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笙歌如约》甑筱藜

1、化形

　　他，只是峨眉山下的一只枯叶蝴蝶，渺小到没人注意，华丽的一切隐藏在他枯槁不入眼的枯叶外壳下。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拥有灵识，有自己的记忆和思维，不像那些凡物。

　　但这恰好也是他最讨厌的。

　　他讨厌自己孤独存在，如此无所作为的他一点也想自己思考，他宁愿任人宰割，也不要看着这样的世界孤独寂寞。

　　今年的冬天好冷……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陪我呢……什么时候我才会成灵呢……又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消亡啊？

　　翅膀扑腾，留下闪烁的磷蝶粉黛，他依旧还是一只孤单的蝴蝶，注视身边几年不变的人间美景，都有些腻烦厌倦了。

　　整日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永远都是扇着翅在同一个地方做同一件事，仿佛成了不变的生活规律。好无聊哦……连只野兽都没有在此做停留……山外的世界又是怎么样的？一成不变的，他又再一次发出了这种疑问。

　　可，普通的花草们根本没有灵识，想请教他们都不得，这也怪他才无人做伴。

　　有大鸟飞过去，他不知那厮是什么种族，他们好像也只把他当归根的落叶；偶有猎户进山打猎，明明他有灵，如炬的目光却还是全聚集在猎物上，像是吝啬的不愿分给他一星半点。

　　他的华丽，都在枯槁之下，不为人所见，似是习惯藏匿。

　　一日又一日，一年复一年，时间如白驹过隙，他依旧不曾改变。

　　漫长的岁月蹉跎，他没有经历过大起大落，生活也不是跌宕起伏，整一个就是怏怏不乐，平静如死灰，情绪更是无波无澜，每日迎接他的太阳和月亮在眼中都是一模一样。

　　直到这一天他的出现，让他宁静致远的生活不再平静。

　　一如往日，他按时吸食清晨的琼浆玉露，思考着人生哲理，迎着那初升的太阳幻影，悠闲自在，逍遥洒脱。如此美妙的场景，却被一个磁性的声音打扰，在这个只有瑟瑟微风声的时候，一个人的浅笑轻咳明显突兀不适。

　　“经年未归，已物是人非。我来寻你来了，你呢？又想我不想？”一个人的自言自语，透出无尽的沧桑。

　　扑闪着翅膀，他只好回身望去，见那人一袭浅墨色流云锦袍，三千青丝高高束起，容貌俊美，但因为其脸上神色淡漠，给其的俊美平添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虽不失美感，但还是让人难以接近。

　　他大为震惊，那个人竟然注意到了自己！还在渐渐向他逼近……分不清来者是善还是恶，自觉的向后飞去，若不是那人脸上漾着从心底里带出的浅浅笑意，他或许已经飞了十万八千里。

　　顿下仔细打量这人，丹凤眼，卧蚕眉，高挺的鼻梁，唇畔轻扯，愣是让他这个没见过世面识的小蝴蝶呆住了。好像是造型精致完美的作品，但任何东西都达不到十全十美，完美之中再小的瑕疵都会被放大百倍。果然，此人右眼微睁，左眼上却是罕见的白瞳，用墨色的发遮挡，看起来有点诡异，但拉近了其与旁人的差距。

　　他倒是挺中意那人的，可又有什么用……只不过是他的妄想罢了。只有灵识的他，只会做无谓的幻想。不能开口说话发问，就随着那人挑勾他的手势，他竟是不自觉的停歇在了那人的指尖，好似是暗中受到了什么牵引，以致他不想离开他半分。

　　须臾，晨光熹微，金色的光束描绘那人的轮廓。

　　冷然启唇，嗓音清单又如空谷山涧里淌着的溪流：“愿意随我一起云游么？你与我的一个故人很相像，倘若你不嫌弃我，便跟我走好么？”

　　他的翅膀被清晨的太阳镀上了金边，仿佛一把碎金在空中翻飞，没有办法回答那人，他自觉的扇动翅膀，又停在那人的肩上。寓意着：我诺许了。

　　他希望可以有人陪自己，不奢求一辈子，只要一刹那、一瞬间，都好。今天的天气很好，就像他的心情一样，万里晴空万里无云，蓝的透彻，直击内心。

　　“我，黎歌，字如期。”黎如期携着他款步而行，他不清楚那人到底要做什么，至少，没有恶意。

　　莫名的，一股困意涌上心头，充斥了的脑海，他竟放下所有的警惕，沉沉睡了过去。

　　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黎如期轻挑剑眉，瞳仁中闪过丝丝宠溺。

　　当他睁开惺忪的睡眼，头还昏昏沉沉，却见周围已不是他赏了几十年的美景，而是在华丽的楼阁里。不免感到不适应，他又想倒回去呼呼大睡，无奈旁边还有一个黎如期呢，只得起身，坐在床沿。

　　怎么回事？

　　他十分讶异，眼底是藏不住的震惊。嘴张得很大，却愣是把要呐喊出来的不可思议硬生生又吞咽回去，转头一脸怪异的瞪着黎如期。

　　脸上笑容肆意，语气因高傲不禁拔高几分：“我送你的见面礼如何？喜欢么？”

　　“……”

　　还没有从那种强烈的情感中缓过来，他唇齿微张，依旧是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自己竟然化形成人了！这真真是让他另眼打量面前这个低首浅笑的男子。

　　征然，在黎如期炽烈的目光久久的注视下，他极其艰难地走到镜边，看着铜镜里的人，又一次的呆愣住了。“这……是……我？”

　　常年不说话，开口对他来说都有些吃力，生涩的将尾音拔高，明确这是疑问句。

　　“恩，是你。”黎如期浅笑，嘴唇微勾出的弧度煞是好看，虽然他并不知晓他的内心。

　　镜中人美如冠玉，鼻梁高挺，唇形绝美，脸颊白皙，棱角分明就像是经过鬼斧神工雕刻，宛如下凡的天使，明媚动人，惊艳众生。看到那修眉向上斜挑，就让人忍不住想看眼、唇、及每一处。尤其是那双凤眼，深邃的很，像是块上等的墨色宝石，又澄澈平和。

　　他真心不相信这是真的，牵强的扯出一个笑容，镜中人也回以他一个绝艳的微笑。他蹙眉，镜中人是如西施捂心口一般更加动人。

　　“我……这不是做梦吧？”面对他又一次的质疑，黎如期依旧耐心的解惑，像是对待老友：“不是，这就是你真正的模样。你的本体是枯叶蝴蝶，如此也就拥有华丽的一面。”

　　“恩。”懵里懵懂的他胡乱答应，也不管自己根本没有听清楚。

　　窗户微敞开，透过缝隙，冷冷的风带着淡淡阳光钻了进来，在温暖的房舍中肆意横行，他缩了缩，扯紧了身上单薄的白衣，冷得发颤。

　　恍然间，一件琥珀色的鬃毛披肩就搭在了他的肩头，他没有拒绝，反而拉紧了它，想要占有可以得到的全部温度。

　　“我能不能……”黎如期轻挑眉头，请求的话语被他说的理直气壮，就像是理所应当，“我想帮你束发。”

　　他不做声，自然的理解为默许。端坐在铜镜前，任凭黎如期的指尖在发丝中游走穿梭，就那么看着镜中熟练如行云流水的动作，暗自悠然一笑。

　　这个人好温柔，可为何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呢？不管他不管他，我还没有吃什么东西呢……

　　“好了。”黎如期道，他一抬首便清晰的看到自己的三千青丝半散，被一支简陋的竹簪挽起，就像隐居山中的隐士般朴素淡雅，“这支簪子是我故友赠予我的礼物，你既然像他，就转送你好了。”

　　黎如期眼里的温柔中带着不容驳回的坚持，他心道无奈，抬手揉开蹙了的眉头，点了点头，不得不接受这份礼物。

　　长久的死寂，黎如期也不腻味，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久好久，他都有点头皮发麻。生硬的转移话题：“我饿了，我要吃东西。”肚子也配合着宣告我的空腹难忍。

　　现在快正午了，本该是进食的大好时光，他却还窝在这个华丽的房间挨饿：既然是面前这个人把我带过来的，这个人就肯定要负责我的衣食住行。

　　“好好好，食物马上就送上来了。”

　　“恩哼。”他对黎如期闷哼一声，对他的敷衍搪塞一笑置之。却也开始思考，眼前的这个人有多么的厉害，竟然可以让自己直接化形，他若不是其他界面的人，又怎会有如此丰盈的灵力？

　　黎如期好似突然之间想起了何事，低头思索。须臾，眉头轻舒，他问他道：“你有姓名么？”

　　无奈摊手，他尴尬的欣然笑笑：“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就算有名性，又有谁人来唤我？”风又顽皮的撩起他的发丝，更是平添一股仙家味道。

　　“我想唤你江笙，字守约。”

　　“我不介意，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他很随心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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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愿得君喜。