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惘生》柳十三客

4、第 4 章

　　“小楚啊，到底发生了啥事啊？”
　　楚慕身边，刚被人从牢房里放出来的吴赌鬼还处在懵逼状态。这位三十多岁的络腮胡青年还没清醒，完全不在状态，要不是方才楚慕玩命儿地将他抽醒，恐怕吴赌鬼还要在牢房里把今天都睡过去。
　　因为若是围攻摄魂人开始时吴赌鬼还没醒，段乔君就要说一不二留下他们的胳膊，所以这次楚慕抽得格外用力——吴赌鬼用力抹着自己的脸，嘀咕道：“奇了怪了，我这脸咋这么疼呢？”
　　“……喝醉酒咱俩把酒窖的坛子都摔碎了，你脸那是在碎渣子上滚的。”楚慕一本正经地解释。
　　从得知计划到参与计划，全程只来得及换了一身护卫服的楚慕已经是无力吐槽，但现在解释已经来不及：为了不让其他帮派和功力低下的人受到摄魂术波及，段家庄众精英护卫找了个合适的理由，将假扮成青城派的摄魂人引到了一处偏远的院落。
　　而楚慕与贺玦的任务便是带着一群人将院落团团围住，以防任何人从里脱逃。
　　“你说摄魂人卷土重来？不可能吧，四年前不是早给朝廷打得歇菜了啊！”
　　“嘿我怎么一睡就睡到大天亮了？昨晚新娘子真是被劫，不是自导自演？跟你说我这事看得多了啊，什么父母之言媒妁之约通通狗屁，逃婚的江湖上一个月最少能闹出七八件！”
　　“啊？不是逃婚啊？真是摄魂人？哎哟我的祖宗啊，那你还帮着抓什么人，赶紧跑哇！什么，咱们欠了段家庄银子？胡说！哦你说酒钱啊，这咱们也没喝多少就被放趴了啊……”
　　“哎呀，我这睡着的时候到底错过了些啥好事啊？”
　　被吴赌鬼不停唠叨着，楚慕此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趁着这个机会赶紧逃跑。只不过他身后领着的人一个个都目光不眨地盯着他，那眼神要么是质疑庄主钦点的领头人的指挥能力，要么就是在纯粹鄙视，众目睽睽之下，哪有楚慕逃跑的机会？
　　而另一个领头人贺玦却躲在树下的阴凉处逗鹰玩，仿佛来此处只是为了吃瓜围观，压根没有半点紧迫感。
　　楚慕环视一圈，发现在场的人个个跃跃欲试想当先锋，没一个好用，顿时一股“这事不能好了”的蛋疼感油然而生，只得冲一旁的贺玦招呼道：“唉，那边的贺大公子，你还干不干活了？”
　　“不必急，里面不是还没开始吗。”贺玦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鹰的脑袋，这才让小厮将鹰带走，侧头看了看面前紧闭的朱漆大门。
　　……说得好像挺期待快点开始似的？
　　楚慕对贺玦这人是真没什么话好说。他拍了一下吴赌鬼后脑勺示意他安静一点：“有段庄主在里周旋，那些伪装成青城派的摄魂人即使跑出来，也只能从这扇门冲出。”说着楚慕指了指墙头上那些机关，有这些东西制空，即使是有上乘轻功，恐怕也插翅难飞。
　　啧啧感慨了两声，楚慕拍了拍吴赌鬼的肩膀，示意将拦人的艰巨任务交给了他：“把嘴闭上好好干活，回头请你吃大鱼大肉。记住，在问出少庄主下落之前，所有人都要活口。”
　　对此吴赌鬼表示完全没问题，便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挡在了门口，楚慕背着双手悠悠然站到了他身后。此时，一群不服管教的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跟着自主地慢慢涌了过来。
　　不得不说，有时候光凭吴赌鬼这气势，就能让人少费些口舌。
　　楚慕摸了摸下巴，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一炷香时间的等待之后，静得诡异的庭院内才逐渐传出了点不一样的声音。透过厚厚的白墙，先是几声兵刃交接的声音由远及近，接着声音慢慢大了起来，有人奔跑，有人大喝，有人痛呼，剑刃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霹雳弹炸起的烟雾从墙内窜出，墙上的弩机时不时射出破空声响，下一秒有人便从墙头砸回了地面，楚慕站在外面都能清楚地听见。
　　而在朱漆门扉被人推动的第一响，一直负手伫立的楚慕忽然动了动嘴皮，淡淡吐出两个字。
　　“——来了。”
　　贺玦站得不远，但看他那样子压根没打算帮段家庄的忙，反而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楚慕身上，借着众护卫身形的掩护在细密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因此贺玦清楚地看见，楚慕一直挂着的似笑非笑转眼间荡然无存。他的神情沉得惊人，两点小痣之上，一双眼仁就像是用徽墨点了色，双目剪水古井无波，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彻底安静了下来，鬓角不动，衣袂不飞，沉默得好似一块精雕细琢的墨锭。
　　看着沉静如此的楚慕，贺玦也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时间仿佛静止，光影在贺玦眼底停驻，他仿佛一帧帧地看见楚慕抖了抖右手，在他迈出第一步的同时，一双眼睑微微出垂下，一把约有一尺长的短刀从他的广袖中滑出，古朴的刀柄被他分毫不差地握在手上。
　　那是一把不太起眼的短刀，估摸有两指宽，通体古黑，略显陈旧，没有什么繁复的花纹，看上去不是与三尺长剑硬碰硬的主儿，但胜在细薄，便于快攻。以贺玦的眼光来看，这并不是一把多好的刀，但肯定经历过不少主人，饮过不少血，杀过不少人，本应是一把出鞘即见血的煞刀，但在楚慕手里……他连刀刃都没有用上。
　　楚慕轻功卓越，经过前些时刻的追捕贺玦就已看了出来。但他轻功真正出神入化却体现在战场上，只见楚慕已经率先迎到一人跟前，眼见着那血淋淋的摄魂人提剑立即向他刺去，剑尖刚刚贴近衣服，楚慕脚下就是一错，转眼间人已经闪到了他的身后，这时右手再挽个刀花，刀柄就重重撞在他的后脖颈上。
　　仅是一个照面，摄魂人就哐当一声晕倒在地上。
　　楚慕这一手秀出来，段家庄的众护卫立马看呆了，吴赌鬼一声大笑，一双带了鹰钩铁爪的手摁住了一人脖颈，将他重重掼在地上。众护卫这才从看愣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大喊着将门口团团围住，将要逃脱的三四个摄魂人围堵在门口。
　　楚慕当然感觉到众人态度的转变。他简单几招就将这些伤得不轻的摄魂人通通打趴下，这才反手执刀很是霸气地大喝一声：“将人拿下！”
　　其实不用楚慕开口喊，就已经有几个热血的愣头青带头跑到了他跟前，其后所有人拿了绳子便一拥而上，把几个摄魂人手忙脚乱地绑了起来。被护卫挤到外围的楚慕潇洒地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嘚瑟地想到：嗯，这才有领头的感觉嘛。
　　就在众护卫一拥而上时，段乔君踏着机关射出来的弩箭，一旋身从围墙内跃了出来。显然院内的战斗比围堵伤兵激烈些，楚慕察觉到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脸色有几分难看，恐怕是受了不轻的伤。
　　楚慕一看她这状态就知不好：跑出来的四个人这么弱鸡，谁能把段乔君伤得这么重？
　　正如楚慕料想的那般，段乔君看着眼前一派乱象，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扭头冲楚慕问道：“绑了几个？”
　　楚慕心头一跳，旁边的吴赌鬼就抢答道：“嗨呀当然是四个啦！跑出来的一个不落！”
　　段乔君一听深吸了口气：“不对，跑出来的有五个。”她拨开愣头愣脑的吴赌鬼，冲着还挤得一团乱的百人护卫大喝道，“都给我散开！”
　　一听到庄主的声音，所有护卫立马散开。人群散去后众人立马傻眼了：被绑的四个摄魂人都被割了脖子，咕嘟咕嘟的血水冒了出来，睁大眼睛死不瞑目，而在场哪还有第五个摄魂人的影子？
　　兜头的冷水砸了下来，所有护卫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剩余围堵的精锐才拖着其余摄魂人从院内跑了出来，不出意料的，这些被捉的摄魂人无不例外，都已经彻底没了气息。
　　楚慕心思一下子沉了下来：摄魂人里还有个高手，恐怕还是他们的头领！
　　段乔君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楚慕几乎要怀疑她忍不住当场就要呕出一口血来。好在段乔君一口气终于咽顺了，冷静地继续下令道：“在场的人原地待命，不许走动！违令者杀！”
　　躲在一边乘凉的贺玦总算是慢悠悠晃了过来。他也不去段乔君哪儿凑热闹，径自走到楚慕身边感慨道：“恐怕这群护卫中还有摄魂人的内应，趁乱救出头领还杀了被捕者，你感觉呢，楚慕？”
　　楚慕没有分神理他，视线不断在护卫中来回逡巡，似乎是想揪出藏在其中的内应。
　　贺玦对此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少庄主还没找到，却放跑了个摄魂人，恐怕是凶多吉少。”
　　说完他觑了一眼楚慕手里的刀，嘴角一勾，正准备再问些其他什么。而就在这时，楚慕持刀的手忽地握了握，张嘴淡淡吐出两个字来：“不对。”
　　贺玦将到嘴的话咽下，挑了挑眉：“什么不对？”
　　“这些护卫……多出来一个。”楚慕来回一扫，心底便有了答案。
　　贺玦看了眼密密麻麻的人群，总算有些奇道：“你知道？”
　　“呵，我天资过人胆大心细呗~”楚慕自恋地冲贺玦调侃了声，撂下这句话后便大步向着段乔君走去，“与其在旁边逗鸟还不如好好准备准备吧，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