
      过了三更,世子圉一直没有动。及近丑时,世子圉终于起身,先是轻轻地唤了她一声,见她没有答应,便拎起外衣轻手轻脚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阿眇前来通传的时候,孟璇已经在外头站了一夜,终于见到了准备上朝的任好。
      “孟璇?你怎么在这儿?”
      “父侯!女儿有要事禀报。”孟璇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任好跟前,匆匆一福,低声道,“世子圉跑了。”
      “什么?”任好十分惊讶,他转头看了看,周边并没有异样,想来并没有人得到消息。
      “约摸丑时出的门,荷香不在,女儿没法跟踪,也不知道她平日里是怎么跟父侯的人联系,宫门下了钥,外头的侍从说父侯染了风寒睡得不好,不便通传,女儿无法,只能等父侯上朝。”
      荷香被叫去处理铜中那边的家事,公子絷也被拘在刑狱司那边问话,就连杞子都到了明面上,不能再参与密探的工作。事发突然,世子圉逃走之事一时半会也没有人提前探听到报给他。
      一切,都是那么凑巧。
      可世上真有那么多巧合吗?
      任好的神情严肃起来:“一夜未归?”
      “女儿宫里的婢子一直盯着,世子圉至今未归。”
      城门是寅时开放,世子圉若真的要跑,此刻人肯定已经出城了,可雍城守卫并无异常情况禀报,想来早已做好了万足的准备,此事定不是一时之功。
      任好忽然有一种感觉,这次的弹劾或许就是为了帮助世子圉逃跑?
      “孤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打发走孟璇,任好召阿眇近前,“你去查查昨夜值守的人。”
      “是。”
      “等等。”任好觉得不对,叫住了阿眇,“不单是昨夜,能接触到孤的人都要查——还有女公子府。”
      “君侯是以为……”阿眇收住了后半截话,他从小跟着任好,此刻已然理解了他的想法。
      “孤不过偶感风寒,哪里就这样巧了。”任好推己及人,若说间机阁能渗入他国宫中,其他诸侯国自然也会有办法,“悄悄的,不要惊动旁人。”
      任好吩咐完,连忙赶去上朝,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了结。

      案情变化得飞快,第一日,公子絷进刑狱司接受调查,无果。
      第二日,百姓中开始流传,此案的主谋实际是“赢支”而非“赢絷”。
      第三日,右相蹇叔带队,在赢支府邸搜出耀县、杜洲、铜中三处地产房契并百余人的奴籍,另有财物珠宝十车。经铜中那位失踪十多年的女子指认,赢支才是几处宅子的主人。凿凿的证据面前,赢支不得不承认罪行、投案伏法。
      第四日,判决就下来了:昔日六官之首、颇得君侯信任的冢宰赢支入狱。陈松、魏立和和钱甫三人仍旧被拘在刑狱司参与后续调查。宅子里的奴隶们该解奴籍的解奴籍,该发送回原籍的送回原籍,受过的压迫的百姓领了赔偿款,也无人再纠结到底是“赢絷”还是“赢支”,纷纷回家去了。
      蹇叔拎了一只食盒,遣走看守,将里头的菜一样一样摆在赢支面前,又亲自给他倒了酒,推到他面前:“听说这几样都是你爱吃的。”
      “有劳。”赢支并不举杯,而是持了著子拣起一块炙烤腿肚儿肉放入嘴里嚼着。
      他不喝酒,是怕自己酒后吐真言吗?
      蹇叔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边小口酌着,一边看他津津有味地吃菜。他一动手,腕间的镣铐便发出叮叮哐哐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刺得蹇叔耳朵疼。
      “你不是。”蹇叔忽然开口。
      赢支伸出去的手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把碗中最后一片竹笋送到口中,道:“右相说笑。”
      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样子,蹇叔心里的想法更加坚定了,他不可能是。虽然人证、物证、乃至他自己的证词都对的上,但这些证据越严丝合缝,他就越觉得里头有问题,加之这些年观他的为人,绝对不会是他!之前君侯叫自己接手此案,就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如今其他人是满意了,但自己心里这一关,他过不去。
      “老夫从不冤枉人,你分明是为……”
      “右相受万民爱戴,此案是右相亲手结的,子桑认罪。”赢支截断他的话头,警惕地朝外头看了看。
      他是担心隔墙有耳,蹇叔摇摇头:“放心,老夫都安排好了。”
      赢支松了一口气,叹道:“既然右相心里明白,再深究又有何意?如今这般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蹇叔看着他已经开始发白的双鬓,又摸了摸自己满头白发,惋惜道:“君侯没说怎么处置你,但你至少要在这呆上几年,甚至更久,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很奇怪的场景,反而是赢支安慰蹇叔:“右相放心。”
      蹇叔待人处事一向严谨,这是他办的唯一一件糊涂案。
      “对于此事,你怎么看?”
      赢支放下著子擦擦嘴,认真说道:“耀县的陈松和杜洲的魏立和我说不准,但铜中的钱甫是个老实人,他是我从八方馆提上来的,两年前才去铜中,十多年前的情况他多是从别人口中听说,再加之那些所谓‘证据’,此番兴许是被人套进去了。杜洲的魏立和原是靠着家族出身爬到郡守的位置上来的,平日里爱跟人喝酒,喜欢说大话,对政务上的事情不大上心,不太像个能主事的。耀县的陈松你要格外留心,此人心思颇深,难保不与外头有勾连。”
      蹇叔感慨:“没想到你这个不经手刑狱的冢宰对他们的了解比老夫还周全。”
      赢支笑笑:“若是连几个郡守的消息都打听不到,我这些年在八方馆的闲话都是白听了。”说起八方馆,赢支有些遗憾,“只可惜这件事叫对手算计得刚刚好,八方馆也搭进去了。”
      “你放心,百里奚已经接手八方馆事宜了,君侯还指着八方馆发挥它的作用呢,不会叫你白受这委屈。”其实蹇叔心里明白,八方馆不仅是个招纳贤才之处,坊间奇人异事大有,搜罗各类消息确实是一绝。
      蹇叔什么都好,就是过于正直,赢支不敢再跟他多说,收了碗筷示意他离开。
      蹇叔终于将手里的杯子放下:“罢了,你还有话需要老夫带给给君侯吗?”
      赢支犹豫再三,摇了摇头。
      两个心里揣着事的人很难敞开心扉交流,这也不是个聊天的好地方,蹇叔拎起食盒准备离开,才刚走到门口却被赢支叫住了:“等等。”
      “嗯?”
      赢支喝下面前的那杯酒,起身道:“烦请转告君侯,我放心不下妻儿,夫人多病,需日日服药,女儿们虽已出嫁,但儿子还小,我这个样子,他将来……”赢支皱了皱眉,“我自问对得起秦国与君侯,唯独对不住我的家人。”
      谁都不是圣人,都会有牵挂与寄托,听到这里蹇叔放心下来,他总算肯从牺牲自我的大无畏中跳出来,做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了。
      “你放心,君侯已将你的妻儿接入秦宫照料,不然老夫如何能得知你素来爱吃什么?”
      蹇叔看起来很慈祥,很温暖。
      赢支朝他深深一拜:“烦请右相替我谢过君侯。”
      “君侯说你有一道竹骨茶很是别致,待你出来以后亲自去谢吧。”
      赢支愣了一下,自哂地笑了。蹇叔走出刑狱司,夕阳西下,在天边擦出一道霞光。

      郤芮亲自在秦晋边境迎接世子圉,众人日夜兼程,一路护送着他回到绛城。
      一个月前,姬夷吾忽然发病,之前还能在侍从的搀扶下勉强移动,此次过后,只能躺在床上说话,连握笔吃饭都成了问题。
      吕甥担心晋侯不久于世,于是费尽心思将消息传到秦国,世子圉唯恐大位有变,这才星夜出逃回晋国。
      见到世子圉,夷吾很想给他一脚,但他腰部以下毫无知觉,只能作罢。想给他一巴掌吧,手只能微微抬起,完全使不上劲,也只得作罢。偏偏世子圉跪在自己的斜前方,他的脑袋有些偏不过来,只能斜着眼睛瞪着他,骂道:“你知不知道质子出逃是大罪?你想害死晋国啊!”
      世子圉满脸泪水地伏到他脚边哭道:“儿子知道这是大罪,但儿子听说父侯病了,只想回来尽孝。”
      夷吾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不识大体,难成大器!”
      “几年不见父侯,儿子想念得紧……”话没说完,世子圉嚎啕大哭。
      吕甥连忙出来说话:“虽然没有叫秦侯解决了公子絷,但意外拉下了赢支,秦国的朝臣队伍大变,想来是误打误撞触到了他们的痛处。眼下秦侯自顾不暇,没有余力来理会世子出逃一事,咱们还有时间想办法。”
      郤芮也帮着辩解:“难得世子这份孝心,世子在秦国也受尽了委屈,君侯就别生气了。”
      夷吾不是不想生气,而是这样斜着眼睛实在是难受,便歪过头去不再理他们。世子圉识势,接过侍从手里的粥碗,亲自喂给父侯,吕甥和郤芮知趣地退了出去。
      吕甥:“此次世子能回来,大夫费心了。”
      郤芮朝四周看了一眼:“为着这晋侯之位,再难他也能回来。”
      吕甥停下脚步,转头盯着郤芮,脸上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父子俩皆为同一类人,对咱们来说是好事。”
      君侯已是强弩之末,他们也需要尽早投靠下一任君侯,世子圉同夷吾一样心口不一,在夷吾跟前这许多年,他们早就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君侯。眼下,世子圉无疑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郤芮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了看身后的大殿,对吕甥道:“相爷放心,世子会顺利继位的。”

      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任好心烦得紧,案头成山的册子他看了几卷便再也看不进去,索性撂开了出去走走。
      园子里总不过几处看惯了的光景,绿的树,清的水,没什么新鲜的。一路走到校场,针虎正在与几位公子对练,任好立在一旁,静静地看了一阵,思绪纷飞。
      几位公子各执刀枪棍棒围住针虎,世子罃先发力,长枪直直地朝着针虎面上攻去,针虎背着手,脑袋轻轻一偏就躲过了。公子沛瞅准了他偏头的那一瞬间,长剑刺出,擦着他的耳边而过,针虎往后一仰,轻易躲过。公子弘正在他身后,抡起长棍朝他脚下一扫,针虎就着仰头的力道向后一翻,手撑着地板再一跃,自然而然地出了包围圈。公子觅和公子慭一个拿着长刀,一个甩着九节鞭,从左右两侧一块进攻,针虎故意与二人缠斗一番,看准二人同时挥出兵器的时机一低头,九节鞭缠上了长刀,针虎在公子觅的背后稍一施力,两名公子便像两样兵器一般撞到了一起。
      世子罃看了看公子沛,示意他往一边去,自己和公子弘两人借着兵器长的优势同时从正面进攻,长枪长棍一块捅,清理好兵器的公子觅和公子慭二人也从后头一起上,四人合力围攻针虎。公子弘的棍子朝针虎的腰间打去,针虎一个空翻躲过,刚一落地,公子慭的长鞭便缠上了他的脚踝,还没来得及解开,公子觅的长刀又从头顶劈下来,针虎赤手空拳接住了刀刃,世子罃立马举长枪来刺,针虎腾出另一条腿将长枪踢开,公子弘见状举棍去打,针虎只得用一只手控住长刀的力,用另一条胳膊去顶他的棍子。公子慭突然发力,将他被九节鞭缠住的腿用力一扯,想摔倒针虎,世子罃见状,也将长枪往他头顶上压,几个小子正值青年,四人一块压还是有点力道的,针虎弯了腰。世子罃看向一旁的公子沛,他已经换了兵器,此刻正举着弓箭瞄准针虎。
      “就现在!”
      公子沛一松弓弦,针虎不得已,只能先发力扯动九节鞭,带倒了持鞭的公子慭,然后一转刀柄,抡翻了公子觅,又一手一个抓住长枪和棍棒,掀开了世子罃和公子弘,在公子沛的箭过来之前,及时拎住了公子弘,不叫他失去控制撞到箭头上去。
      五名公子合力也没能伤到不带兵刃的针虎半分,有些泄气。
      针虎把几位公子叫到一处,给他们分析方才的这一轮对练:“有进步,已经能控住我了。”
      “但还是没能拿下将军。”世子罃嘟囔道。
      针虎问道:“世子可知是为何?”
      世子罃摇摇头。
      “其实你们方才是有机会的,几位公子控住我,同时引开我的注意力,公子沛找机会最后进攻,世子,这是你原来的计划吧?”
      世子罃看了看各位兄弟,点点头。
      “可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
      “信任。”针虎看向公子沛,“公子沛本来已经找准了时机进攻,但世子您提醒他的那一句叫他乱了自己的主意,也叫我有了防备,公子沛,我说得对吗?”
      公子沛看了看世子罃,又看了看针虎,只是微微一侧头,嘴角似弯不勾地挑了一下。
      针虎接着道:“这是一场配合的进攻,一旦战局打开,就必须完全信任自己的同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作为主将要给他们自由发挥的余地,如果一切都掌握在主将手中,一则会分散主将的注意力,二则会叫副手失了下决断的勇气,这样一来就容易叫对手有机可乘。”
      诸位公子点点头,世子罃自责道:“是我的责任。”
      针虎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无妨,咱们再来一次。”
      几人商议一番,又排开阵形,跟之前的不太一样了。任好看着孩子们奋力作战的样子,若有所思。
      方才针虎的那番话着实说到了他心里,前段时间的那个案子虽然已经处理完毕,但始终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结。先不说险些失了间机阁和八方馆,单是狱中的赢支,就叫他不安。
      其实这本不过是一起民告官、官员之间互相弹劾的案子,若是他真有意偏袒,完全可以叫司寇那边压下来,不用转到蹇叔手里。当初公子絷问他是否相信自己,他当下便笃定相信,没有丝毫犹豫,但实际上不是,他是君主啊,怎么可能真的完全信任一个人?不论这人是从小到大的玩伴,还是忠心耿耿的宗室,或是一心为民的老臣,他嘴上说着信任,事事上体现信任,心中始终还是隔了一道门。此次他本想借这一次时机探一探身边人,想着不是什么大事,探清楚了就收,才故意正经探案,交到了蹇叔手上。没想到,不仅公子絷,连赢支、百里奚全都是死心眼,一颗真心向着他,忠得纯粹,傻得可怜。而对方却是为着世子圉做了一个大局,他本就不太擅长这些阴谋暗斗,此案又不能调用间机阁和八方馆,在对手的操控之下,这一把彻底玩脱了,他不得不亲手来填这个自己挖下的坑,也不得不亲手把赢支和八方馆埋到这个坑里。
      这些事没人知道,由于自己的私心,险些自断臂膀,此番又听了针虎关于“信任”的言论,更是愧疚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心事沉重,郁结于心,加之方才被烈日晒了这么久,忽然胸中翻涌,将之前的吃食全都吐了出来,眼前有些发昏,扶着墙缓和了老半天才回过劲来。
      左右都被他遣散了,这会身边没有一个人,任好苦笑:不珍惜身边人的下场就是如此吧。
      太阳渐渐在高高的城墙一角隐去,任好恍惚了半日,又吐出了胸中闷着的这口气,忽而灵台清明,精神头也逐渐上来了。
      晋国不讲信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笑自己一再中他们的圈套,甚至搭进了肱骨之臣,这口气咽不下,姬夷吾,姬圉,咱们且走着瞧。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